第二百二十一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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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京城外遼軍大營。
“魏人京城的情況,昨夜城內有人送了出來,開戰之前,覺得還是應該讓你們看看。”
披甲完畢的蕭奇讓親衛將手裏那份城內諜子送出來的密報轉給幾位將領觀看,繼續說道:
“這一路我們耽擱了些時間,所以讓魏人有所準備,城內如今的兵力,起碼在十五萬以上--你們不用這個表情,這些軍隊想必是各種屯田軍或者糧軍,被臨時抽調過來,你們或許沒有和他們打過交道,但實際上草原的馬賊都比他們會殺人,所以不用擔心他們會像魏國那些邊軍一樣難啃。”
幾位將領的神色明顯一鬆。
“事實證明,等上一夜還是有必要的,隻可惜沒能拿到具體的駐防將領名單,還有兵力的分布。城內十幾萬兵力,就算分攤下來每一扇城門都不會多,但貿然進攻,還是會多死不少兒郎,看起來他們打定了主意要耗下去,或許咱們一開始定下的佯攻試探就沒有必要了。”
有將領揣摩著他的意思,試探道:“大帥是想直接立血旗?”
一般來說,攻城戰都會有必經的階段,進攻方不會試圖壓上全部兵力爬城牆撞城門,防守方也不會一開始就把一些守城的大殺器拿出來,雙方隻會默契地消耗一些人命,摸清楚對方的虛實,然後才在幾次佯攻之後圖窮匕見。
如果到了這個階段雙方都沒有露出破綻,或者沒能抓住製勝的時機,那麽接下來才會開始最為慘烈最為血肉橫飛的廝殺。
而相比起魏人,從遊牧民族轉變來的遼國騎兵們更擅長試探,仗著騎兵的機動性,他們從不會試圖畢其功於一役,而是通過不斷的騷擾和消耗來讓敵方疲於奔命,等到主將窺見了勝機,才會將傳令退兵的白旗換成血旗,示意全軍血戰。
作為跟隨蕭奇這個在草原,在遼國,在魏遼邊境戰無不勝主帥許多年的將領,很顯然在場的幾人都猜出了自家主帥的心思。
“沒錯,”蕭奇沒有拖遝,直接點頭,“立血旗,死戰入城,隻要能破一扇城門,十幾萬兵力又怎麽樣?到時候十幾萬頭滿地亂跑的兩腳羊反而會讓他們更頭疼,更守不住城。”
“可蕭弘蕭將軍那三萬騎兵可能還需要幾天才能到...”
蕭奇臉色一冷:“哼,告訴他,哪怕他是我的族弟,若是再拖延下去,也要軍法伺候!明日,不,後日若是再不能趕到,就永遠別來了!”
幾位將領對視一眼,同時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一同點頭:“誓死追隨大帥!”
“不用擔心我不理智,嗬,我確實是很想盡快吃下這座京城,但也不會拿兒郎們的命去冒險,”蕭奇擺了擺手,“我之所以有信心能一戰拿下京城,是因為這一年來,我也從魏人身上學會了很多東西。”
一個合格的將領,就應該不斷的學習,時代是在進步的,士卒素質,戰法,軍械,都在進步,如果拿著一本幾百年前的兵書讀個幾遍就說自己會打仗不過是徒惹人笑,自從魏人折騰出來什麽天雷火炮之類的東西,這一年來蕭奇在邊境就沒少挨炸,可被炸得多了,他自然也就能學會這些東西,反過來利用在攻城上。
“大營裏現在有五門火炮,天雷三百七十顆,這一路南下,拖死了二十匹好馬,才把那幾門火炮拖到了這裏,”蕭奇說道,“本來準備先佯攻兩天,再出其不意一舉建功,可現在看來,隻要能強行炸破一扇城門,就可以拿下京城,也是時候讓它們派上用場了。”
幾個將領大喜過望,紛紛稱讚自家主帥料事如神,蕭奇雖然平日不苟言笑,但也被這頓馬屁拍得嘴角微挑,當然,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把這場仗太當一回事。
一開始他認為當自己帶著大軍趕到的時候,京城會是個空架子,隻要兵臨城下,就可以不戰而勝;可當他來到京城立下大營,才發現城內早就做好了死守的準備,甚至都沒趁他們立足未穩出城試探。
那麽是時候把他們最後的可笑的抵抗戳破了...等到攻破城門,騎兵入城,十幾萬茫然無措滿地亂跑的雜兵會比遼人騎兵更有破壞力,到時候一舉拿下宮城,活捉大魏皇帝...
“報!”一道身影掀開營帳,打斷了蕭奇的幻想,“斥候回報,城內似有異動!”
蕭奇回過神:“再探!”
“報!城門開了!九扇城門都開了!”
“報!魏人...出城了!”
......
偌大的京城九門洞開,無數士卒密密麻麻湧出,然後在城門前結成方陣,是個很震撼的場景。
這一幕很明顯震懾到了遠處巡弋的遼人斥候,一時間不知道多少騎兵在迅速來去交換消息,而東直門外,騎著踏雪的顧懷居於全軍之前,也看到了遠處那片遼人立起來的大營,以及因為魏軍動作而在營外迅速結陣的無數遼人騎兵。
這一片戰場,大概有十裏,對於騎兵來說,衝鋒不過是半刻鍾的時間,而步卒如果想掩殺過去,時間則完全足夠遼人騎兵們完成結陣借助大營止住魏軍衝勢的同時兩麵包抄,所以看起來遼人並不驚慌,甚至有些好奇魏人是不是吃錯了藥居然敢出城。
然而在遼軍大營前方,同樣騎在馬上的蕭奇卻心頭一沉,他剛才冒險策馬跑近看了一圈,回來時緊皺的眉頭就沒有再鬆開過。
不僅是因為第一次攻城就立血旗血戰入城的計劃被打破,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有著豐富軍事經驗的主帥,單從氣勢上,他就已經看出來,守在城門前的這幫人是來拚命的。
有沒有退路,敢不敢玩命,有時候真的能很容易看出來。
說實話,他並不是很想去深究魏人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的原因,也不在乎是不是有哪個聰明人猜中了自己的計劃所以擺出這麽一副決戰的姿態,他隻是在意為什麽魏人的整個軍陣都透著股死戰的味道。
一個人是這樣不可怕,一千人是這樣也不可怕,但如果是眼前的三萬人,還有所有城門前加起來的十幾萬人都這樣,那就很可怕了。
這意味著就算遼人騎兵的個體戰鬥力再怎麽優於魏人雜兵,他們借著這種氣勢也會給遼人帶來難以承受的戰損。
而且殺完殺散這些士卒後還要繼續攻打城門...
蕭奇沉默下來。
近十裏的平坦空地上,城池和大營之間,來自不同族群的兩支軍隊,悄無聲息地對峙著,一方是遼人,一方是魏人;一方是步卒,一方是騎兵;一方是千裏奔襲,一方是背城一戰,逐漸明亮的天色和斜照的晚秋陽光,把整片戰場渲染得有些血肉橫飛前的唯美。
十裏的距離,並不能看到對麵的魏人,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蕭奇仿佛能感受到一道身影,在對麵的軍陣之中,有那麽一個人,集結了京城裏的人心,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壓下了反對的聲音,在所有的戰略裏選擇了最為粗淺但也最高深的陽謀,帶著大軍走出了城門,邀請自己堂堂正正地一戰。
這麽看來,他確實有和南征北戰從無敗績的自己對壘的資格。
“傳我軍令,”蕭奇從親衛手裏接過頭盔戴上,露出的眸子泛著冷厲的寒芒,“對著這道城門結陣,直衝五裏分陣,箭雨過後,給我把馬刀拔出來。”
地麵輕響,無數騎兵翻身上馬,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地排開陣形,在戰馬的鼻息之中整理著長弓馬刀和羽箭。
片刻之後,馬蹄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