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降魔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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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愣,顯然沒有料到,城樓上的王賢,比自己還要無賴。
望向城樓上恍若殺神一樣的王賢,忽然笑了。
正如他所說的那般,他便是王賢的另一麵,或者說,他就是王賢的心魔。
即便王賢將一座雄城踩在腳下,想要世間最無賴的言語,來激怒,甚至影響他的心境,都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隻是,既然是另一個王賢,自然也會有王賢負麵的心情。
望向手握弓箭的王賢,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一聲冷哼:“沒有斬下你的人頭,我怎能離開!”
隻是一句話,恍若將兩人麵前的時空逆轉。
先前是城樓之上的王賢占據了絕對優勢,而眼下,那個花滿天眼裏的六尺大漢,當初白幽月種在王賢心裏的魔種......
用一句話,刺破了兩人麵前的虛空。
倘若換作是第二層的女妖,在麵對眼前這個男人,在麵對王賢的心魔,也無力應付。
但男人不會。
他就是王賢,同樣經曆過生死,見過不同的世界。
他的心境比所有人都要堅定,跟眼前的王賢一樣,無所畏懼。
甚至他手中無劍,卻勝過千軍萬馬。
自嘲一笑:“我是懦夫,我是白癡,我貪財好色,看過無數女人的身體,偏偏是一個有賊心沒賊膽的小人,你奈我何?”
望著城樓上的少年,冷笑道:“我從小就不要臉,不論如何,就算你射出這奪命追魂的一箭,也傷不了我,不信你試試。”
看似不要臉的一番話,將王賢的尊嚴,甚至他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無愛亦無怖,無欲亦無求。
眼前的男人,比王賢還要無賴。
他甚至明白,自己無論說出多麽難聽的話,都不可能把五賢從城樓上逼出來。
是他,他幹脆道出了王賢的心聲。
一刹那,如何將王賢所有的心境,可以說的,不能說的話統統說了出來。
如同一刹那剖開王賢那顆怦怦直跳的心,放在太陽下暴曬。
因為,他跟王賢同為一體。
既然王賢不是李大路那樣的聖人,自然一顆心,也有不法告人,甚至不能告人的一麵。
而他,隻需要將另一麵翻開,放在天光下,讓天地萬物翻閱。
於是,他得逞了。
城樓上,王賢有些失望,長歎一聲,拍了拍身旁的城垛。
不等男人反應過來,王賢旋即彎弓拉開了鐵弓,刹那射出奪命一箭。
鐵箭裹著的符菉,一刹那激活,隻等射中男人的一瞬間,就會爆炸,自然也會將其炸得灰飛煙滅。
“嗡!”
刺破虛空的一箭,挾著天地之力,往男人而去。
風中的男人揮揮衣袖,電光石火,刹那之間,卷起一道相同的天地之力,將飛到身前三尺的鐵箭卷起。
就像是扔出一顆石子一樣,反手將鐵箭往百丈外的城樓而來。
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
電光石火,刹那間,一道閃電向著城門呼嘯而去!
便是城樓上的王賢,也驚呆了。
任他想到了無數種可能,也沒有想到,對手竟然將射出去的鐵箭,反射而來。
電光石火,不足以形容當下一刹那。
一道雄渾的混沌氣息,自他雙臂湧出來,刹那灌入整個身軀,瞬間為王賢提供不可思議的一道力量。
“嗖!”的一聲!
第二枝鐵箭刹那間,從鐵弓中破風而出。
連百丈外的黑衣男人,也沒有料到,王賢竟然又射出一枝鐵箭。
嗚嗚的風聲驟然靜止,萬分之一的刹那,兩枝鐵箭在虛空中針尖對麥芒,刹那相逢!
“轟隆!”
恍若一道驚雷,在城門前炸響。
一道恐怖的氣流,在再箭相觸的地方,轟然炸裂然後向四麵擴散而去。
這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倘若離得城樓再近一點,隻怕連站在上麵的王賢,也得刹那掀翻。
一道恐怖的衝擊波,刹那擴張到數十丈。
看上去就像天空中一個黑色的太陽,刹那爆炸開來。
城樓上的王賢,跟百丈外的黑衣男人,靜靜地佇立在爆炸的兩邊。
兩人看上去皆是麵無表情,而王賢心裏,實則掀起了一道驚濤駭浪,太不可思議了。
無數的天地氣息,城牆上崩飛的碎石,向四周激射而去。
便是隔著百丈,嗖嗖嗖!如靈劍一般斬來的碎石依舊來到了男人的麵前。
便是王賢腳下的城牆,受到如此衝擊和震動,青磚碎石如暴雨般落下,嘩嘩之聲不絕於耳。
不知過了多久。
風煙漸斂,城牆上光影變幻,看不到任何明顯的毀壞。
相反從城樓下,一直蔓延到黑衣男人的下,竟然出現一道恍若神劍斬過的溝壑。
想要一箭撼城,終究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還不錯。”
百丈外的男人,揮揮衣袖拂去衣衫上的塵埃,冷冷一笑:“若是你隻有這點本事,還不夠看。”
王賢想了想,笑道:“我能。”
“你不能!”男人笑道:“因為我知道你所有的心思!”
王賢眉頭微微一皺:“你想要試探我的底線?”
男人嘲笑道:“殺神一樣的魔王,你何時有過底線?”
聞言,王賢感覺自己要崩潰了。
風中的男人,遙望城樓,看著他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怕你嗎?”
王賢捫心自問,歎了一口氣,說道:“難道你真的是我的心魔?是另一個我?”
“不錯。”
男人說道:“你想殺的人統統都死了,我相信你還要連我一起殺了,隻是,就算你殺再多的人,也殺不了我。”
“為什麽。”王賢冷冷問道。
“因為你不敢踏出這座城池,它困死了你。”
身為王賢的心魔,男人眼裏的光芒顯得很淡漠,冷冷一笑:“隻要我不離開,你便殺不了我。”
“殺不死我,你就是一個囚徒,將永遠困死在這座城裏。”
王賢無法反駁,細細一想,確實如此。
既然是自己的心魔,這家夥有一萬種辦法,在他離開城池之後殺死他。
因為他跟這座城已經化為一體,陣已落下,他在這裏是無敵的存在。
一旦出城,優勢全無。
想到這裏,氣得他掏出紫金酒葫又喝了幾口靈酒。
尋思著:“他的靈酒可以殺人,隨手寫在風中的符菉也能殺人,讀書寫字都能殺人,更不要說手裏的弓箭,跟魔劍了。”
可以說,自己會的本事,麵前那家夥都會。
否則也不會隻是揮揮手,便破了自己的風中一箭。
站在城樓望向天穹深處,王賢歎了一口氣,苦笑道:“難不成,你算死了我。”
“那又如何?”
黑衣男人靜靜說道:“再說,你我終究會有一戰,不如今日決一勝負?”
王賢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所以沒有接話。
誰知男人看著他,認真說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離開這裏,你會殺很多人。”
王賢想了想,說道:“差不多,如果能離開這一層,如果上麵還有很多人擋我路的話......”
不言而喻,不管是誰擋在他的麵前,必死。
跟王賢一樣,黑衣男人沉默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終於,抬起頭來,冷冷笑道:“除非你殺了我,否則,你無法往前踏出一步。”
想想,又說道:“或者我殺了你,取而代之,去征服接下來的旅途。”
聽到這裏,王賢坐不住了。
發現自己正如心魔所說,倘若無法殺了對方,或者毀去腳下這座城池,他就成了一個真正的囚徒。
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怎麽能像第二層那大湖裏的女妖一樣,永遠被困在這裏?
別說這才闖到劍樓第三層,後麵還不知道會遇到何種危險,他怎麽能卻步眼前?
手裏握著紫色葫蘆,望向百丈外顯得雲淡風輕的心魔。
心裏犯苦,怎麽可以坐困愁城?
喝酒?吃肉?
煮茶?看書?
笑看春風?王賢在城樓上困了不知多少日子,而百丈外的心魔跟他一樣,跌坐在地,打坐修行。
王賢將道經讀了三百遍,渾身散發光澤,驕傲無比。
隻是,他依舊不知如何破去眼前這座城,殺死那可惡的心魔。
於是,他又化身寒山寺的金光老和尚。
手裏捧著那卷世間最晦澀難懂的佛經咒語,對著天空,對著心魔讀了整整三千遍。
心魔幹脆閉上了眼睛,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嚕。
不知耗費了多少時光,王賢快要絕望了。
道法,魔法,佛法皆無法破開這座城,無法殺死那可惡的心魔。
於是,他怒了。
驚怒之下,王賢想到了在東海大船上遇到慧果和尚。
想到和尚在船上跟他求法,當時他煮了一壺靈茶,跟慧果打了一個賭。
用慧果的命,打了一個賭。
賭慧果喝下那一壺靈茶之後不會死,甚至會在大海船上涅槃,他當時管這叫“生死之道。”
正好,慧果當時跟他求的便是生死之道。
沒想到,當日在大海船上發生的一幕,會在這劍樓之上,重演一回。
隻不過,主角配角都是他自己。
一個是黑,一個是白。
一個是圓,一個是缺。
甚至比當日的慧果麻煩上十倍,百倍,便是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破解的法門......
刹那之間,像是想到了一些什麽。
王賢站了起來,收起手裏的紫金葫蘆,望向百丈外說道:“那誰,我不會允許這件事情發生。”
黑衣男人從地上爬了起來。
望著王賢說道:“這一方世界,隻有兩件事情不受旁人控製,即便天道都不能,那就是生與死。”
王賢歎了一口氣,還想說些什麽。
男人搖搖頭,繼續說道:“先前我說過,我跟你一體兩命,你死,便是我死,所以,從哪個角度說,你好像都殺不死我。”
王賢沉默不語。
男人望向高入雲天的城樓,望著天空的雲霧,笑道:“我還知道,你怕死。”
王賢搖搖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正如心魔所言,生死間有大恐懼。
這一路走來,王賢不知經曆了多少次生死,見慣多少回生死,他比佛門高僧都明白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隻是他想不明白,如何讓眼前這家夥去死。
直到,風中一片枯葉飄來,遮住了他的眼睛......刹那間,王賢臉上的神情淡如輕煙。
仿佛一刹地,他已經不在人世間早。
然後,他在心魔,那個一襲黑衣男人的驚呼聲中。
縱身往前躍出城牆,落入雲海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