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晚會。
    你的印象很清楚，那天……是你們彼此相伴的最後一天。
    你們一起去了集市，買了很多小零食，也同樣看了很多街頭表演，度過了一個很開心的晚上。
    年代過於久遠，你不太清楚那天具體發生什麽了，隻記得姐姐給你買了一小盆仙人掌，笑著說要一起養大它。
    你問她，為什麽不養其他的花？
    她說，因為仙人掌耐活，哪怕不用乞求人類給與養料，光是一點水，一點土壤，一點陽光，就能活的很好。
    說完這些，她還笑著摸了摸你的頭，繼續道：“而且，仙人掌也可以自棱角處舉起細小的芽，看著他在自己懷中生長，成熟，直到某天被人從枝頭摘下，在另一片土壤中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
    你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後問道：
    “可是，如果沒有人去折斷的話，仙人掌和它的芽不就可以一輩子在一起了嗎？”
    白曦愣住了，看著你，眼眸閃動，將頭扭向一邊，又背著你擦了擦眼角，接著扭過頭來，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意：
    “嗯……是呀……”
    “那我們以後就一起養大它，讓仙人掌和她的芽永遠都在一起，不被任何人折斷他們之間的紐帶，好不好？”
    你用力點頭。
    接著毫無征兆的，白曦單膝跪地，用雙臂緊緊的抱住了你的身子。
    她在哭。
    肩頭聳動，每一次起伏都是一道無聲的啜泣。
    你不知所措，隻好用你那稚嫩的小手拍拍她的脊背，感受著肩上已經濕潤的布料，嗚嗚啊啊的哄著她。
    而下一刻，她的身子卻忽然僵住了，像是看到什麽無比恐怖的東西，連忙將你反手拉到身後，用身軀攔在你的身前。
    躲在後麵的你對此感到好奇，本能的看了前方一眼，卻見幾個戴著墨鏡的黑衣人，正圍成一道人牆，堵住了你們繼續走下去的方向。
    你忽然很想退回去，回到你們住在一起的時光，但……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
    “小姐，”為首的黑衣人笑著說道：“四年了，您也該回去見見老爺和夫人了，他們都很想您。”
    白曦冷笑，嘲諷道：“看來張正還是把我出賣了，所謂的陳大公子也真是癡情呢，四年了，還不肯放過我一個弱女子嗎？”
    聞言，那名黑衣人很是明顯的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如初，繼續解釋道：“小姐，我想您可能還不知道，就在去年，您的未婚夫陳先生就已經因為肺病去世了。”
    “死了？”
    白曦頓感疑惑，皺眉反問：“他都死一年了，老爺子為什麽還非要我回去？你當我是傻子呢！？”
    “不不不……小姐，”黑衣人笑了笑，語氣依舊令你感到莫名的生厭：“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接您回家，也同時恭喜您，馬上就會成為陳家的少奶奶。”
    “恭喜泥馬了隔壁！”
    白曦指著對方，不顧形象的罵道：“你踏馬還真拿我當傻子了？陳家男性世代患有肺病，一脈單傳是整個望海市都清楚的事情，現在那個姓陳的死了，誰踏馬還能來娶我！？難道讓他從棺材裏麵爬出來嗎！？”
    對此，黑衣人並沒有任何氣憤的反應，而是彎下腰，嘴角笑意依舊：
    “小姐，我剛剛已經和您說過了，您馬上就會成為陳家的少奶奶，也是唯一的……主母。”
    白曦聞言，瞳孔驟然縮緊，嘴唇微張，像是聽到了無比震驚的事情一般，久久不曾言語。
    直到她的嘴角彎起，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肩膀聳動，少女無力的笑著，聲音帶著數不盡的淒涼，抬眼看向麵前一眾黑衣人，自言自語道：
    “哈哈哈……看來老爺子還真是上了歲數，想錢想瘋了，連陳家的處境都不知道。”
    “姓陳的有多少個姨媽正在盯著他們家那點錢呢……讓我去和一個死人結婚生下孩子，再配合她們更換遺產協議，不僅得不到利益，還白白丟了一枚聯姻的棋子，和送死又有什麽區別！？”
    麵對少女的感慨，黑衣人忽然嘴角咧起，帶著一股陰森的冷笑，接著說道：
    “小姐，我想您現在可能還是不大明白……”
    “您的婚事，其實是老爺的意思……”
    白曦眼瞳一顫，雙目無神，再度怔然，但這一次比之前的每一次加一起都要嚴重。
    直到……她看清了全部所有。
    絕望在心裏蔓延，那一刻，她知道了，原來自己早就已經被父親賣了出去，目的……也隻不過是為了換些錢財與人脈，讓那些覬覦陳家的人們能有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分割遺產。
    從被丟棄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死了。
    知道真相的她幾乎是渾身顫抖著，爆發了一陣又一陣的狂笑，像是在嘲笑這個世界，也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居然還會相信那個名為父親的男人。
    直到……她的視野餘光看到了躲在背後的你。
    那眼神，你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
    沉默，沉默。
    空氣中有什麽東西正在腐爛變質，你明明能嗅的到，卻沒有任何能力去阻止它的死去。
    “小姐……我們也是奉命辦事，”一直安靜著的黑衣人忽然開口，這一次他的語氣也帶上了一絲絲憐惜：“還請您不要讓我們太難辦……”
    白曦收斂嘴角的笑意，最後看了你一眼，然後扭過頭麵對那個為首的黑衣人，開口問道：
    “喂，領頭的，想我願意跟你們回去也行，但我有幾個要求，不知道老頭子還會不會答應我這個親生女兒啊！？”
    對方猶豫了下，將手指按在耳機上，幾秒鍾後方才點頭說道：
    “您請講，我們盡可能完成。”
    聽見這話，白曦長舒口氣，語氣也有些釋然，指著你說道：“首先，我要這個孩子的絕對安全，無論在我身上發生什麽事，從前還是以後，都與他無關。”
    黑衣人點頭，答應的很爽快：“這個是應該的，我們也不希望產生其他不必要的麻煩。”
    白曦鬆了口氣，接著又要求道：“還有，這孩子的父母一直在外地打工賺錢，我要他們回到望海市來，能照顧他的同時擁有一份薪水豐厚的工作，相必得了一大筆錢的白老爺不會拒絕這麽一點點的小條件吧？”
    “這個不難。”黑衣人依舊點頭，算是應允了。
    “還有最後一個條件……那就是……”少女眼神閃動，看著你說道：“能不能讓我和這個孩子單獨待一會……”
    這個看似最簡單的要求卻讓對方犯了難，一邊按著耳機一邊皺著眉頭，到最後幹脆一咬牙，將其扯了下來，直接捏碎。
    “小姐……我隻能為您爭取這麽多……時間緊迫，我們就先退下了，有什麽話……快些說吧……”
    看著那群黑衣人離去的背影，白曦笑著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謝謝……”
    …………
    現在，周圍隻剩下你們兩個。
    白曦蹲下身子，拉著你的衣袖，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小楓，怎麽樣，今天出來穿的衣服是不是少了點？冷不冷？”
    你搖搖頭，淚水奔湧而出。
    “那餓不餓？”白曦接著問道：“姐姐有點餓了，剛剛吃過的烤丸子還有剩的嗎？”
    你顫抖著從手中的袋子裏拿出那串烤魚丸，遞到對方麵前，看著她一口將其咬下，心滿意足道：
    “嗯……果然還是小楓的那份更好吃一點……”
    咽下食物，她低頭看了眼手表，接著重新望向你的眉眼，認真叮囑道：
    “以後記住啦，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被同學欺負了就忍氣吞聲，也不要再用零食當主餐，更不要因為想我而晚上偷偷的抹眼淚噢……”
    “還有啊，這個送給你……”
    白曦將手中的袋子遞了過來，裏麵是你們剛剛買下來的仙人掌，她想說些什麽，發出的聲音卻已不自覺帶了些嗚咽：
    “以後……要是想姐姐了，就看看它吧……多好……耐活……沒了供養的小芽也可以自己活的好好的……對吧？”
    她說著，又用手指輕柔的抹著你那早已濕潤的眼角，一邊抹還一邊嘟囔道：
    “真是的，哭哭哭，就知道哭，真是個愛哭鬼，搞得姐姐我都有點難受了……”
    “別哭了，乖，還像以前一樣，給姐姐笑一個，好嗎？”
    你……
    哭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