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一權臣也喜歡“強娶”——鏡衍視角【上】(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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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遇見那個小姑娘的時候,他並不清醒。
    邊州的冬季總是來的快,大雪紛紛攘攘的,頃刻間便蓋住了他大半個身子。
    睡夢中身首異處的父母,鮮血淋漓的慘況,還有滔天綿延的火光不斷重複播放。
    鏡衍沉默著,哽咽著,內心的痛苦近乎崩潰溢滿。
    極致的寒冷下,他蜷縮成了一團,不再祈求上天一絲的垂憐。
    “管事,能不能……”
    迷糊中,他聽見一道稚嫩的聲。
    抬眼望去時,模糊間,隻有女孩依稀溫和的容顏和散發著熱氣的饅頭。
    見著他睜開了眼,女孩笑著,卻有些擔憂的開口:“你快走吧,找個好去處。”
    直到莊子的大門被關上,鏡衍才反應過來。
    他看著手中的饅頭,沉默間,情緒難見。
    ……
    鏡衍在去往京城的路上遇見了一位佛家的和尚,法號靜虛。
    那人見他衣衫襤褸,便贈了他衣食,帶著他一路前往京城。
    “孩子,你叫什麽?”
    老者如是問。
    “……我沒有名字。”
    他也如是應。
    不管答案為何,最終那個老者予了他一個名字——
    [鏡衍]
    “鏡中影,衍新生。願你此後,脫胎換骨,重獲光明……”
    聽著老者的解釋,鏡衍抿唇,原本晦暗的眸子有了一瞬的漣漪。
    臨近京城時,老者贈了他銀兩和佛珠後便施然離去。
    ……
    爬上權臣的位置總歸是用了些時日。
    八年,他斬殺了昔日舊黨,推立了新皇繼位。
    人人都罵他笑麵虎心冷無情,人人都幹不掉他。
    名聲?清譽?
    他從不在乎。
    直至徹底坐穩了權臣的位置,他又開始輪番處理那些當年滅他蘇家滿門的小嘍囉。
    抄家,斬首,示眾,極刑,他一個也沒落下。
    文官厭他,武將懼他,可那又怎樣,他一個不留,照殺不誤。
    直到剩下了最後一個,唯一的大頭——
    予文。
    一個必須要滅滿門才能消解他心中萬分之一仇恨的畜生東西。
    他開始有了猶豫。
    事實上,他查到了當年那個給予他一個饅頭的女孩就是予家的三姑娘,也順藤摸瓜的查到了予文夥同其妾室一同謀害女孩母親的事情。
    加上蘇家滅門的冤案,有憑有據,隻待公布便可徹底毀了予文和予家。
    “你快走吧,找個好去處。”
    鏡衍:“……”
    那是第一次,手中轉動的佛珠起了作用,他延緩了殺心。
    原本的耐心隻能勉強維持到那少女及笄嫁人後,直到他收到留在邊州監視的暗一的消息——
    [她要返京。]
    意料之中。
    這是鏡衍唯一的想法。
    深知予文那老狗幾年前就盯上了遠在邊疆的宋央,也深知少女如果返京便是萬劫不複。
    沉默間,他還是寫了一封匿名信:
    [不要去京城。]
    盡管心知效果微乎其微,但鏡衍還是淡淡想著:
    如果她不去,他便在邊州給她改頭換麵,尋一位良人相伴終生。
    如果她去了,他也管不了她嫁誰。
    嫁宋央、李央、王央都隨意,隻要脫離予家就行了。
    滅滿門時不牽連到她,他便算是還了饅頭的恩情。
    ……
    少女果然還是出發返京。
    鏡衍的心緒平淡,也隻吩咐著手下的暗衛跟緊最後一次,人到了京城便不用再管生死,監視即可。
    禦書房內,是新皇更是摯友的人影反複試探著他。
    “一個饅頭的恩情……不如趁著那宋家大將軍還未歸京,朕把她賜給你得了。”
    “微臣惶恐。”
    “你不願?”
    “不願。”
    “真不願?”
    “不願。”
    句句毫不猶豫,句句出自真言。
    那時的他還沒意識到,在很久很久的將來,他會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
    意料之中的,少女過的並不好。
    被幾隻狗攔了正門,頂著大雪的天奚落。
    “予三姑娘扇了為首的老媽子一巴掌,從正門進了府。”
    不遠處的暗一如實稟告著。
    鏡衍沉默著,忽的輕笑一聲,意味不明。
    不知不覺間,他想那少女的次數開始多了起來。
    ……
    “天各一方,遙相思念;寸陰若歲,待阿央歸……”
    讀到這封信的時候,鏡衍異常沉默。
    他看著有些不同於以往的字跡,即便隻是很細微的差別,也讓他有一瞬的猜測這是否是予慈本人所寫。
    不管如何,內心莫名升起的煩躁是真真切切的。
    他第一次扣下了少女的書信。
    並且鬼使神差的,提出想要去予相府拜訪的事。
    他知道,
    他隻是想見她。
    ……
    時隔多年再次見到予家的三姑娘時,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他看著被抱在懷中麵色蒼白,呼吸微弱的少女,內心裏油然而生的恐懼和慌張近乎要撕碎了他溫和的麵具。
    他要這些人都陪葬。
    一瞬間的想法,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我、我沒事……”
    “讓父親,不要怪姐姐……”
    看著再次昏迷過去被帶走救治的少女,鏡衍起起伏伏的心再次懸緊。
    “此番應該是姐妹之間的小打小鬧,無傷大雅……”
    小打小鬧?
    無傷大雅?
    鏡衍冷冷看了一眼那說話的畜牲,也不管後來哭喪似的兩個女的,直接利落的安了罪名。
    他還要讓予慈光明正大的從相府正門出去,讓那個不知道什麽姓名的女的,走她會走一輩子的側門。
    沒有這個禮製?
    他就是禮製。
    ……
    出於私心,他並沒有讓少女居住在條件較差的錦衛大營中。
    那裏不適合她。
    聽著下方的大夫給出的“時日不多”的最終宣判,時隔多年,鏡衍生出了後悔內疚的陌生情緒。
    他一直都知道少女的身子不好,是早產所致,是予文和其妾室謀害所致。
    可他從未管過。
    可若要失去現在的記憶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可以很確定的說,他還是不會管。
    所以他後悔了。
    他應該早一點在意上她的。
    這樣,她的痛苦,她的苦澀,他就能代替她承受著。
    因為這種懺愧懊悔的心緒,鏡衍連著半個月都不敢踏進郊外的府邸,隻敢通過暗衛的傳信得知她的近況。
    她醒了?
    真好。
    她不愛喝藥?
    不可以。
    她的身子還是虛弱?
    “……”
    短短十五天,已經常年不做夢的鏡衍就夢了她十五天。
    從一開始忽遠忽近的試探,到最後肆無忌憚的索取和擁有。
    他明知故行,他知錯仍犯。
    ……
    所以在十五天之後,再也按耐不住的他隨意尋了一個理由,便從京城趕來了這郊外的府邸。
    然而,所有期待與雀躍的心緒因為那幽怨的歌聲和熟悉的曲調戛然而止。
    ……南香調?
    ……關山曲?
    “……”
    他這個土生土長的邊州人,便是想裝聽不明白都是極難。
    於是他僵硬在了原地,腦袋一片空白。
    ……思念丈夫嗎。
    ……丈夫,是那個遠在邊疆的宋央嗎。
    鏡衍張了張嘴,想要進屋詢問什麽,到頭來,還是僅存的理智壓製住了他齷鹺不堪的念想。
    對啊,
    她與宋央青梅竹馬。
    怎麽會,看得上他呢。
    ……
    不知道因為什麽,他居然能中了一個刺客的劍。
    易清野瞧見他的傷口時,眼底的不敢置信快要溢出來,良久,他隻開口說了一句:
    “鏡衍,你有軟肋了。”
    ……軟肋?
    軟肋麽。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也未嚐不可。
    耳旁是摯友逐字逐句的分析,鏡衍卻聽不下去一點。
    “你可不要告訴朕,將那姑娘塞進私人府邸沒有半點其他的心思。”
    “沒有。”
    “隻是保護?”
    “隻是保護。”
    他說了違心的話。
    “微臣惟願,她能順遂平安的嫁給……心愛之人。”
    這句,也算半個違心。
    真心是願她順遂平安,
    但心愛之人,可不可以是他?
    “心愛之人……”一聲嗤笑溢出,“那個宋央?”
    ……瞧。
    所有人關於她所愛之人的第一反應,永遠都是那個宋央。
    鏡衍垂眸,胸口處的悶疼遠比劍傷來的劇烈。
    聊到最後,他收到了少女想見他的消息,易清野瞧出了他的急切,試圖警醒他:
    “越美的事物,往往越會陰狠無情。”
    “我們這樣的人,兒女情長原本就是最致命的自毀利器,你不要……陷了進去。”
    陷進去麽。
    鏡衍抬眸望著飄落下來的雪花,睫毛輕顫間,眸色又晦暗無光了下去。
    有些晚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