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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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曦忍著身上的疼痛,勉強坐起身來對著麵前的老者拱手行了一禮。
    老者見狀,急忙起身扶住邵曦。
    “公子身上有傷,不必起身行禮,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邵曦靠回到竹床上,開口對老者說道:“在下初到蜀地,此次遇險多虧貴寨相救!
    “不管是前輩和雨竹姑娘,還是這寨子中的其他人,對在下來說都是救命的恩人,若是寨子遇到什麽難處請務必告訴在下。
    “在下也是個知恩圖報之人,就算幫不上什麽忙,也不至於將今日所談之事傳出去,還請前輩放心!”
    話說得很直接了,意思也很明白,既然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管發生什麽事自己都不會出賣對方。
    所以在自己的麵前談論這些事情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隱晦。
    邵曦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對麵的老者又怎麽會聽不懂?
    “唉!其實這些事情說與不說都是一樣,離此地不遠有一條江,名為青川江。
    “由於流經上遊時兩岸高崖林立,故而流經此地之時水流變得十分湍急,每逢上遊漲水之際,我們這下遊便要承受水災之患。
    “從我年輕的時候開始便每隔三五年會發一次大水,為緩解此地水患,多年前朝廷責令地方官府招募勞工修堤防澇。
    “從附近的山上采石,在這青川江的下遊支流入水口處修建堤壩阻擋青川江的江水,以免下遊支流沿岸土地、農田損毀。
    “說起來這原本是好事,可這些年來本地官員以修造堤壩為名與當地惡霸勾結,石料、木材以次充好,以沙土代替黏土來修砌堤壩。
    “這樣修起來的堤壩,又如何能阻得住洪水?所以這些堤壩年年修,年年垮,倒是成了這些人斂財的手段。
    “由於克扣工錢,本地百姓也曾據理力爭,甚至拒絕征召,官府便利用當地的惡霸到各村各寨強行征召。
    “若是不去,輕則打罵,重則便有牢獄之災,如今被征召的勞工已無工錢可發,隻給吃些粗糠爛菜,餓不死已算僥幸。
    “多年下來此事已成慣例,而我們這些普通百姓麵對著官匪兩道也隻能是敢怒而不敢言。”
    看得出老者心中對此也是十分的氣憤,這要麽是不說,一開口便如同開閘的洪水。
    剛剛說完便有些氣不夠用,咳嗽了起來,雨竹連忙上前替老者撫背順氣。
    邵曦聽聞此事也是心中暗怒,景元王朝立國百餘年,曆代皇帝都是勵精圖治,怎麽還有這麽多的貪官汙吏?
    “官府如此作為,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去上告嗎?總該有人來整治這些貪官惡霸吧?”
    老者已是氣喘不止,隻是拄著竹杖擺了擺手,倒是站在身後的雨竹將話接了過來。
    “怎麽沒想過上告?可是這些做官的都是官官相護,一丘之貉。
    “我們去縣衙告那些惡霸,結果縣衙的官老爺同那些惡霸是一夥的,也有人到郡裏去告過,可是那些郡裏的大官跟他們也都是一個鼻孔出氣。
    “常年修造堤壩,他們從中都各有好處,誰又會為了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而斷了自己的財路?”
    邵曦一聽就來火了,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從郡裏到縣裏上下勾結魚肉百姓,更是以次充好貪墨朝廷所調撥的銀資,他們這是把修造堤壩這種民生工程當成了斂財的手段。
    難怪景元帝國每年總是天災不斷,原來這些天災竟然也能讓某些人借此發財,這特麽不就是吃人血饅頭嗎?
    青川江下遊支流兩岸的百姓本就因為水患而生活艱難,修造堤壩原本就是為了保護下遊的農田。
    隻有百姓糧食豐收了,國家才能征收到糧食,而這些糧食就是最重要的戰略物資。
    別管是用來賑災,還是用以軍備都是必不可少的。
    俗話說,民以食為天。
    老百姓自己都吃不飽,朝廷又從哪裏去征收糧食?
    如今連這保護農田的堤壩他們都修得如此兒戲,為了一己私利竟不顧百姓死活,國家安危。
    這群家夥比青山郡的陳默槐,餘江郡的趙華俊更加可恨,因為他們這是在斷國之根本。
    邵曦本來還想問,為什麽不到州裏去告?
    可轉念一想,這不是扯淡嗎?
    一群普通老百姓能告到郡裏就已經算是告到頭了,州刺史又豈是他們能見到的?
    此次自己正是要前往唐門,而唐門的門主唐浩雖如今已降為縣公,但唐家的底蘊和影響力尤在。
    想必唐浩是能夠與這成州刺史說得上話的,看來這成州的吏治也的確要整治一番了。
    不過眼下青川江修造堤壩之事既然讓自己趕上了,那就不能裝作看不見。
    更何況此事還直接與救了自己性命的竹寨有關,那就更要管上一管了。
    “不知這青川江修建堤壩所在歸哪裏管轄?當地的官員都是誰?”
    雨竹見邵曦問起來,想都沒想便開口答道:“此地是海竹郡,郡守叫蘇立德,我們竹寨是歸玉竹縣所轄,縣令叫杜霖。”
    “蘇立德,杜霖,我記下了。”
    雨竹有些詫異地看著邵曦,心說這兩個名字你記下了又有何用?
    那可都是官老爺!難不成你還敢登門去罵他們一頓?
    雨竹隻猜對了一半,邵曦的確沒打算去罵他們,邵曦這會兒琢磨的是怎麽弄死他們。
    為官一方,不能替聖上分憂也就算了,居然還搞得當地民不聊生,這種官留他何用?
    “邵公子,你還是安心養傷吧!你並非本地人,這些事情聽聽就算了,我扶老祖去休息,再給你弄些吃的來。”
    說完,雨竹便扶著那老者離開了房間。
    邵曦靠在床上,隻覺得心裏一陣憋悶,離開景元帝國已兩年有餘,這才剛一回來就又遇到這樣的事情。
    一個王朝若是不能吏治清明,而是官場**,貪腐成風,不要說什麽平定九州,一統天下,恐怕搞不好會民心盡失,有亡國之危。
    既然自己身為景元王朝的官員,遇到這種事情不能不管,可僅憑著自己又能管多少呢?
    看來有必要想一想如何整頓吏治,肅清貪腐之風了。
    ……
    轉眼間四天過去了。
    僅僅四天的時間,自己的傷勢便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如今已經能夠下地行走,行動自如了。
    這兩天也終於是見到了付彪、烏球兒和奈比海三個人,他們也都受了不輕的傷,尤其是付彪和烏球兒當時為了保護自己被山石砸得不輕。
    不過在雨竹的照顧下,這四天下來三人的傷勢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好轉。
    看到他們沒事,邵曦也終於是放下心了。
    這一次損失了兩匹馬和一頭駱駝,好在那些馱著物品的馬匹隻是受了傷,而物品也並未有任何損失,說起來也算是幸運了。
    邵曦心中暗自慶幸這次沒有帶著老吳同行,否則就他那個老胳膊老腿,怕是會把他那條老命搭在這裏。
    這四天邵曦除了琢磨竹寨的事情,同時也特別想知道救下自己的那個女子到底是誰。
    原本打算今天到隔壁的竹樓去拜訪一下那位姑娘,可不巧從清晨便開始下雨,一直下到了黃昏。
    一整天邵曦都無聊地坐在竹廊中喝茶,直到黃昏雨停了,邵曦才終於是來到了隔壁的竹樓。
    順著竹製的樓梯登上二樓,沿竹廊沒走上幾步,便見一女子從房中走了出來,似乎是要到竹廊看看這雨後黃昏的景色。
    此時的竹寨正是雨過殘紅,疏籬斜暉,安靜恬淡,空氣中飄蕩著竹子的清香和雨後的濕氣。
    眼前的女子一身鵝黃色的紗裙,烏黑的長發隻是隨意地挽了一個發髻,正舉目眺望著遠方的山巒。
    裙袖下的手指上還纏著白布,看來手指的傷還尚未痊愈。
    當邵曦看清麵前這女子的時候,整個人竟然愣在了當場。
    “怎麽是你?”
    邵曦忍不住脫口就問了出來。
    邵曦這麽一問,那女子才注意到竹廊的盡頭還站著一個人,當她看清來人是邵曦後,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為何不能是我?當初不是你對我說,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嗎?”
    此時邵曦是一臉的懵逼。
    “我的確是這樣說過,可是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你來了這裏,我自然也就來了這裏,我是一路跟著你過來的。”
    邵曦被眼前的萊米絲搞得好一陣無語,自己給她留了一大筆錢,明明是讓她去過自己的生活。
    當初還囑咐她要遠離白夜國,如今可倒好,她竟然偷偷摸摸地跟著自己跑來了景元帝國,還一路跟到了蜀地。
    從離開烏海國到現在前前後後也有兩個多月了吧?自己被她跟了兩個多月居然一點都沒發覺!
    “你這一路跟下來,為何我沒有發現你?按說我送你的那三輛馬車也挺引人注目的。”
    邵曦這一問把萊米絲給惹笑了,而且還笑得十分得意。
    “我帶著你送給我的那些仆人和婢女一起化裝成商隊的人,將馬車混入商隊,就這樣跟著你們一起穿過白夜國進了玉龍關。
    “到了玉龍關之後,我們便脫離了商隊,反正從玉龍關返回中原的人那麽多,不混在你的隊伍裏也沒人注意到。
    “不過我沒想到你會中途脫離大隊人馬,跑來這樣一個到處是山的地方。
    “幸好我在玉龍關的時候,將你送我的那兩大車財寶全都兌換成了泰和商行的銀票,不然的話還真跟不上你!”
    聽了萊米絲的話,邵曦頓時一頭的黑線。
    本來自己沒打算帶著她,就是怕這個女人在自己身邊被人發現。
    再怎麽說,她原來也是白夜國的王妃,這要是被人認出來,自己在白夜國挑撥拜希麥父子自相殘殺的事情不就被掀了老底?
    所以自己在臨走之前才囑咐她要遠離白夜國,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去。
    如今可倒好,她竟然就混在自己的隊伍裏,一路混到了景元帝國境內,更是跟著自己來到了蜀地。
    邵曦還真挺佩服她這種既執著又大膽的精神。
    “是你救的我?”
    萊米絲看著邵曦,揚起嘴角笑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看著萊米絲手上纏著的那些白布,邵曦心中禁不住一陣感動。
    眼前的這個女子就這樣一路默默地跟著自己,甚至都怕被自己發現,而在自己最危難的時刻卻不顧一切地救了自己。
    就算邵曦心中對她並無男女之間的感情,但從白夜國以來也算得上是共患難了,朋友間的那種感動總還是有的。
    她能為了自己甘願冒風險再入白夜國,這樣一路風餐露宿,不畏艱險地跟著自己。
    這份執著的感情邵曦雖然不能夠接受,但此時此刻也的確是再無拒絕的理由。
    既然她已經跟來了,自己也不能將她一個人扔下不管,好在中原之地也算是遠離白夜國了,在中原也確實沒有人認識她。
    想必她當初決定偷偷跟著自己的時候,也已經將這個借口想好了吧?
    邵曦一臉苦笑地搖了搖頭,無奈地對萊米絲說道:“你還真是個膽大心細之人,居然還敢回到白夜國!
    “到了玉龍關還知道將那些整箱的財寶換成銀票,你是不是早就有這個打算了?”
    萊米絲手扶著竹廊上的欄杆,眼睛望著遠處的竹林,長長地歎了口氣。
    “當你與我辭別之時我還沒有這個打算,那個時候我也想,你走了!我便去到沙漠的深處找一個地方度過餘生。
    “可是在你離開的前一夜,我整晚未睡,我發現我做不到,如果就這樣與你分離,我會心痛到死!
    “我寧願默默地跟在你的身後,隻要能看到你就夠了,若不是見你遇到了危險,我願意這樣悄悄跟一輩子,絕不打擾你!”
    萊米絲的話,說得邵曦心一痛。
    求不得、怨憎會、愛離別!
    佛家三苦中“求不得”排在了第一位,愛也好,恨也罷,終究還都是曾經擁有過。
    而“求不得”卻連擁有的權利都沒有,那是何等的苦?
    “萊米絲,你救了我!”
    “你也救過我,所以我們算是過命的朋友吧?”
    “嗯!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