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晴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邵曦。
    “你果然很聰明！能夠從反常的事情中看出背後的東西，難怪當初你能夠猜出你小舅舅的身世，不愧是蕭常毅和映雪的孩子。
    “不過你能不能說出皇後有意接近我是出於何種目的？”
    邵曦很清楚，其實百裏晴應該已經知道他猜出了皇後此舉的動機。
    可偏偏有意要問他，應該也是對他的一種檢驗，想看看他將事情看透到何種程度。
    既然如此，邵曦自然也不會客氣，於是胸有成竹地說道：“以往皇後與百裏野林二人之間的關係如何我並不知曉。
    “不過從二人這麽多年連個一兒半女都沒有來看，就算往日夫妻恩愛，因為此事大概也會產生積怨。
    “尤其是外姑婆生下小舅舅之後，二人之間的這種矛盾必會愈演愈烈，縱使往日感情甚篤，想必如今也難免會出現裂痕。
    “更何況外姑婆是百裏野林此生最愛的女人，那麽皇後就連用兒女拴住百裏野林的資本都沒有了。
    “不用太費力去猜測也知道皇後其實內心對外姑婆是十分妒恨的，可對眼前的一切又無能為力。
    “雖然眼下她身為皇後，小舅舅在她的麵前要稱他一聲母後，可她心裏十分清楚將來百裏野林若是不在了，你這個親生母親的身份將不再是什麽秘密。
    “那麽整個後宮，乃至整個東穆國你與小舅舅母子將成為實際的權力掌控者，到那個時候她雖有太後之名卻無太後之實。
    “她若就此認了也就罷了，可嫁給百裏野林這麽多年，她怎麽可能會沒有野心？
    “到時候若真的被你們將權力架空的話，她也不過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在這皇宮之中也沒什麽存在感了。
    “她個人倒還在其次，想必她身後的整個家族都會受其影響，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整個家族的興衰，她必須要維持自己的地位和手中的權力。
    “可是她在百裏野林的麵前如今除了一個皇後的身份並沒有任何的本錢，為了今後之計必定要向你與小舅舅做出妥協。”
    邵曦的話讓百裏晴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她覺得自己的確沒有看錯邵曦這個孩子，果然眼光獨到，心思機敏，一眼便能看到事情的本質。
    不過剛剛邵曦的話還是說得十分隱晦，她想知道邵曦到底把事情看到了何種程度。
    於是便對著邵曦追問道：“你說皇後為了今後的自己和整個家族要向我與你小舅子做出妥協，那麽你覺得她會提出怎樣的條件，又是怎樣向我們妥協呢？”
    見百裏晴都這麽問了，邵曦也知道有些話是要說透才行。
    如今既然已經與這位外姑婆和小舅舅相認了，甚至都已經共同謀劃如何對付百裏野林和尉遲賢武了，那麽也就不用再掖著藏著了。
    於是大大方方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朝一日若是百裏野林不在了，以小舅舅的才智她想成為背後的實際權力掌控者其實並不容易，更何況還有外姑婆您這麽一個幕後的策劃者。
    “既然她清楚這一點，在沒有了百裏野林這個倚仗，更沒有兒女作為依托之時，選擇與你們母子成為敵人是最不明智的。
    “那麽最好的辦法便是跟你們站在同一個陣營。
    “至於她提出的條件，當然是在小舅舅坐上皇位之後要保住他這個太後之位，隻有穩坐在太後之位上，她背後的整個家族才不至於沒落。
    “但是她也很清楚您才是小舅舅的親生母親，才是真正對她及她背後家族最有威脅的人。
    “那麽她想要保住今後的地位就必須要與您和小舅舅達成妥協。
    “至於妥協什麽，當然是要幫你們一塊去對付百裏野林和一切你們要對付的人。
    “大家隻有坐在同一條船上才能同舟共濟嘛！也隻有這樣，她才能保住將來她想保住的東西。
    “雖然她未必清楚您與小舅舅目前所謀劃的一切，但是大的趨勢她還是看得出來的，所以必然要未雨綢繆先給自己鋪好後路。”
    百裏晴滿意地點了點頭，她不得不承認邵曦的確把事情看得很明白。
    當初皇後私底下聯絡自己所談之事與邵曦猜測的相差並不多。
    太後無子，雖然現在百裏野林有兩個兒子，也都叫他母後，可終究不是她親生的。
    而且作為皇室之人對當年之事也很了解，她當然知道百裏佳木就是百裏晴的兒子。
    那麽將來有一天百裏野林不在了，她就算有太後之名卻也對這個長公主毫無辦法。
    隻要公開了百裏晴是皇帝的母親，那麽她這個所謂太後的根基就會被嚴重動搖。
    所以她找到百裏晴的主要目的就是希望將來百裏佳木登上皇位之後，能夠確保她的太後之位以及背後家族在權力上的穩固。
    而要達到這個目的，與他們母子為敵是下策，上策則是形成利益捆綁結成統一陣營。
    眼下他們母子二人要對付誰，皇後便要盡可能地配合，隻有掃清障礙讓百裏佳木順利登上皇位，她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不過事情可並不一定像說起來那麽簡單，其實皇後也並不是沒有其他的選擇，這也是目前讓百裏晴覺得最不放心的地方。
    “你說得雖然不錯，可難道皇後就沒有別的選擇嗎？
    “你不要忘了，還有一個小皇子的存在，倘若她與家族中人聯合起來扶持小皇子上位，豈不是對我和你小舅舅最大的威脅？
    “她一旦得手的話可就不是今日這個局麵了，你又如何確定她不會這麽做呢？”
    邵曦淡然一笑，十分確定地說道：“我確定她不會這麽做，因為這麽做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就算她不知道如今的那個小皇子是外姑婆的親孫兒，但她至少也會明白如今小舅舅已經坐上了太子之位，而小皇子年紀尚幼。
    “雖然可以扶持一個幼主作為傀儡，可真的要擺明了與一個當朝太子奪權的話，她應該知道有多難。
    “更何況小舅舅是外姑婆親生兒子的事情乃是皇家的機密之事，而對外公開的關係小舅舅是皇後的兒子。
    “一旦鬧起來，皇後要從自己兒子手中奪取權力名不正也言不順，她這等於是在給自己的太後之路設置障礙，完全是得不償失啊！
    “外姑婆這個長公主的身份又不是擺設，到時候皇後也未必會有勝算，所以與其硬來還不如幹脆跟外姑婆商量著來。
    “隻要外姑婆不威脅到她的太後之位，其他的事情自然好商量，我猜外姑婆應該也對她做出了某種承諾，所以她才會放棄了這種選擇。”
    百裏晴發現自己越來越欣賞，也越來越喜歡邵曦了，因為他實在太聰明了！
    這種聰明可不是那些投機取巧的小聰明可比的，而是能夠全麵地看明白所有事情的利害關係，而後做出自己的判斷。
    就剛剛邵曦對皇後與自己關係的分析，簡直如同親眼所見一般，而且邵曦的判斷也打消了一直以來她對皇後的擔心。
    皇後能夠選擇與自己結盟，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那麽扶持小皇子的可能性她一定是想過的，之所以放棄了那種想法正如邵曦說的，她要考慮付出多大的代價。
    而且自己也的確為了拉攏皇後而向其承諾過，將來百裏佳木登上皇位之後絕不會與她爭奪太後之位。
    但也要確保皇後在成為太後之後不得覬覦百裏佳木手中的權力，以避免搞出外戚專權那一套。
    能夠用和平手段得到的東西，沒有人願意搞得刀光劍影，你死我活的，邵曦果然把人性看得很透。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麽這件事情交給皇後應該並無不妥。
    “我看兩件事不如一同進行，在你小舅舅將百裏野林調離皇宮之時，便由皇後在宮內獲取景元帝國太子與其勾結的罪證。
    “尉遲賢武的事情發生之後，百裏野林在短時間內應該也沒什麽心思注意到其他的事情，就算將來被他發現了也完全可以推到那個死人的身上。
    “這就需要你近日與尉遲賢武走得近一些，故意製造一些假象出來。”
    邵曦對著百裏晴豎了豎大拇指，有些奉承地說道：“外姑婆果然想得周全，這倒的確是個不錯的安排。
    “把兩件事合成一件，最後都讓那個尉遲賢武來背這口黑鍋，既將事情給辦了，同時也化解了可能出現的危機。
    “隻不過想要去討好尉遲賢武隻怕未必那麽容易，此前因為入城之事彼此間鬧得不太痛快。
    “雖然知道他喜歡美酒和女人，可以我眼下的身份他必然對我有所戒備，不知道外姑婆有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這倒不是邵曦謙虛，接近尉遲賢武這件事對邵曦來說的確是有些難度的。
    尉遲賢武是目前東穆國內最強硬的主戰派，又是百裏野林最得力的心腹之人，自己身為景元帝國的使臣想要接近他可並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是登門拜訪，尉遲賢武恐怕也未必敢見自己，因為一旦跟自己扯上關係，文臣集團便會借題發揮。
    為了避嫌，他也會離自己遠遠的，就算他再喜歡美酒和女人也絕不會拿自己的前程做賭注。
    所以必須得有一件能夠打動他的事情使他不得不見自己，可這種事情不是想有就有的。
    那麽，該從何處入手呢？
    百裏晴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緩緩地開口說道：“要說能讓他願意與你見麵的事情倒的確是有一件，隻是我不確定此事對他到底有多大的誘惑？”
    “哦？不管是什麽事外姑婆都不妨說來聽聽，沒準正是我需要的。”
    百裏晴朝著彩雲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後，這才開口對邵曦說道：“此事或許陸先生能幫得上忙。
    “你應該也聽說過，如今東穆國內名氣最大的學者正是百裏野林的老師太傅薑春山，這個人一直帶著追隨自己的那些學者對陸先生百般打壓和排擠。
    “同時這位薑老夫子也是文臣之中難得一見的強硬主戰派，不過雖然他也主戰，卻與尉遲賢武極為不和。
    “他認為尉遲賢武是個行武的粗人，不懂治國之道，而尉遲賢武也覺得他是一個沽名釣譽之輩，極力主戰隻是想與自己爭功奪利。
    “也正因此，薑春山經常讓身邊的文人寫文章嘲諷侮辱尉遲賢武，而尉遲賢武對此卻束手無策。
    “畢竟那是當朝太傅，他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可身為武臣他又沒有薑春山那麽好的文采，無法寫文章進行回擊，因此總是覺得十分憋悶。
    “倘若你能以說服陸先生為他效力作為誘餌的話，有可能會打動他。”
    聽了百裏晴的建議，邵曦心中也知道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可還是暗自咧了咧嘴。
    這一趟前來東穆國，自打進了濟州城以後便一直都在麻煩陸修文。
    先是讓他說服太子百裏佳木跟自己見麵，緊接著又拿他當幌子做掩護，讓自己前來與長公主百裏晴見麵。
    如今要對付尉遲賢武，又要把他拎出來當誘餌用，邵曦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了。
    就算自己拿了白鼎公的書信，那也不能把人家陸修文當成生產隊的牛一樣用啊！
    陸修文本是一個淡泊之人，你卻左三番右五次地將人家拉進這些亂七八糟的陰謀詭計之中。
    將來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可陸修文還要留在濟州城內的，萬一哪天一個不小心東窗事發豈不是害了人家？
    “怎麽？利用自己的學長做誘餌，良心上有些過不去了？”
    百裏晴仿佛看出了邵曦的猶豫，語氣中略帶揶揄。
    在她看來，既然是陰謀就必定是陰暗的，是不擇手段的，是可以犧牲一些良知和善良的。
    倘若邵曦因為陸修文是自己的學長就不願意去利用他的話，百裏晴反而會感到有些失望。
    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很多事情如果被道德的邊邊框框給限製住了，注定是辦不成的。
    邵曦也並不否認，很坦然地承認道：“的確是有一些，他畢竟是我的學長，而且如今已經幫了我不少，若是這件事再讓他卷入太深，我怕會害了他。”
    邵曦的這句話讓百裏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原來邵曦不是不想利用他，而是怕會連累到他。
    於是淡淡一笑道：“如果是他自己願意的呢？”
    邵曦被百裏晴問得一愣。
    此時他才發現，那張絕美的臉龐是一件多麽可怕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