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吧要不……今天就帶了一副拍子。”
    李揚試圖婉拒。
    “這有啥，反正是隨便玩玩。”
    李勤超擺擺手，笑容依舊，他指指身後跟著的兩人，“他們又不玩這個，我隨便打兩顆就走的。”
    見他話說到這份上。
    加上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真要論起身份，李勤超的確是自己表哥。
    所以縱使心裏有點說不上來的別扭，李揚也隻得捏著鼻子嗯了一聲。
    李勤超的目的達成，轉頭看向某人。
    可惜對方並沒有要起來打招呼的意思，隻是和那個女孩肩靠肩挨著，時不時說下話，目光則看向球場。
    兩人交談的聲音偏小，聽不清楚在講些什麽。
    李勤超皺皺眉，主動走過去。
    他來到那個少年麵前，蹲下身子，露出笑容。
    “同學，你好。”
    一邊說，一邊非常友好的伸出手。
    陳安聲音不由微微頓住，沒和李清月閑聊了，回過神看他。
    麵前男生露著一口大白牙，身形魁梧，估計也是長年運動的關係，皮膚偏黑，頭發很短，一看就是體育生。
    陳安和他握手。
    其實握手這個行為在學生群體中並不常見，大家就算想交朋友，多半也不會這麽正式。
    “陳安是吧……我叫李勤超。”
    李勤超主動報上姓名。
    “你認識我？”
    “嗬……聽朋友說過，畢竟從冬她那天來找你，搞得挺轟動的嘛，你也算是我們學校的小名人了。”
    李勤超笑著解釋，他鬆開手，倒是沒有趁機暗中使力什麽，那種手段對他來講太過低端，他看不上。
    盡管這個少年一看上去就似乎很柔柔弱弱的樣子。
    “……至於嗎？”
    陳安愣住，看來他還是有些低估了白從冬的影響力。
    “嘿，你剛來，不知道人在我們學校的名氣吧？但凡和她扯上，總是要拿放大鏡看的……你習慣就好。”
    李勤超笑著說完，停了停，又道：“而且這次主要是從冬主動去找你……其實平時和她講兩句話，也沒那麽多人傳的。”
    印象裏，少女性子談不上高冷，常能見她笑，所以和總是麵無表情，平常極難見到的姐姐不同，白從冬的形象一直是漂亮大方，也有不少人和她搭得上話。
    但能讓她主動的，的的確確還是第一次，這才造成了最近這些天的瘋傳。
    李勤超自詡平時已經算和少女走得近的了，卻也基本全是靠他主動。
    所以當他得知這個消息時，自然是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今天又恰好碰見這麽好的機會，當然得來試試這個轉校生的底細。
    思緒至此，李勤超眼睛微眯，繼續問道：“你老家哪的？也是燕京嗎？”
    “不是。”
    “那你們怎麽認識的？”
    聽見陳安的回答，這回輪到李勤超愣住了。
    不過轉念細想一下，以前在院子裏，好像是沒怎麽聽過有姓陳的。
    “你要有興趣，就去問她吧。”
    陳安不願在這件事上多聊，他接著去看球場。
    球場上，遊戲已經要接近尾聲。
    少女這一輪下手無疑是有點狠，寧雪婷幾乎是一顆球沒接到過，被殺的暈頭轉向，整個人都還處於一種很懵逼的狀態。
    就是循環撿球，發球，然後又開始找球，再發球。
    “問她？”
    李勤超跟著看向球場，忍不住抽抽嘴角。
    他旋即有些疑惑道：“你們之前是發生了什麽嗎？怎麽總感覺她今天火氣很大啊。”
    想來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此刻球場上那完全呈現出一邊倒的局勢。
    純純的碾壓局。
    “好恐怖……”
    李清月小聲喃喃，悄然抓住少年胳膊。
    這會兒不好意思再念叨什麽就差一點，很可惜之類的話了。
    看來剛剛跟自己打的時候，對方根本就沒用出全力嘛！
    可惡。
    竟敢如此輕視與我！
    李清月暗暗想著，忽然又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對方明顯是故意放海陪她玩……那她是不是應該感激啊？
    再瞅瞅場上寧雪婷到處找球的身影，李清月不由為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小小慚愧了。
    陳安則瞥了李勤超一眼，隨口回道：“誰知道呢？”
    說完，便站起身，朝著球場走去。
    李勤超看見他的動作，眉毛一挑，待確認他是朝著白從冬走去後，嘴角更是慢慢上揚。
    說了那個少女現在火氣很大，你還要執意過去……
    “嘖，有樂子看了。”
    李勤超朝身旁搭話。
    卻是沒有回應。
    他轉過頭，才發現本來在陳安旁邊的那個女孩，不知何時已經跑掉了，跟另外一個女生湊在一起。
    低頭啐了一口，李勤超往後退了兩步。
    “超哥……”
    另外倆和他一起的男生迎上來。
    李勤超沒理，隻是緊皺著眉，雙手抱胸，看著球場。
    不止是他，其實陳安的舉動，幾乎是吸引了在場所有人。
    少年沒有避諱，也不覺得有什麽好避諱的……終究是看人待事的視角不同。
    縱使白從冬的名氣再大，在他這也實在很難提起什麽‘敬畏’之心。
    很快來到她麵前。
    陳安站定，微微蹙眉，開口道：“隻是朋友間玩玩，那麽認真？”
    語氣尋常，很普通的問話。
    少女抿緊唇，持拍的手緩緩落下去，略微低下腦袋，不和他對視。
    這樣的情況，在以往少有。
    畢竟大多數時候，會挪開目光的都是她對麵的人。
    宛如一個犯了錯的小女孩，少女站在那，微低著頭，一言不發。
    氣氛莫名有些凝固。
    高馬尾不再甩動，裙擺安靜下來，隻剩額頭上浸出的一小排細汗。
    “對不起……”
    終於，她抿著唇開口。
    聲音很低，頭也未抬起來，叫人看不清神情。
    也得虧是這句道歉細若蚊蠅，否則隻怕第二天陳安又要上論壇的頭條了。
    強逼大夥心目中的女神低聲下氣道歉……不給他底褲扒出來都是好的。
    雖然事實可能並非如此吧，但傳來傳去的，自然就成了另一番模樣。
    其實陳安本人未嚐不是一愣，他隻是想告訴白從冬，大家朋友間隨便玩玩，那麽認真沒必要，反倒是傷了和氣。
    結果誰想少女沉默半天，最後給他憋了個‘對不起’出來。
    看著她連眼眶都微微紅了，陳安心下一軟，溫聲道：“沒事，你也不用道歉的……”
    下意識伸出手，然而才至半空，便又硬生生止住。
    畢竟不是李清月，也不是他妹妹。
    貿然去進行身體接觸，似乎很不禮貌。
    況且多年不見，此刻誰能明晰她心中想法呢？
    而且按照這些天的道聽途說，少女應該是很愛惜自己形象的……
    這樣就算麵上因為過往經曆不好拒絕，可能心底也會有些意見。
    一道道念頭在陳安腦海中閃過，他想著事，便沒注意到少女其實已經抬起了頭，緊緊看來，烏黑清透的眸子略帶期冀。
    猶豫少許，陳安還是放棄想法，緩緩把手收了回去。
    眾目睽睽之下，終究有些不太好。
    正這般想著，陳安忽然看見麵前少女踮了踮腳。
    高高紮起的馬尾在此刻起到作用，頭發和他的手心輕輕擦過。
    再去看白從冬時，才發現她白皙臉蛋微微透紅，不知是因為剛才運動所致，還是因為做了踮腳的小動作。
    “好啦，說也讓你說了，你不許再生我氣了哦。”
    少女湊近了些，小聲說完。
    然後將拍子塞在陳安手中，指指對麵場上站著的李勤超。
    李勤超接的是寧雪婷的拍子，此刻站在那，皺眉凝望過來，眼神有些不解，神情更是陰沉的可怕。
    “陳安哥哥，加油！”
    白從冬略顯俏皮的眨眨眼，唇角極細微的翹起，揮揮手走下了場。
    “那咱倆玩玩？”
    對麵，李勤超揚揚拍子，高聲衝陳安發問。
    他舔舔唇，眼神躍躍欲試。
    雖然羽毛球不是他的強項……但那也隻是相對而言啊！
    比起在場這幾個明顯業餘到不能再業餘的選手，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麽能阻礙他裝這個逼的理由。
    十六七歲的少年，應當是最愛麵子的。
    麵對這種類似於下戰書的邀請，陳安怎麽看都不應該拒絕。
    可惜下一刻，少年並沒有如他所願。
    轉身，下場。
    將拍子遞給一臉懵逼的李揚同學。
    “你去吧。”
    陳安說道。
    他不喜歡李勤超這個人，和他打球隻會覺得無趣，還不如溜到場下曬曬太陽，玩玩手機。
    順帶再檢視一下舒老師剛發來的照……呸，是檢查一下老員工的工作進度。
    李揚愣了愣，還是選擇接過。
    這種時候他沒有推辭，倒是讓陳安有些微微詫異。
    畢竟李勤超看上去多半是有那麽點來者不善的。
    不過考慮到李揚是他表弟，應該也不會讓人下不來台，陳安這才特地選了他。
    “放心。”
    察覺到陳安眼神，李揚拍拍胸脯，拿起拍子就往場上走。
    而在球場上已經等候多時的李勤超見他們換了人，自然是臉色一沉，問道：“怎麽換你上來。”“他不敢嗎？”
    說到後麵一句，他聲音特意放大了些。
    “陳安他不想打，我陪你打幾顆就是。”
    李揚答道。
    ……
    ……
    “你怎麽跑下來了？”
    陳安剛一找到地方坐下，白從冬就跟了過來。
    她本是跟葉淺淺在一起，而李清月和寧雪婷坐在一塊，李清月瞧見，眼睛微瞪，估摸也是想過來找陳安的，但迫於寧雪婷一直拉著她問東問西，隻得一邊無奈答著，一邊頻頻朝陳安這裏注目。
    “不想和他打。”
    陳安如實回答。
    “這樣……”
    白從冬眨眨眼，嘴角的笑意卻是越發明顯了。
    她當然不會覺得陳安是怕了。
    畢竟在她心目中，‘陳安’這個名字，大抵是可以和‘無所不能’掛鉤的。
    那少年為何會拒絕，以及表露出來的淡淡厭煩意思……
    白從冬忍不住暗戳戳的想，該不會是因為自己吧？
    這想法不禁讓她有些臉熱，因為好像確實有點不要臉了些。
    這時，球場啪啪啪的聲音傳了過來。
    新一輪開始。
    和先前白從冬一樣，李勤超的發球姿勢同樣標準，而且力道更大，球速更快。
    對角站位，李揚神情凝重，步伐跑動起來，一看也是要認真了。
    兩人都屬於比業餘玩家厲害一點的層次，不過李揚的體力明顯落後不止一籌，剛開始還能打的有來有回，後麵就得前後場亂跑了。
    原本利落的步伐，也跟著變得淩亂。
    某種程度講，這些球類運動，其實很多時候體力反而比技巧更為重要。
    李揚平時跑跑跳跳也不少，籃球也經常打，但真和李勤超這種專項訓練過的體育生兼籃球隊隊長比起來，那差距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不行啊你……再跑快點！”
    李勤超笑容燦爛，露著那口大白牙，又是一記忽然的前場，頓時逼的李揚手忙腳亂，等他好不容易接住這一顆，下一瞬李勤超再度揮拍，球高高揚起。
    “來，後場！”
    李勤超甚至還有空指點起來，聲音洪亮，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宛如遛狗。
    趁著李揚撿球的間隙，他偏過頭，目光直視某個少年。
    這下你總不能裝看不見了吧？
    事實也的確如此。
    他動靜鬧得不小，加上時不時就扯著嗓子吼一聲，連許多路過的學生都被吸引過來。
    少年抬頭和他對視，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不出太多情緒，隻是微微皺眉。
    見狀，李勤超不僅沒生氣，反而眼睛更是亮起來，心思活泛開。
    於是等下一顆球時，他又故技重施，開始四處溜李揚。
    “不行啊你，還是下去讓陳安來吧，感覺他應該比你會打一點吧？”
    揮出一拍，李勤超笑著喊道。
    李揚喘著粗氣，一言不發，隻是繼續接球。
    豆大的汗珠緩緩從額頭滾落，背上也早已被汗濕透。
    還剩最後一顆球。
    短暫的劇烈運動過後，視線有些模糊。
    李揚正待用手背抹上一把，便忽然察覺到有很細小的風撲麵。
    緊接著，羽毛球破風而出，‘嘭’的一聲，最後落在他脖子靠下一點的位置。
    滾落兩圈，再落回地上。
    羽毛球球頭畢竟是軟的，就算打在身上，也無甚威力。
    屬於是殺傷力不高，但嘲諷意味直接拉滿。
    “唉呀……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怪我怪我。”
    球場對麵，李勤超仍然露著那口大白牙，笑起來，雖是道歉，卻看不出半點歉意。
    一陣毫不掩飾的笑聲，同時自李勤超身後響起，是那倆一直沒怎麽說過話的男生。
    李揚漲紅著臉，沒有出聲，默默低頭去撿球。
    ……
    另一邊。
    少女目睹著這一幕，眉頭慢慢皺起。
    先前打球‘遛狗’，其實是正常現象，但最後這顆，明顯就是故意朝著人身上去的。
    “他們有點過分了。”
    白從冬說完，就要起身。
    她不是傻子，知道李勤超多半是衝自己來的，所以怎麽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場上那個男生被如此針對。
    說來李勤超這個人，之前在她麵前表現一貫是很溫和的，誰能知道今天忽然又露出另外一副麵目。
    著實有些叫人厭惡。
    正想著，手心突然被拉住。
    她怔了一下，發現是陳安，就沒甩開。
    “是挺過分的……”
    少年拍拍屁股起身，歎了口氣。
    “其實也怪我……本來以為他沒那麽急的，不過這個年紀嘛，忍不住倒也是正常吧。”
    一邊說，一邊往場上走。
    場上，李揚見他朝自己走來，連忙擠眉弄眼，頻頻使眼色，意圖讓他別多事。
    可惜回應他的，自始至終隻有少年越來越近的身影。
    “來，拍給我。”
    “陳安，沒必要……”
    李揚有些急了，還想再勸。
    球場對麵的李勤超見了，趕忙扯著嗓子喊道：“搞快搞快，我就知道陳安你會打，來來來，咱倆玩玩！”
    從陳安起身，他嘴角的笑容就幾乎是沒下去過。
    有點迫不及待了。
    而這邊，李揚看勸不動，隻得咬咬牙，把拍遞出去。
    他現在就隻能寄希望於陳安是真的會打了，免得又跟他一樣出糗。
    再次清場。
    此刻，場上隻剩陳安和李勤超兩人。
    周圍則稀稀拉拉站了好些吃瓜群眾。
    除卻原本的幾個女生，起碼又多出十來人。
    李勤超嗓門是真挺大，一嗓子吼出，很難不把操場上到處遛彎閑逛的人吸引過來。
    秋日午後，操場上本就人滿為患。
    何況這裏還靜靜站著某位少女，而她旁邊，那幾個女生也同樣養眼啊。
    一來二去。
    硬生生給這小小羽毛球場一角搞得跟打比賽一樣，圍觀群眾越來越多。
    “陳安，以前玩過吧？”
    趁還沒發球，李勤超笑著發問。
    他可不想欺負一個純新手，或許太業餘也不行，那彰顯不出他的實力。
    最好是和剛剛李揚那樣的水平。
    “其實沒必要的……不知道你急什麽。”
    少年卻是搖搖頭，答非所問。
    李勤超笑容一滯，嘴角慢慢平複，他皺起眉。
    那聲音還在繼續。
    “你喜歡她，人之常情嘛，很正常……想要追求，迫切的渴望得到她關注……也都是很正常的。”
    “隻是方法用錯了，這樣行不通的，隻會讓她對你越來越厭惡。”
    陳安聲音不高，加上周圍吵吵嚷嚷，估摸隻有他倆能聽清。
    李勤超眉頭越皺越深，忍不住出聲打斷他。
    “行了，要打就趕緊打。”
    他說完，扭頭看了球場靠裏側一眼。
    少女正靜靜站在那裏，幾縷發絲垂落臉旁，眸子清透，明媚動人。
    李勤超深吸口氣，回頭看向陳安。
    “你不要覺得自己好像很了解她……她性格我知道，會去找你，大概也就是念舊而已，別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少年不置可否，隻是慢慢將球置於身前。
    然後揮拍。
    ‘嘭’的一聲，球體跟著飛起。
    李勤超看準時機，腰腹收緊，感受力道傳導至手腕，抬手便是一記暴扣！
    ‘嘭’。
    很快又是一聲輕響。
    卻不是落地的那種偏沉悶的聲音，而是球拍正中球頭，音色清脆明亮。
    李勤超本來都準備露出笑容迎接勝利了，誰知道對方竟然接了過來！
    他心中一慌，連忙去接。
    沒有時間給他調整角度，就隨手回了個高球。
    但隻是一瞬，少年已然躍至空中。
    嘭！
    球網和球頭相接。
    刹那，球身在空氣中發出格外尖銳的爆鳴，以一種常人肉眼完全難以捕捉的速度，被狠狠擊了回去。
    毫不留情的扣殺！
    但目標卻不是地板……而是呆愣在原地的李勤超本身。
    球頭呼嘯而過，精準撞擊在脆弱的鼻梁，臨帶起好一陣風聲。
    李勤超被打的有點懵，直到尖銳的痛感傳來，絲絲嫣紅自鼻尖滲出，他才下意識摸了一把。
    “抱歉，手滑了一下。”
    少年收拍，誠懇道歉。
    這一刻。
    全場寂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