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還未說完，身後一道鮮血噴在他的手臂上，如毒蛇一般纏住了他。
    一聲驚呼，老人的幾個手下“撲通！撲通！”往地上撲倒。
    驚瞬間，老人忽然憑空跳了起來。
    接著，一口鮮血自他嘴裏噴出，老人在半空中又翻了個身，鮮血若雨點紛紛落下。
    一點一點灑在他一襲黑衣之上，看上去觸目驚心。
    老人眼睛都直了，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臥槽！
    進了酒館之後，他根本沒有喝酒，連一杯茶水也沒有碰一下。
    卻依舊中招了。
    他不相信，不甘心，感覺到不可思議。
    “大哥，我還不想死......”
    “大哥，救命......”
    “大哥，早知不做殺手了......”
    聽著身後之人垂死之際，喊出的心聲，鷹眼老人感覺自己要瘋了。
    坐在最角落裏的瞎子歎了一口氣。
    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為什麽自己沒事，還活著。
    還坐在這裏，聽了一出好戲。
    幽幽一歎，說道：“活著不容易，有肉吃的時候果然要惜福。”
    說完自己摸出一小壺酒，就著碗裏的肉，仔細地喝了一口。
    看上去，就像是在吃最後的晚餐一樣認真。
    鷹眼老人陰惻惻一笑，喝道：“瞎子，你想怎樣？難道這風中的毒，是你的傑作？”
    瞎子搖搖頭：“你想多了，老頭隻是路過而已。”
    這個時候，王賢伸手拿起麵前的蠟燭，收進了納戒。
    跟身邊的胡可可說：“去把櫃台上的油燈拿過來。”
    “哦！”
    胡可可起身，將櫃台上點著的油燈拿了過來，擱在兩人的麵前。
    烏鴉跟瞎子嘿嘿一笑：“老頭，你的命可真硬。”
    瞎子笑道：“老頭怕死，你沒見我隻敢坐在角落裏......”
    “話太多了！”
    鷹眼老人刹那間拔出長劍，指著鳳嫣然跟幾個侍女吼道：“等我先送你們上路，再殺瞎子，跟那兩個該死的......”
    鳳嫣然蛾眉一挑：“來戰！”
    誰知老人一反手，將桌上的一盤菜挑了起來，碟子裏牛肉飛上半空。
    隻聽劍氣嘯嘯，這些肉竟然紛紛往鳳嫣然飛來，如無數的刀劍一樣......
    一邊吼道：“我可不怕你的毒，我會讓你們生不如死！”
    劍光一閃，手裏的長劍如閃電一般刺向鳳嫣然的胸口。
    一個老人，去刺女子的胸口，這是最下流無恥的招數。
    老人要將鳳嫣然一劍穿心。
    他這一劍，不知刺穿多少人的心，他本來就是一個殺手。
    來自皇城青衣樓的老人，別說刺破修士的心，連女人也不知刺穿了幾人......
    隻是這一回，他沒能刺穿鳳嫣然的心。
    他的劍還有半空，咽喉突然一陣冰冷。
    鳳嫣然的劍已刺穿了他的咽喉。
    一劍致命！
    “當！”的一聲，鷹眼老人手中長劍跌落，雙手死死捂著自己的脖子。
    不是鳳嫣然這一劍有多少驚豔，而是鷹眼老人刺出的一劍，隻刺出了一半，便僵在了半空。
    突然間，身體裏的靈氣，連著那沸騰的鮮血，好像都凝固了。
    臥槽！
    直到這一刻，老人才嚇壞了。
    怔怔地看著鳳嫣然說道：“世上哪來這樣的毒藥......我什麽都沒有吃......”
    鳳嫣然看了一眼嚇得瑟瑟發抖的四個侍女，眼裏盡是不屑的神情。
    又看了王賢一眼，王賢筷子夾著一顆花米，沒有一絲的顫抖。
    連烏鴉都沒有去理會將死的鷹眼老人。
    連渾身止不住發抖的胡可可，也隻是捧著一杯熱茶，淺淺地喝了一口。
    跟不遠處的瞎子說道：“老頭，好像是......你的故事救了你一命！”
    瞎子歎了一口氣：“都說好心自有好報，老頭我吃了公子的肉，給你們講個故事，也是應該的。”
    “我隻希望你知道，死亡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鷹眼老人瞪著鳳嫣然，眼珠已然凸出，並且在往外滲出鮮血。
    鼻子，嘴巴，耳朵，連著眼睛，都在出血。
    就像鳳嫣然看著那個跟她報信的青年男子一樣。
    想到這裏，止不住幽幽一歎：“想不到，這報應來得如此之快，還沒過夜......”
    說完，看著眼前的老人淡淡說：“你還是死了得好，至少我可以替死去的人，討回一個公道。”
    說完，她緩緩收回了靈劍，在老人的黑衣人擦拭起來，很慢很慢。
    鮮血沒有濺在她身上。
    就像是在做一件很有經驗的事，她的衣裳是紅色的，若是沾上血腥後的味道，她不喜歡。
    就像她手裏的靈劍一樣，收回劍鞘之前，一定要擦幹淨。
    夜更深。
    “梆梆梆！”寒風中又響起了一聲更鼓！
    “天寒地燥，小心火燭！”
    鷹眼老人的血將要流盡。
    看著鳳嫣然不甘心地問道：“這是什麽毒？”
    劍入鞘時，鳳嫣然卻看著王賢展顏一笑：“王老爺，這是什麽毒？”
    王賢搖搖頭：“你看我連路都走不穩，哪裏會使什麽毒？”
    胡可可點了點頭：“你沒見我們不敢吃這酒館裏的東西，連這茶水，都是我們自己燒的。”
    烏鴉呱呱笑道：“花生米好吃。”
    王賢看著將死的老人，淡淡回道：“我這一路看過的死人，每一個都比你恐怖，你既然是殺手，難道沒想到自己也會有死的一天？”
    “那確實。”
    老人歎了一口氣，當下隻有出氣，沒什麽進氣了。
    身為一個殺手，雙手不知染上多少無辜人的鮮血。
    隻是他沒想到，死亡來得如此突然。
    看著眼前的一臉冷酷的鳳嫣然，老人又吐了一口氣。
    喃喃說道：“想不到明月山莊的小姐，也如此狠戾......”
    話沒說話，便兩眼一瞪，重重往地上撲倒，倒在鳳嫣然的腳下。
    伸手，欲要去抓住鳳嫣然的裙角。
    鳳嫣然往後退了幾步，冷冷地說了一句：“把這些家夥統統扔出去，一把火燒了！”
    “啊......”
    回過神來的四位侍女，紛紛衝了過來。
    就像拖死狗一樣，將地上的屍體先是打掃一番，然後往外拖去。
    不一會，寒風中落下一張符文，一團火焰轟然燒了起來。
    四個侍女手腳麻利，去後廚打了熱水，一邊拖地，一邊將桌上的血漬擦拭得幹幹淨淨。
    鳳嫣然走到櫃台裏，找到一枝香點燃。
    一抹淡淡的香氣在酒館裏蔓延開來，漸漸地，將那一抹化不開的血腥，漸漸衝淡。
    直到這時，瞎子才走了過來，走到王賢的麵前坐下。
    胡可可一愣：“老頭，你沒瞎？”
    王賢搖搖頭：“他就是一個瞎子。”
    瞎子淡淡笑道：“老頭眼瞎，可心沒瞎。”
    烏鴉呱呱叫道：“老頭，你是一隻老狐狸。”
    王賢有點擔心，生怕眼前的鳳嫣然會突然暴走。
    誰知眼前紅影一閃，鳳嫣然依舊在他對麵的桌前坐下，一雙鳳眼半醉半醒，直勾勾地看著他。
    胡可可當然也在看著鳳嫣然。
    王賢身上穿著一件黑衫，並不是蠻族的服飾。
    這是白幽月給他在金陵皇城打最好的裁縫定做的，王賢平日並不舍得穿。
    眼見不用在荒原上拚命，眼見前麵就是月亮城，才換上一件幹淨的衣裳。
    連著他腳下的軟底獸皮鞋子，好像也是師尊給他在皇城買的。
    在鬼見愁上一戰他都沒舍得空上，直到再次被老天斬了一劍。
    想著反正暫時不好走路，不如穿得體麵一些。
    先看王賢的手，再看到他的腳。
    鳳嫣然也想不到身上穿的衣裳竟然是她沒見過的式樣，再想著麵前的兩人，帶著一隻鳥竟然沒死。
    想來想去，隻能將所有的鍋，都甩給了坐在王賢邊上的瞎子。
    瞎子自然不知道明月山莊的小姐正盯著他。
    從桌上抓了一把花生米，喝了一口酒，吃了一粒花生，顯然非常享受當下的一刻。
    酒館外，路邊的雪地裏火焰在靜靜地燃燒。
    寒風呼呼，將那一抹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往遠方吹去。
    鳳嫣然忽然瞪眼看著瞎子，說道：“老頭，你為什麽要救我一命？”
    老頭一愣，正想說些什麽，王賢卻咳嗽了一聲。
    惹的老頭一凜，哈哈笑道：“因為公子的一塊肉，這個理由你滿不滿意？”
    在他看來，自己雖然不懼，卻也實在沒有這種能瞬間要人性命的毒藥。
    既然眼前的少年不說，明月山莊的小姐又不知道，他隻好裝起了糊塗。
    隻要他不承認，鬼才知道這是誰整出來的毒？
    或許在他看來也不錯，不用動手，隻是揮手之間，便將敵人盡數斬於眼前，當真是一件快意之事。
    鳳嫣然看著他，眼珠子轉了轉。
    突然跟王賢大聲說道：“這裏死了這麽多人，你還要留下來過夜，會不會半夜有鬼來找你的麻煩？”
    “我有什麽好怕的？”
    王賢笑道：“別說你，我連這瞎子都不認識......人又不是我殺的，他們要找，怕也是來找小姐。”
    胡可可聞言笑道：“沒錯，我看小姐你最好立刻離開這裏。”
    “呱呱！”
    烏鴉笑道：“我也不管什麽妖魔鬼怪，王老爺，再給我喝一杯酒。”
    王賢笑道：“酒裏有毒，你不怕死就喝。”
    說完讓胡可可去櫃台裏抱了一甕酒過來，拍開之後，往瞎子的碗裏，往自己的杯裏，烏鴉和胡可可的杯裏，緩緩倒入。
    也不管目瞪口呆的鳳嫣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笑道：“醉臥沙場君莫笑，會須一飲三百杯，好酒，夠勁！”
    瞎子一愣，當即端起麵前的碗笑道：“長夜漫漫，公子可不要喝醉了。”
    胡可可瞪眼道：“你瘋了，這是老板娘的酒，有毒。”
    一杯酒下肚，王賢歎道：“人活著，該醉的時候，最好立刻醉倒！”
    瞎子笑道：“大醉一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烏鴉想了想，喝了一口杯裏的酒。
    笑道：“醉死算逑！”
    還沒等鳳嫣然驚叫起來。
    嗚嗚！
    酒館外突然間響起一陣低沉的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