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老頭的日日夜夜的注視之下，王賢終於將十卷佛經抄寫完畢。
    最後在第一卷首頁，工工整整寫下一行字。
    那爛陀大道場經。
    張老頭拿起一卷看了又看，一時間愛不釋手。
    沉默良久才笑了笑：“你我師徒一場，下一回再來，給我將那些道藏經文，也統統抄錄一遍。”
    王賢聞言，展顏一笑：“好啊！”
    “我於生死之際被師父從雪地裏救回道觀，之後便一直在抄寫道經......師父說，抄經也是修行。”
    “那些日子，師父甚至不教我劍法，隻是讓我用一把木劍，在雪地裏抄寫經文......”
    對別人來說，可是抄寫經文是一件枯燥無味之事。
    於王賢來說，卻是他用來修心練劍的法門。
    想想不對勁，猛然間抬頭看著身邊的老頭，看著看著，嚇了一跳。
    忍不住問道：“老師，你的意思是......我離開之後，還會再回到這裏？”
    “倘若那些家夥離開之後，這裏將會成為我一個人的天路？”
    “我有什麽本事，去跟那些荒獸大軍拚命？”
    “你不要嚇我，大不了，你跟我一起離開吧。”
    這一想，可真把他嚇了一跳。
    張老頭卻淡淡一笑：“你的世界不是我要去的地方，你還是想想，要如何擺平眼前這場風雨。”
    王賢撇了撇嘴，抬頭望天。
    喃喃自語道：“我大不了求他一回，讓我離開。”
    張老頭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罵道：“你這是要將這些莫名其妙的因果，留給為師嗎？”
    ......
    這天夜裏。
    沙城飄起了零星的雪花，讓王賢瞬間想到了寒山寺。
    不知道自己來了多久，不知道寒山寺是不是也下起了小雪？
    沙城的某處小院，唐十三正自發愁。
    她雖然不明白包子鋪的老人，怎麽就成了道觀的老道士。
    但她不得不承認那個老人，或許是沙城的世外高人。
    眼前的孟小樓，看著她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張老頭人，王賢都得喊他一聲老師。”
    唐十三抬頭望天，夜裏雪花飄飄，眼見沙城就要一夜白頭。
    想著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少年，有一天可能去做包子鋪的掌櫃。
    忍不住淡淡一笑：“那老頭，不簡單。”
    坐望夜雪的西門聽花嗯了一聲。
    喃喃自語道：“我感覺天聖宗的長老，會用我們三人威脅王賢。”
    這個道理唐十三自然明白。
    那天夜裏她驚慌之下，喊出王賢救命之時，便出賣了自己。
    也出賣了王賢。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望向道觀說道：“王賢，萬一他們將我們三人綁在陣前，你怎麽辦？”
    坐在大殿前，正陪老師煮茶的王賢聞言，一時愣住了。
    看著麵前的張老頭，喃喃自語道：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
    唐十三沒明白過來，忍不住問道：“什麽意思？”
    張老頭一時也沒明白過來，忍不住說道：“了不起，你是英雄！”
    王賢搖搖頭，淡淡一笑：“我不是英雄，也不會做英雄！”
    唐十三嚇了一跳：“你要做什麽？”
    王賢往老師杯裏添了些熱茶，眉梢一挑。
    冷冷回道：“於萬軍之前，揮劍跟你們三人割袍斷席，我們從此是路人！”
    “哢嚓！”
    冬夜驟然落下一道閃電，重重劈在沙城的天空。
    也劈在城裏城外，一幫人的頭上。
    轟得唐十三目瞪口呆！
    心道你穿越時空，來到天路，難道就是跟我們決裂？
    張老頭歎了一口氣，悠悠歎了一口氣，喃喃道：
    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
    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
    隻是一瞬間，老頭從自己的徒兒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大無畏的氣概。
    跟自己的徒兒比起來，那些什麽搬山填海，劍斬九霄，縱橫天地的英雄，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王賢淡淡一笑：“天路上的因果，最後隻怕還會跟著我一起回去。”
    唐十三一聽，無語了。
    她第一天遇到王賢的那天起，這家夥就成了眾矢之的。
    聽到這番話，她沒有任何反感，隻有深深的歉意。
    孟小樓看著唐十三的模樣，忍不住安慰道：“別怕，天塌下來，我們一起麵對。”
    唐十三搖搖頭，臉上潸然落下兩行淚水。
    喃喃說道：“他不要你去頂，他要一個人麵對所有的風雨。”
    ......
    回答了唐十三，王賢不再理會沙城的三人。
    而是看著眼前的老人緩緩說道：“老師，我有一種直覺，這一戰之後，我怕是要回去了。”
    老人似乎在醞釀天機，沒有開口。
    王賢幹脆耍賴，可憐兮兮地說道：“老師，我怎麽說也是你的衣缽弟子，你不給我一樣保命的寶貝？”
    被打斷思緒的老頭有些不耐煩。
    揮手說道：“你想要哪樣？”
    “算你運氣好，降臨在道觀，沒有吃什麽苦頭......為師教會你做包子，教會了你陣法，還教了你一道爆炸符文......”
    “打住，別說了。”
    “你這是不認賬啊？”
    “不是，再說，我就要求老天，讓弟子把老師一起打包，帶回去供著。”
    張老頭突然笑道：“你倒是有幾分良心，隻是為師去不了你世界。”
    王賢呆住。
    張老頭重複一遍：“你眼下的符文之道太差勁，最多我給你寫幾道符，放在身上，如何？”
    王賢嘿嘿一笑：“那行，多謝老師。”
    張老頭扯了扯嘴角，說道：“你跟那三個家夥割袍斷義，從此就跟為師一樣，變成孤魂野鬼了。”
    王賢一咬牙，回道：“我師父也是老道士，他不也是孑然一人？”
    張老頭點了點頭，並未反對。
    而是輕聲說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最後你能帶走誰？世間又有誰能陪你走到最後？”
    這番話，看在老頭眼裏，或許眼前的徒兒還無法明悟。
    他也不想強求，隻想將這個道理告訴王賢。
    至少，讓他在以後的日子裏，不要再結交沒有屁用的天驕。
    誰知王賢卻淡淡回道：“打從我母親離開之後，世間便沒有什麽能讓我留戀之人。”
    “最多，也隻有兩個師尊。”
    “隻不過，他們最後肯定要比弟子先飛升......”
    “如此，世間就算有一條真龍，也不能讓我低下頭，更不要說什麽天驕了。”
    且不說斷龍山已經離開的老頭，就是自己的神龍戒裏，還有一條小泥鰍在睡覺，蛻變之中。
    在他看來，小泥鰍才是天命所歸。
    絲毫不比子矜遜色半點。
    子矜，王予安，李大路，龍驚羽......甚至已經離開的宋天，都不足以讓他停下問道的腳步。
    臥槽！
    張老頭一哆嗦，忍不住問道：“你見過真龍？”
    “哢嚓！”
    雪花飄飄，夜空落下第二道閃電。
    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提醒王賢。
    讓他電光石火之間，想到了靈山上的敖千語......
    聞言之下，忍不住苦笑道：“還好像還欠著龍族公主的兩條命！”
    “噗嗤！”
    張老頭含在嘴裏的一口茶，瞬間噴了出來。
    ......
    寒風蕭蕭。
    大戰將起。
    王賢跟著張老頭，將道觀山下的法陣重新加固了一番。
    就在張老頭的注視之下，王賢又在山門外的黃沙上，布下一堆大大小小的困陣。
    張老頭不解地問道：“你真的想跟他們單挑？”
    王賢苦笑道：“他們怕是不會在這裏搭一個決戰台，我隻能在這黃沙之中，挖埋坑人。”
    “真到打不過的時候，就讓他們嚐嚐我畫地為牢的滋味。”
    張老頭歎了一口氣：“你真的不要為師幫你？”
    王賢搖搖頭：“老師幫得了我一時，幫不了一世，以後我生死之間，倘若老師不在，我去求誰？”
    老道士聞言，忍不住望天一笑。
    指著一夜白頭的道觀，靜靜地說道：“有骨氣，讓天路上的天驕們看看，就算你是一個渣渣，也能逆天！”
    王賢淡淡笑道：“若不是我境界跌落，他們又怎麽敢向我發起挑戰？”
    老頭嘴角一哆嗦，瞪了他一眼，轉身往山上而去。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的弟子不是不能修行，而是境界跌落......
    臥槽！
    這不就等於重修一回，這比他娘的轉世修行，還要恐怖！
    於此當下，輪到他為那些天驕們擔心了。
    王賢跟在老頭身後，一路好奇地問道：“老師，除了弟子，你一共收了幾個徒兒？”
    眼下他最怕的是，那一天會不會突然間冒出一個跟東凰漱玉一樣的師姐？
    比熊二還要厲害的師兄？
    張老頭笑道：“這麽多年過去了，為師在沙城一直尋尋覓覓......我天天賣包子，卻找不到一個學徒。”
    王賢愣了愣，跟著尷尬地嘿嘿一笑：“不是有我嗎？”
    張老頭笑著問道：“那孟小樓如何？”
    王賢認真思考片刻，最後咬牙說道：“不錯。”
    正當張老頭想要說話的當下，王賢又說了一句：“不過，別想讓我叫他師弟！”
    張老頭聞言一凜，想著昨夜王賢說的要割袍之事。
    瞬間打消了再收一個徒弟的心思。
    畢竟，因果一旦落下，那就由不得他這個老師，也由不得王賢了。
    他不能害了自己的寶貝徒兒。
    忙完收工，王賢在大殿前和麵準備做包子。
    望著紛飛的雪花，想著沙城也會有一天，跟玉沙城一樣。
    茫茫黃沙，依舊遮不住漫天的風雪。
    不知道明天要來的是誰？
    想到這裏，王賢忍不住問了一句：“老師，你說明天哪些家夥會來送死？”
    “沙城的天驕我不知道。”
    張老頭淡淡地回道：“我有一種感覺，上回那個馬老頭，會先來挑事。”
    臥槽！
    王賢聞言脫口說道：“就是上回，被師父打跑的白胡子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