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刹那，陳汐甚至有立馬拋下一切，跑去找兄長的想法。
    找到他，再撒撒嬌，又或是別的怎樣，反正他總是會滿足自己的。
    然後拉著他，一起轉學……遠離這個地方，有多遠就走多遠。
    然而。
    終究不是小孩子了，陳汐很清楚這絕非什麽好的對策。
    甚至兄長說不定早就聽說了她們的事……若是這樣，她如此鬧一通，恐怕隻會適得其反。
    “汐汐，你怎麽了？”
    瞅著少女麵無表情的模樣，再瞅瞅那支深深刺破作業紙的筆，張紅莫名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沒事。”
    好在少女很快恢複正常，露出淺淺的笑容。
    張紅鬆了口氣，正要回過身，忽然又聽她開口。
    “對了，那個迎新晚會……我還能報名嗎？”
    “誒，可是……”
    “我是指，單獨報一個節目。”
    “這當然可以。”
    張紅點點頭，看著這位新來的少女，有些欲言又止。
    少許，她還是提醒道：“但是你真的要一個人報名嗎？”
    陳汐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轉口問道：“你們說的那位學姐，去年表演了什麽節目？”
    “這個啊……”
    張紅皺皺眉，略微回憶了一下，這才答道：“具體名字沒記住，但肯定是獨舞，一個人跳的那種。”
    “那就行了。”
    少女應道。
    ……
    ……
    午後。
    回到教室，為了避免像初一那樣引起轟動，陳安特意讓李清月先進去。
    他則轉身去了走廊盡頭的廁所。
    這會兒學生大多數已經在教室裏酣睡午休，過道並無什麽人。
    不過在走進男廁時，瞥見了一群靠在白牆邊，偷摸吞雲吐霧的身影。
    其中一人身形極為高大，陳安在同齡人中已經算很高的了，但和他比起，竟還要矮半個頭。
    一看就是打籃球的好料子。
    撲鼻的煙味，讓陳安微微皺眉。
    他沒說什麽，迎著這些人的目光，徑直走進廁所隔間。
    隱隱的，能聽見門外傳來對話。
    “老大……真搞定了？”
    “早著呢。”
    “要我說肯定快了，這不都收了嘛。”
    “是啊，要是真沒點感覺，怎麽可能收老大你的啊！”
    他們三兩句話的功夫，陳安已經解完手，重新從隔間走出。
    那群人繼續吞雲吐霧著，似乎並不介意他旁聽。
    其中那名身形高大，五官頗為俊朗的男生忍不住笑罵道：
    “你們他媽傻逼吧，老子和人真是以前就認識了……小時候一個院子的，送點而已，她肯定接啊。”
    雖然被一左一右吹捧，但那男生明顯人間清醒。
    他猛地抽了一口，升騰的煙霧緩緩將他麵龐籠罩，繼續道：
    “行了，別瞎幾把出去亂傳。”
    先前開口的兩個男生不吭聲了。
    恰逢陳安路過，於是好幾雙打量的視線不由跟著落到他臉上。
    少年熟視無睹，甩甩手中水漬。
    待他漸漸走遠，後方悉悉索索的聲音又起。
    “要我說……要是哪天有人能讓她姐姐接，那才是真的牛掰吧……”
    “會長？”
    “不然？”
    “嘖，你忘了上次這麽做的人死相多慘？反正我是肯定不去找罪受的……”
    “嗬嗬，就你這屌吉爾樣，不去那是有自知之明。”
    “嘿你個王二蛋，信不信晚上回寢室鑽你被窩？”
    三兩好友聚在一起，自然是各種渾話張口就來，沒什麽好顧忌的。
    李勤超聽著他倆插科打諢，沒有插話，而是虛眯起眼，嘴角慢慢露出笑意。
    其實是沒接的……但沒關係，後麵總有機會。
    畢竟現在網上不都流行這種套路嗎？
    真算起來，自己好歹也是她半個青梅竹馬吧。
    不過倒是真沒想到……以前那個經常滾的一身泥，被他們嫌棄好幾回的搗蛋大王，如今竟出落的這般漂亮。
    哪怕是他，初中就出了名的情場老手，偶爾遠遠看上一眼，也會忍不住有些心神搖晃。
    ……
    ……
    回到教室，一片安靜。
    午休是夏國學校的老傳統了，這點哪怕是長浦中學也不例外。
    陳安走到後排靠窗的位置，剛一入座，就有顆大平頭湊了上來。
    “陳安，你小子怎麽回事？”
    李楊嘿嘿一笑，又開始衝他擠眉弄眼。
    “什麽怎麽回事？”
    “就你和班長啊……以前認識吧？”
    中午放學的事，對於一些圍觀的吃瓜群眾來講，可能的確看不大清楚，不知道內情，真以為是李清月自己腳滑。
    但作為就在陳安身旁的‘目擊證人’，李楊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所謂腳滑，隻是你的謊言。
    陳安一愣，倒也沒想瞞著，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於是笑道：“嗯……以前的初中同學。”
    “同學？”
    李楊把腦袋又湊近些，壓低聲音道：“就班長那反應，能是什麽普通同學？”
    “……嗬，關係比較要好一些，不用想太多，她可能隻是太久沒見，一時有點激動。”
    見他口風如此嚴實，李楊也不好再追問了，隻是撓撓頭，忽然轉口道：“對了，哥們你哪個寢室的？”
    有時候吧……太自來熟也挺煩人。
    陳安無奈回答：“我是走讀，不住校的。”
    “哦哦，好吧……”
    李楊不說話了，老老實實趴回桌子。
    至於陳安的同桌，這位上午上課都在垂眸假寐，更別說是現在了。
    睡得那叫一個香，陳安從他背後擠進來都一無所知。
    此後無話。
    一下午很快過去。
    中間隻有李楊會時不時跟陳安叨叨會兒，他的同桌反而一直默不作聲，要麽睡覺，要麽就盯著黑板發呆。
    也不知他到底聽沒聽進去。
    哦還有李清月，少女猶猶豫豫半天，終於趁下課的時候，拿著一盒草莓牛奶遞了過來。
    口味沒變，倒是換了個牌子。
    以及一張有些發黃，邊角頗有缺損的紙條。
    陳安打開來看，一行行對話映入眼簾。
    那筆跡稚嫩，一筆一劃，試圖寫的端正，奈何最後呈現出的效果還是有些歪歪扭扭。
    “如果有天我們吵架了怎麽辦呀？”
    “我一般不和人吵。”
    “那要是我做錯事，惹到你，你是不是就不想和我一直做好朋友了……”
    陳安微怔，視線繼續往下。
    他看見了當初自己寫下的答複。
    “倘若真有那天，你便拿一盒牛奶來。”
    “就這樣？”
    “就這樣。”
    ……
    ……
    下午放學，陳安收拾好桌子，邁步走出教室。
    沒有等李清月一起，下午課間便說過，等下要去接妹妹放學。
    這是陳汐早上出門的時候，就特意講過的。
    按她的說法，這初來駕到的第一天，需要兄長的特別關懷。
    陳安沒信，但不妨礙他去接。
    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下大廳，少年往正對麵的另一棟樓走去。
    高二高三在同一棟，高一則是分開。
    好在並不遠，隻需經過一個寬闊廣場，兩三分鍾路程即可到達。
    陳安逆著人群，一路向上。
    先前問過，知道一班在二樓，他很快便找到這間位於過道最裏側的教室。
    適逢放學，人潮洶湧，一班應該也是放了。
    陳安扶著走廊欄杆，往教室裏去看，隻看見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在打掃衛生，卻是沒瞅見那個熟悉的纖細身影。
    去哪了？
    腦中剛冒出這個想法，一雙帶著微微濕意的纖白手心便將他雙眼蒙上。
    緊接著，耳邊響起某個少女故意夾著的聲線。
    “陳安哥哥～”
    “猜猜我是誰？”
    陳安本欲轉身，聽見她的話，微微一頓。
    “……是你？”
    他這兩個字一出，那捂著眼睛的纖纖玉手明顯一僵。
    下一刻，陳安嘴角微微翹起，然後驀地抓住她手，稍稍一用力，就輕鬆把某人攬入懷中。
    這姿勢多少有些親密，但更像是平常那種打鬧，沒多少旖旎的氣氛。
    “你是不是屁股又癢了？”
    少女聽見這話，臉蛋微紅，應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咬咬唇，推他胸膛，掙紮著起開了。
    “這麽多人看著呢……”
    “有，有點……不太好吧？”
    她小聲咕噥。陳安嘴角一扯，賞她一個腦瓜崩。
    “想什麽呢，我就是要打，也是回家了打。”
    “那也不太好嘛……”
    “有什麽不好的？哥哥管教妹妹不是理所當然。”
    對於陳汐，可能是知道她童年並不美好的緣故，所以無論是陳興國還是羽生玉子，都對她極盡寵愛，想要盡力彌補她童年所丟失的那些。
    然而這也慢慢造就了少女略有一點點的‘恃寵而驕’的性子。
    不多，因為往往隻體現在跟陳安有關的事上。
    比如陳安一晚上換了三次鎖，但她仍能在深更半夜悄悄摸進門，理由是身嬌體寒，自己的床又硬又冷，隻好來找兄長湊合湊合。
    至於鑰匙哪來的，不用想，就是陳興國的‘父愛如山’了。
    不過估摸少女也不敢講是半夜要溜進來，多半隻是借口白天想進來參觀之類。
    “哼哼，管教就要打屁股嗎？明明是兄長自己的惡趣味。”
    陳汐很是不服，和少年一起往樓下走。
    “不許和哥哥頂嘴。”
    陳安懶得辯駁。
    “就要就要……”
    兩人一邊拌嘴一邊下了樓，往食堂方向走去。
    高中不比以往，要開始上晚自習了，所以他們也不打算回家，隻是去食堂吃個飯就回來接著上課。
    陳安本身對上課無感，但主要是方便看顧女孩，其他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他當然不是什麽妹控，隻是不想讓好不容易糾正回來的一朵祖國小白，再次染黑。
    “對了……兄長知道下下周的晚會嗎？”
    “什麽晚會？”
    聽見這個回答，少女眼眸微微一動。
    她按耐住心緒，解釋道：“就是十月迎新晚會呀，據說會有很多節目表演，不管是小品，還是跳舞，唱歌……”
    陳安不鹹不淡的哦了一聲，興致不大。
    “而且，還會有文藝部的那些學姐獻舞……聽說一個比一個好看，腿一個比一個長。”
    陳安偏頭，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你什麽時候會關心起這些來了？”
    “因為我報名了呀。”
    忽的停住腳步。
    “你報名了？”
    陳安皺皺眉，倒不是說他控製欲強到不肯讓妹妹拋頭露麵，隻是覺得，她不像是會去參加這種晚會的性子。
    初中三年，少女學過鋼琴，小提琴，跳過芭蕾，練過古典舞，愛好涉獵頗多，但可一次沒上台過。
    陳安其實猜到一點，她會去學這些，多半隻是為了滿足一下父母的‘炫耀’欲罷了。
    不過不得不承認，陳汐在家單獨為他跳的那幾次，少女纖細身段配上她的優美舞姿，一顰一笑都極具誘惑力。
    非是性張力的誘惑，而是人類刻在基因裏的，對某種美好事物的追求。
    “嗯，報名了。”
    陳汐重複了一遍，跟著他停下。
    他們沒有挽手，隻是走的很近，肩靠著肩。
    微微仰起頭，和少年對視。
    少許，陳安主動移開視線。
    “節目？”
    “跳舞。”
    陳汐說完，又補充道：“獨舞。”
    於是陳安點點頭，“那你好好加油，我會在台下看的。”
    “……那可能不行哦。”
    少女展顏一笑，“因為，兄長隻能在台上看著我呢。”
    陳安一愣，“我又不會跳舞。”
    “可是兄長會彈琴。”
    她忽然伸手，抓住陳安胳膊。
    一雙美眸緊盯著少年那張俊逸的臉。
    “我有資格……邀請兄長給我伴奏嗎？”
    ……
    ……
    翌日清早，微風拂麵。
    當少年叼著瓶自家拿的酸奶，踏進教室時，裏麵已經坐著不少人。
    他正要經過第一排，回到自己的座位，忽然感受到身側傳來一道十分幽怨的視線。
    轉頭，發現原來是某個憨憨少女。
    她凶巴巴的盯著陳安嘴邊叼著的酸奶，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威脅。
    不過迫於現在教室人多勢眾，她不好直接表現出來。
    陳安則繼續悠哉悠哉，走回座位。
    他剛坐下，就有些猜到為什麽剛剛李清月要瞪他了。
    因為就在自己抽屜，明晃晃放著一盒和昨天一樣的草莓牛奶。
    還有一張同樣微微泛黃，一看就知道好些年頭的紙條。
    陳安將其打開。
    “小小安，以後我天天給你帶牛奶，但是喝了我的，就不許喝別人的了哦。”
    不出意料，又是他倆曾經的‘聊天記錄’。
    物理性質上的。
    也是難為她能保存這麽久了。
    看著那紙條和牛奶，陳安不禁搖頭輕笑。
    這小妮子……
    ……
    ……
    中午。
    迫於李楊同學的盛情相邀，陳安和他，還有江源，三人一同踏上前往小春苑的路上。
    別誤會，這也是長浦中學的七食堂之一。
    聽說那打飯的阿姨風韻猶存……啊呸，是打飯的阿姨從不手抖。
    “陳安，我怎麽總覺著前麵那女生在回頭看我？”
    平頭少年摩挲著下巴，眼神銳利。
    “你拉倒吧，心裏沒點數……人明明看的是陳安。”
    江源今天也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睡眼惺忪，走路都搖搖晃晃，但並不妨礙他無情吐槽。
    “怎麽，心動了？幫你上去要個秋秋。”
    陳安隨口答道。
    李楊顯然是嘴上功夫厲害，一聽陳安這實戰派，連忙嘿嘿一笑，趕緊擺手。
    他們就這麽一邊閑聊，一邊走路，很快來到操場。
    長浦中學的操場很大，不僅包涵兩個足球場，十來個籃球場，零散的邊角還分布著一些乒乓球台。
    這還隻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室內場館建設在活動中心。
    而他們要去的小春苑，便在操場的另一頭。
    下過宛如大型體育場一般的高大階梯，走上紅色跑道。
    今天天氣很好，是夏日不可多得的陰涼天。
    在此時的跑道上，以及中間的足球場的草皮上，到處能看見出來透氣的學生。
    愜意的躺在草皮，眯上眼，宛如一道道晾曬的鹹魚。
    “謔謔，陳安，快看。”
    少年本是同樣半眯眼的走神狀態，突然被李楊一拉，隻好跟著去看。
    下一瞬，一抹抹靚麗的身影浮現在草皮的另一端。
    “好多的雪白。”
    陳安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這句話被李楊聽見，他拍拍陳安的肩，笑容不由有些猥瑣起來。
    “好你小子，想不到還是個悶騷！”
    “那你算什麽，明騷？”
    陳安還沒說啥，江源已經跟著睜開眼，他替陳安接過話頭。
    “嘿，江源，信不信今晚我爬你床？”
    “滾開，你這個死基佬。”
    陳安聽得嘴角一抽。
    他搖搖頭，正要收回視線，忽然瞥見那人群裏的某道身影，腳步一頓。
    明明那些雪白已經十分靚麗，足夠吸人眼球，可夾雜在那之中，偏有另一抹高挑身影如同鶴立雞群般，很是顯眼。
    她沒有像周圍女生那樣穿裙子，反而是一件墨白長褲。
    同樣是長浦中學的校服，隻不過是另一套。
    她彎著腰，雙手向下觸地，長發用一根天藍色發帶束起，應該是在做一些簡單的熱身。
    按理說，其實本該一眼就掃到的，隻是之前剛好有個女生擋住，這才差點錯過。
    這次少年看了許久，直到身旁李楊賤兮兮開口，他才收回視線。
    “嘿嘿，終於知道我是讓你看啥了吧？”
    李楊一副過來人的語氣。
    倒是江源，似乎察覺到少年的一絲絲不對勁，看著陳安，皺眉道：“怎麽了？”
    少年重新邁動腳步，朝著小春苑的方向走去。
    他搖搖頭。
    “沒事，隻是看見了一位故人。”
    ……
    ……
    此刻。
    本在熱身的少女忽然直起身，驀地回頭。
    然而人潮擁擠，隻看見無數似是而非的背影。
    “怎麽了？”
    有人發問。
    白從冬用一隻手捂著胸口，垂下眼眸。
    “不，沒事。”
    隻不過是……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