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一顆龍珠,一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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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颶風卷起的青葉飛花,連著煙雨湖邊倒下的樹枝,嗚嗚,恍若空中出現千萬道鋒利無比的靈劍,破空而去。
    天地靈氣在這一刹那化為死亡氣流,連著煙雨湖水,往青天而去。
    每一滴湖水,在幽幽月光照耀下,恍若一麵鏡子,照亮了凶神惡煞的黑蛟。
    水滴裏有王府門外,眾人目瞪口呆的身影。
    水滴裏還有柳仙兒拍著小手歡呼的模樣。
    若有若無,如鏡子一般的水滴裏麵,還有一抹淡淡的人影。
    衣袂飄飄的李大路,出現在水滴裏,也出現在所有人的眼裏。
    “哢嚓!”
    一片黑色的鱗片落在地上,掉在柳仙兒的腳邊,小姑娘伸手撿了起來,又是一聲歡呼。
    千萬劍飛上青天,欲要斬天,奈何青天不老。
    於是書院的書生片葉不沾,千萬劍從身邊倒飛而出。
    “轟隆!”巨大的黑蛟重重地砸在地上,將湖邊砸出一個數十丈的巨坑......
    眨眼間,黑蛟渾身染血,不知被斬了多少劍,不知有多少鱗片掉下,被一陣狂風吹拂不知落往何處。
    看著柳飄飄膽顫心驚,看著鮮血直流的黑蛟,看著黑蛟身上無數的傷口。
    心想這便是以其人之道,反製其人之身嗎?
    如果是,那也太恐怖的。
    眼前這個比自己一身修為還要恐怖的家夥,身上的血肉幾乎被萬千劍斬碎。
    在月光的照耀下,露出森森的白骨,看上去極為淒慘。
    她甚至想不明白,黑蛟這一劍凝聚了天地之力,斬天斬地的一劍,為何傷不了李大路?
    倘若換作是她與黑蛟決一死戰,隻怕早就倒在風中了。
    要知道這一劍斬出,黑蛟凝聚了一身之力,凝聚了煙雨湖畔的天地間最為純正的力量。
    可以說,他拚死之下斬出的一劍,天下間無人能敵。
    隻是這一次它失算了,因為李大路不是他想象中的修士,他隻是一介書生,一個凡人。
    他甚至不用去看黑蛟這斬天斬地的一劍。
    他隻是在刹那間,將黑蛟召喚而來的天地之力,揮揮手散去......
    他隻是向黑蛟借來千萬劍,然後揮手還了回去。
    電光石火的一刹那,黑蛟斬出的萬千劍,都在眨眼間倒斬回來,落在它的身上。
    凡人不可勝天,蛟龍也一樣。
    黑蛟曾用這一劍,在南海上不知殺了多少修士,吞噬了多少無辜之人......
    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它會來到金陵皇城。
    在這座陌生的大湖邊上,被一個白麵書生揮手之間,千刀萬剮。
    高聳入雲的李大路,將自己化為青天,這一刻他便是這裏的天道。
    天道之下,皆為螻蟻。
    萬千劍斬過的黑蛟終於發出一聲哀鳴,甚至無力爬出那巨大的深坑,在裏麵翻滾了幾下,漸漸平靜下來。
    月光靜靜地落在一個個青年男女的身上,一時間,人人神采煥發,
    青天落在人間,恢複了書生的李大路站在巨坑上麵。
    默默地看著奄奄一息的黑蛟,呢喃一句:“這又是何苦?”
    眾人眼裏的先生,算不得英俊非凡,但是渾身上下幹幹淨淨,沒有染上一絲血腥。
    溫婉平靜,帶著一抹悲憫之意的書生,讓人感覺平凡之間,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聖之意。
    柳仙兒“嗖!”的一聲衝了過來,拉著先生的衣袖,顯得英氣勃勃,鋒芒畢露。
    垂死之際的黑蛟,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
    抬起碩大的龍頭,一身是血,白骨在風中發出哢嚓的摩擦聲,很是刺耳。
    李大路用黑蛟召凝聚出來的萬千劍,斬了它的肉身,如此,跌落坑中的黑蛟便無法逃逸。
    隻剩下一個碩大頭顱的黑蛟,一副淒厲慘恍若淩遲之刑的模樣,渾身鮮血淋漓,白骨森森。
    隻是,它卻依舊不甘心。
    望著眼前的書生,眼裏盡是冷漠肅殺之意,那就是,大不了我撇開肉身不要,你能拿我奈何?
    誰知就在它一個念頭還沒落下的瞬間。
    李大路身上的氣息驟變,從一介書生,變得冷漠恍若這一片冷酷無情的天地。
    一道劍光閃過。
    一道比深淵還要寒冷,挾著死亡,挾著寂寞的劍氣,從李大路手中的木劍斬出。
    師弟說要留下這家夥,不能讓其再溜回某人的身邊,禍害別人。
    柳仙兒想要那一顆龍珠,就像當年王賢將龍珠塞進李大路的胸口一樣。
    “怦怦怦!”
    這一刻,李大路仿佛能感受到胸口的心在跳動,感受到師弟當年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情形。
    一道寂滅的劍氣,如閃電一般,沒入黑蛟的頭顱。
    黑蛟發出一聲憤怒的呼嘯,噴出一團死亡火焰,要與李大路斬來的一劍對抗。
    隻是,這一劍太快。
    快到柳飄飄等人還沒有看清楚,快到黑蛟一個念頭還沒有起。
    快到它噴出這一團焚盡世間的寂滅之火,還沒有衝出深坑。
    一刹那,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恍若金玉撞擊的聲音,又像是晨鍾暮鼓響起。
    劍氣拂過,黑蛟噴出的火焰刹那寂滅,一聲淒厲的嘶吼在煙雨湖上響起。
    那一抹金光,還沒有離開黑蛟的肉身,便悄然寂滅。
    一劍斬開黑蛟的頭顱,一顆龍珠緩緩長起。
    李大路收了木劍龍珠,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王府外一戰,風輕雲淡,隻有他知道,師弟接下來的一戰,才能叫做什麽是慘烈。
    黑蛟噴出的火焰,瞬間反噬,熊熊火焰在深坑裏燃燒起來。
    李大路眺望皇城以東,眼裏無悲不喜。
    大戰暫且告一段落,柳仙兒一聲歡呼,看著燃燒中的黑蛟嚷嚷道:“這麽大一堆肉,可惜了。”
    “在是王賢在,肯定斬來做成肉幹,怕不是要給仙兒吃上三年?”
    “姐姐,你要不要下去斬一隻腿?”
    “唐姐姐,你們就不心疼?”
    李大路淡淡一笑:“你是回家,還是跟我去王府?”
    柳仙兒看了姐姐一眼,惦記著先生手裏的龍珠,嘻嘻一笑:“仙兒跟先生去王府裏讀書,明天不睡覺了!”
    唐十三想了想,淺淺一笑:“我去陪你。”
    柳飄飄看著燃燒中的黑蛟,著實有些肉痛,心道果然如妹妹所言,要是王賢在,肯定不會如此暴殄天物。
    西門聽花早就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果然,自己還是太弱了。
    倘若換成他出手,隻怕早就死在這畜生的口中。
    孟小樓輕聲說道:“不要婦人之仁,戰事一起,哪有不死人的?”
    唐若玉試著問道:“大姐,那顆龍珠,難道真的要給那個小妹妹?她才多大,怎麽能煉化這樣的寶貝?”
    “不然呢?”
    唐青玉嘴唇幹裂卻難掩心中震撼,望著李大路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還是仙兒膽子大,早早就跟先生開口要了。”
    其實她很想說,倘若換成李大路是王賢。
    換作柳仙兒是自己,她會不會開口?那個小氣的家夥,會不會將龍珠送給自己?
    突然想起當年在南疆發生的一些事,唐青玉破天荒笑了起來。
    “王賢你個白疾,你這個王八蛋......你敢回皇城,看老娘怎麽收拾你?”
    跟在李大路身後的唐十三聞言,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姐。
    心道你能拿他怎麽樣?
    一個嫁了人的女人,你還有什麽資格去跟那殺神講道理?
    柳飄飄輕歎一聲,轉身離去。
    今夜有驚無險,倒是便宜了自己的妹妹。
    想想,她有一些歡喜,還有一些不甘。
    怎麽就奇了怪了,王賢還有眼前的李大路,怎麽就把自己的妹妹,寵成了一個寶貝?
    一幫人往唐家別院而去。
    唐若玉忍不住問了一句:“王賢既然出聲,是不是說明他想殺回皇城?”
    唐青玉瞪了妹妹一眼,卻看著柳飄飄問道:“你以為?”
    柳飄飄冷冷一笑:“鬼才懂那家夥的心思。”
    ......
    李大路在煙雨湖畔揮劍斬蛟。
    坐在馬車上的王賢,卻在怡然自得之間,跟大將軍吃肉喝酒,好不快活。
    王賢給大將軍碗裏倒了些許燒酒,笑道:“接下來,你什麽都不用想,我們一路平推過去,直指皇宮。”
    秦問天喝了一口酒,笑道:“有王爺在,不論是軍中戰事,還是朝中大事,我都不用擔心。”
    王賢搖搖頭,歎了一口氣。
    苦笑道:“我想錯了一些事情,不應該讓王妃這個時候離開,沒想到,他們對你我的恨,連著來過金陵渡的秋明玉,也不會放過。”
    秦問天端著一碗酒,呆住了。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皇城裏的那些家夥竟然瘋狂到這種程度,連端王府的王妃都敢伏擊。
    瘋了!
    王賢夾起一塊肉塞進嘴裏,說道:“先吃吧,吃飽了好辦事。”
    肉香四溢,燒酒如一道火焰灼燒著大將軍的胸腹。
    想著將要麵臨的一戰,甚至數場大戰,大將軍忍不住輕聲嘀咕,罵起娘來。
    罵道:“老子這一生沒怎麽打仗,想不到對麵的敵人,竟然是自己人!”
    王賢搖搖頭:“這場大戰牽扯的人太多,連四大宗門都被扯了進來,已經不是你一個大將軍能擺平的事情。”
    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便是皇帝老爺最忠誠的下屬吳鑫,也選擇了背叛,如果不是南山寺一事,這些小醜又怎麽會跳出來?”
    秦問天聞言,低下了頭。
    喝了一口酒,想了想說道:“他們也不是白癡......畢竟這一天,很多人都等得太久,就像四大宗門,都恨不得砍下王爺的腦袋一樣。”
    這事,王賢自然心知肚明。
    他也懶得解釋,畢竟全天下都將對師尊白幽月的恨,轉嫁到了自己的頭上。
    在四大宗門的眼裏,甚至全天下的修士都以為他就是魔女的傳人。
    沉默片刻,卻淡淡一笑,自嘲說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秦問天說道:“如果我們殺入皇宮,你準備如何處理兩位皇子?”
    在他看來,畢竟兩人都是先皇的骨肉,就算做下錯事,也不至於死在自己等人的劍下?
    王賢一愣,脫口回道:“如果我是老爺,要麽砍了他們腦袋,要麽永遠囚禁在天牢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看著大將軍目瞪口呆的模樣,王賢笑了。
    笑著說道:“如果由我做主,我會在最短時間裏把首犯殺死,從犯剝奪繼承皇位的權力。”
    秦問天歎了一口氣,苦笑道:“他們兩人,小時候我都抱過......隻是沒想到,為了那張椅子,竟然變得如此殘酷。”
    王賢一口喝光碗裏的酒,掀開簾子望向夜空的月兒。
    喃喃自語道:“我說過,等我踏進皇城,會死很多人。”
    秦問天為之一凜:“從何時開始?”
    王賢冷冷地回道:“當太陽升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