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木遁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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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指觸碰到了牆壁。
    前方傳來的是木板堅硬但又並不冰冷的觸感,因抹了漆而光滑。
    林覺睜大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倒不是完全為了偷師,實是法術本身就是奇妙有趣的,尤其是對他而言。而對於這個世界的任何普通人來說,這種體驗想必都有極高吸引力,隻是絕大多數人遇不到妖鬼、遇見妖鬼也害怕,既難以做到讓妖鬼答應他的請求,也不敢輕易將自己的安危寄托到妖鬼手中罷了。
    若無危險,大概沒幾個人能拒絕體驗一下穿進木牆裏的感覺。
    而林覺有雙不凡的眼睛。
    在他眼中,隻覺牆壁之中元氣流轉,構建玄妙,忽然之間,這些元氣的靈韻光澤流到了牆外麵來,整片牆頓時變得虛幻。
    手指的觸感陡然變得奇妙。
    似乎是牆壁有了變化,變得如水如空氣一樣,可以穿過,又像是變化的是自己的手指手臂,變成了牆的一部分。
    “……”
    林覺的手指就這麽穿進了木牆中。
    與此同時,林覺立馬感受到了那熟悉的奇怪感覺。
    樹妖的力道沒有停,緩慢拉著他,又從手指尖,到了手掌,逐漸小半截小臂都穿進了牆中。
    感覺冰涼粘稠,奇異無比,玄妙無比。
    “若是此時我把手一鬆,你這截手臂就卡在木頭中了。聽說有些妖鬼術士沒有別的本領,便是這般靠著哄騙來害人,因此以後到了別的地方,可不要輕易答應別人將你拉入牆中,不光牆中,水中土中也是一樣,他們可不見得會把你放出來。”
    “受教了。”
    “你慢慢把手拉出去吧。”
    “好!”
    林覺緩緩將手抽了出來,待得徹底抽離之後,這才鬆開樹枝。
    五指不斷活動,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沒有任何異樣,再摸一摸前麵牆壁,觸感也一如往常。
    這種感覺可真是太神奇了。
    奇妙啊奇妙。
    同時林覺也基本確定——
    古書已經有了反應。
    “人修行的‘木遁’與足下施展的神通有什麽差異嗎?”林覺不禁問。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樹妖的聲音從牆中傳出,“天下之事,哪怕隻是一類,術也可能有千種萬種,可道隻有一條。聽別的人說,妖精神怪本來走在人間修者的前頭,大抵也是人間修者見了我們草木妖精的本領,於是摸索著造出了差不多的術法。”
    “足下為何知道這麽多事呢?”
    “你不知道,原先這邊的精怪都暗中供奉一位神靈,雖然如今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說過那位娘娘的消息了,不過我們之間還是有聯係的。”
    “娘娘?”
    “精怪之事,不便與你多說。”
    “這是自然,自然。”林覺點著頭,“我隻是驚訝,足下不便出門,竟知這麽多事。”
    “這些事情,我若出門,一年便可通曉了,正是因為不便出門,我花了幾十年,也才知曉這麽一點。”
    “已十分博學了。”
    林覺既是恭維,也是誠心覺得。
    同時坐回旁邊床上,挑了挑油燈燈芯,隨即任由油燈搖曳,繼續請教道:“這邊的妖精鬼怪很多嗎?”
    “不多,但也是有的。在城裏的就很少了,卻也有混在人間像是人一樣生活的,隻是究竟是誰我就不便多說了。城外山間荒地要多一些,不過因為這裏不是什麽偏僻荒涼之地,最近也沒有爆發戰爭,而且離齊雲山已經不遠,因此哪怕是荒山野妖野鬼,也少有十分猖狂凶殘的。”
    “這麽聽來齊雲山真的很厲害?”
    “那是當然,齊雲山可是四大道教名山之一。我也不知曉其它的,也沒有親身去過齊雲山,隻從傳說中猜測,恐怕確實是厲害的。”
    “這話怎麽說呢?”
    “我認識的有些道行高的妖鬼,都忌憚齊雲山的名號,哪怕是城中的城隍爺爺,似乎也與齊雲山有些關聯。以前還曾聽說過別的傳聞,說是一些為非作歹的妖精,便是栽在了齊雲山的手上。”
    說到這裏,樹妖頓了一下,告知他說:
    “那元重小子叫了一個魏家的年輕人來,此時就坐在下麵大門口。”
    “嗯?”
    林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應當是這屋宅中還是有存一些財物,或是一些值錢的物品,那魏元重雖然離開,卻也放心不下,於是叫了家中的年輕人來門口守著。
    “人之常情。”
    林覺隻是如此說道,不覺得有什麽。
    “你倒灑脫。”
    “理應如此。”林覺不太在乎,繼續請教道,“那黟山呢?”
    “黟山?黟山的傳聞要少些,主要是因為齊雲山供神靈,黟山修術法,而且黟山偏僻,少有人去,少有人出,就連我也少有聽說黟山的事。”
    供神靈?修術法?
    林覺便坐在魏家的樓上屋中,一點不怕的與妖鬼閑聊,請教也吸收著這個世界關於妖鬼的知識。
    這隻樹妖顯然知曉凡人對這些仙幻奇妙之事的好奇心,因此一直向他講述著自己所知的事,為他解惑,問什麽就答什麽,聊著聊著,林覺便大概知道為什麽它不便出門卻又知道這麽多事情了——
    樹本無口,這位竟是個健談的。
    隻是無論是林覺還是樹妖,都沒有察覺,在屋宅外巷道中,除了那名坐在門口守候的魏家年輕人,還有一名老道人,正靜靜站著聽他們說話。
    道人似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不知不覺,便是一夜。
    ……
    林覺回到客棧,在房間中打開古書,果不其然,上麵又多一頁:
    木遁之法,五行遁法之一。
    天生五氣,地承陰陽,皆可為徑。因而陰陽五行皆有遁法,感於天地,生於大道,習者天地萬物來去自如。習至高深,施術即和,同於萬物,物無得而傷,遊金石之間及蹈於水火皆可也。
    若學五行遁術,需與五行有感,與五行相和,非契合者不可習之,滿心雜念不可習之。
    “非契合者不可習之?
    “要有特殊天賦麽?
    “還是說如厭火術一樣,要感悟火之靈韻,如果是那些無法感悟草木靈韻、從小就不喜歡草木的人,便學不了?”
    林覺皺眉猜測著,伸手捏住了書頁。
    頓時腦中便有話語響起:
    “五行遁法,土遁最為常用,修習也最危險,水遁常用與危險都次之,也算好用,木遁再次之。
    “木遁之法始於草木精怪,修行需與草木相親,需有五行天賦。
    “初入門者可穿入活木之中,再修則可穿入死木之中。高深者可將別人拉入草木,並可將自身藏於更薄、形狀有異乃至比自身更小的草木中。傳說大成者甚至可借草木樹林的根須、互相交碰的枝葉移動,根須不斷,枝葉不疏,一日千裏,世間但凡木器,不可傷及分毫。
    “五行天賦不足,不可修習,不能感於木之靈韻,不可修習,常隨意砍伐樹木摧拔活草者,難以修至高深境地。
    “施術時要盡可能擯棄心中雜念,若難以做到,便難以修成,且易卡死木中。
    “……”
    光是聽前麵的介紹,林覺就感受到了不少玄妙難以捉摸的味道。
    如何與草木相親和?
    而且經常胡亂砍伐樹木與拔除野草的人,竟然似乎也會成為修習這門法術的阻礙,難以修至大成,難道是因為心裏對草木沒有敬重?
    再聽後麵,更覺玄妙縹緲。
    林覺似懂非懂。
    於是此後幾天,他一直留在丹熏城中。
    本身他是打算第二天就走的,哪怕被魏元重邀請,也是打算睡一夜就走。奈何與那樹妖聊了將近一夜,又從它那裏學到了木遁之法,這份情是無論如何不能不顧的。而它的道行又還在魏家手上,林覺隻好留在丹熏城中,等待魏家從羅酥縣青帝廟求來符籙。
    剛巧正在研究木遁之法。
    無論是於這門法術,亦或是在“與草木相親”、“感悟木之靈韻”方麵,若有疑問,都再沒有比向一棵樹請教更好的了。
    怕是修行大能在這方麵的造詣感悟也不如它。
    五天之後,城外荒山。
    魏家早已按得樹妖的吩咐,家中男丁全部上陣,將樹樁連帶著下方的根球土壤一同挖出,又雇了一輛牛車,費了大力氣,這才將它送到山上。
    挖坑,移栽,埋土,澆水。
    一切都小心無比。
    林覺也搭了把力氣,隨即站在旁邊仔細觀看。
    若隻是這樣,一截樹樁,連一根枝條一片葉子都沒有了,怕也是不能夠成活的,剩下便要靠神助了。
    便是所謂的青帝符籙。
    青帝在世間的廟宇神像不多,據說在多年前的羅酥縣,他老人家在世間少有的一尊神像也蒙了塵,這時有個破落戶流落荒野,被雨淋透,忽然見到在雨水中一半被衝刷一半埋入稀泥的神像,覺得命運和自己相仿,不由心生感慨,於是將之挖出,打理幹淨,放進了旁邊廟宇。
    這一行為或許是被青帝所感,又或是青帝本就有重新顯靈聚斂香火的想法,於是便於夢中授他一枚神籙,又教會他畫符,讓他給自己當廟祝。
    靠著這枚神籙,擺下法壇科儀,畫下符紙,便可以借用青帝的神力。
    聽說這名廟祝慢慢成了個貪財的性子,每當有人來求一道符籙,他都要收上幾兩銀子,不知魏家人是害怕樹妖報複,還是真心悔過,又或是怕自己不孝的行為被世人所知、甚至死後再受懲罰,總之改過的誠意很足,真的從那廟祝手裏求得了一枚符籙。
    此時林覺隻看著他們取來一個碗,燒了符紙,口中念著祝禱的話,將符紙放入了水裏。
    “咕嚕嚕……”
    似是與什麽相合,引起了一些神奇的反應,待符紙入水,竟也不熄滅,而是繼續燃成灰燼。
    魏家人將水往樹樁上一倒。
    林覺似有所感,轉頭望向遠方。
    “呼……”
    燥熱安靜的夏日,忽然不知從哪刮來一陣清風,似春日般涼爽,吹起眾人的發絲衣袍,引得魏家人一陣奇異。
    再一回頭——
    不知何時,樹樁的邊緣竟多了一個小芽點,且芽點迅速生長,生出一截將近一尺長、細如草莖的枝條,被風一吹,顫抖著展開幾片嫩葉。
    林覺也不由睜大了眼睛。
    竟真有青帝與神力啊。
    竟如此神奇。
    果然要走出來,才能長得這般見識。
    “呼……”
    嫩葉仍在風中顫抖著。
    林覺走上前去。
    “如今看來,前輩已無憂了,這幾日多謝前輩為晚輩答疑解惑。”林覺深深彎腰,施了一禮,“如今就此別過。”
    “……”
    直起腰來,樹樁上多幾枚桃膠。
    隱隱有聲音讓人聽不清楚,似乎叫他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