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滴滴答答——哢！”
    一陣密碼鎖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鎖芯傳來輕微的解縛聲，文晟壓下黃銅材質的冰涼把手，推開了門。
    一股混合的，頗具衝擊力的氣息瞬間將他包裹。
    濃鬱的酒香從客廳飄向玄關，然後從他身後半開的房門裏衝了出去，這並非是普通的紅酒，像是陳年威士忌的醇厚，帶著泥煤和橡木的餘韻，在空氣中烈烈地彌漫。
    緊接著的，是更鮮明、更個人的氣息——混合了勞拉常用的香水和屋內香氛的氣味。
    屋內隻開著幾盞氛圍燈，光線昏曖，文晟在玄關看了看，除了幾雙擺得規整的鞋子外，還有一雙是隨意踢掉的東倒西歪的高跟鞋，以及一雙明顯是穿過的但還沒收拾的男士拖鞋。
    文晟撇撇嘴，也懶得換鞋了，關上門徑直就往客廳走去。
    沙發上隨意搭著一條深紅色的長裙，一隻酒杯擱在茶幾上，杯底殘留著琥珀色的酒液，在酒杯的旁邊還放著一隻煙灰缸，幾根燃了一半就被掐滅的女士香煙躺在缸底。
    而在一旁的長桌上，“山”字形的蠟燭架上燭光已經熄滅，麥卡倫25年雪莉單桶的酒瓶隻剩下一半，桌上還放著另一隻杯底殘留一點酒液的酒杯。
    雖然沒有看到食物和餐具，但也不難猜到不久前這裏應該進行了一場燭光晚餐。
    “嘩啦！”
    一道水花翻騰的聲音從旁邊的浴室傳來，文晟隻是掃了眼那扇磨砂玻璃的浴室門，然後便將客廳的落地窗拉開，讓夜風清理一下這屋子裏的氣味。
    落地窗外是魔都璀璨的夜景，東方明珠和金茂大廈如同鑲嵌在黑色天鵝絨上的寶石陣列，此刻卻成了這間高級公寓的背景板。
    “門外的帥哥，可以幫我找條幹毛巾嗎？”
    這時候，浴室裏突然響起了勞拉的聲音。
    文晟理都懶得理，在沙發上坐下後就打開了電視，然後把聲音調大。
    “喜羊羊、美羊羊、懶羊羊……”
    當《喜羊羊與灰太狼》的片頭曲在屋內響起時，浴室裏陡然安靜了下去。
    然後沒過一會兒勞拉又喊道：“那你能去我房間幫我找一條裙子嗎？”
    頓了頓，她又道：“浴室門沒鎖。”
    “有什麽危險在我麵前也不會去慌亂，就算有狼群把我追捕也當做遊戲一場……雖然我隻是羊~”
    “……”
    浴室裏又安靜了下來。
    文晟看了看時間，快十二點半了。
    現在距離之前兩人約定的出發時間還早，文晟也不急，估摸著對方一時半會兒還不會結束泡澡。
    但他猜錯了，沒過一會兒，文晟就聽見了一道出水聲，然後……淅淅瀝瀝的淋浴聲就響了起來。
    不過不知道是這浴室的設計有問題，還是浴室裏的勞拉故意的，原本浴室裏的燈光不是很亮，但當淋浴聲響起的時候，裏麵的燈光就明亮了起來。
    從客廳的沙發處看去，正好看見磨砂的玻璃門上一道被浴室燈映出來的朦朧身影。
    文晟撇撇嘴低聲輕笑了一下。
    “都是南湘玩剩下的招數，在這方麵比她差遠了。”
    回過頭看著電視上灰太狼的那句“我一定會回來的”，文晟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
    有些想念南湘了。
    浴室裏水聲依舊，但很快，眼前的廣告還未結束，淋浴聲就停了，緊接著，浴室的門被拉開，蒸騰的水汽湧了出來。
    聽見動靜的文晟掃了一眼，然後就感歎自己還是低估了對方。
    沒有預想中的浴袍，也沒有刻意的遮掩，勞拉隻是用一條長浴巾裹在了身前，下擺堪堪遮住大腿。
    出來後的勞拉第一時間看向客廳，瞧見是文晟後她眼裏沒有一絲意外，直接就邁著兩條光滑的大腿走了過來。
    “你是啞巴嗎？跟你說話你都不吭聲。”
    走到沙發旁的勞拉白了他一眼，然後俯身拿起茶幾上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濕漉漉的發絲貼在她的頸側和鎖骨上，發梢滲出的水珠滾落下來，消失在胸前的浴巾上，勞拉沒有穿鞋，赤腳踩在微亮的地板上，從浴室走過來的每一步都留下一道濕潤的腳印。
    文晟微微後仰靠在沙發上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直接略過她的這句話道：“我還以為你要泡半個小時呢！”
    “這不是家裏來客人了嗎？”勞拉輕哼一聲，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酒。
    “客人。”文晟眉頭輕挑，看了眼不遠處的長桌後笑道，“我是第幾位客人？”
    “嗯？”
    勞拉一愣，順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後才恍然大悟，隨即笑眯眯道：“你是第二位，你要是來得再早一個小時的話，還能趕上這頓燭光晚宴。”
    “……”
    聽到這話的文晟也是有些無語，定了定神後道：“算了，我吃飯了才過來的。”
    “嗬嗬。”站在沙發旁的勞拉笑得前仰後合，一隻手端著酒杯，另一隻手不由得撐著沙發扶手。
    “對方就是那家茶館的老板，他今天約我出去吃飯，但我又怕耽誤時間，就隻好在家裏吃了，嗯……”勞拉故作思考，然後笑道，“不過他好像更開心了。”
    “能不開心嗎？估計他都以為今天不用回去了。”
    “那挺可惜的，誰讓我後半夜還要約你呢？”
    “……”
    看著文晟臉上那副無話可說的神色，勞拉噗嗤一聲又笑了出來。
    “怎麽幾天不見，你變得不禁逗起來了？剛剛電話裏也是，幽默感降了不少啊。”
    對她的話文晟不為所動，視線從對方臉上掃到她因熱水的衝刷和酒意而透著淡粉色的大腿後笑道：“趕緊去收拾吧，地板都踩濕了。”
    “誰讓你剛才不給我找幹毛巾的。”勞拉哼哼道，“也不給我找條裙子，我就隻能這麽出來了。”
    “你自己洗澡前不知道準備嗎？”文晟目光依舊不動。
    “我平時洗完澡都是光著出來的。”勞拉笑了笑，見對方的眼睛停留在自己的腿上，她便又走近一點微微俯身道，“還記得那天喝茶嗎？現在你隻要伸手輕輕一扯，就知道我這次裏麵有沒有歪掉的乳貼。”
    “……”
    勞拉的身子前傾，濕透的發梢上水珠滾落下來，滴在了文晟的褲子上。
    裹住她身軀的浴巾一角隻是簡單紮在了腋下，文晟隻需要輕輕扯一下，浴巾就會自然落在地板上。
    看著對方笑眯眯的勾人眼神，靠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她的文晟也笑了起來。
    “不用了，我怕我一扯，你人也歪掉過來了，趕緊去收拾吧。”
    這個答案在勞拉的預想之內，起身輕哼道：“那你想多……”
    話沒說完，文晟忽然伸手在她的浴巾上捏了一下。
    “不用扯我也知道。”
    “……”
    不理會話說一半愣住的勞拉，文晟將目光移到了電視上看起了新一集的《喜羊羊與灰太狼》。
    勞拉回過神後將杯子裏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接著眨了眨眼睛道：“文晟，要不然今晚我們就不出去了吧？”
    “我是為了還你幫我訂旗袍的人情才答應來陪你出去的，你要是臨時改主意，那我隻能回去了。”
    “……”
    狗男人的話有些不解風情，勞拉微微一歎，也不算特別意外，放下酒杯後說道：“那你等著吧，我收拾化妝的時間還是挺久的。”
    說罷她轉身就搖曳著身姿往臥室走去，也帶走了剛才在沙發前的那團溫熱濕氣與沐浴露的清香。
    文晟掃了她的背影一眼後又收回視線，然後伸出手虛握了兩下。
    “這也比南湘差遠了。”
    ……
    起初文晟以為勞拉所謂的收拾化妝頂多二十分鍾內就結束了，但他萬萬沒想到，對方這吹頭發換衣服加化妝等一套弄下來，已經差不多快兩點了。
    看著對方時不時從臥室裏走出來又鑽進去的身影，文晟真有些後悔自己來早了。
    “怎麽？這點耐心都沒有？”
    勞拉拿著一麵小鏡子在文晟旁邊坐下，然後開始為自己塗著口紅。
    “有耐心也得看對誰。”文晟翹起二郎腿，看了眼旁邊這個穿著深綠色真絲吊帶裙的女人。
    “知道，你的美麗前妻諾瀾嘛！”勞拉盯著鏡子一邊塗口紅一邊說道。
    但說到這裏時她動作一頓，想了想後又道：“應該還有那位大力的母親以及……”
    勞拉轉過頭來抿嘴輕笑：“那個出差在外的秦羽墨，對吧？”
    “……”
    文晟眼裏微微有些訝異，但很快又平靜下來。
    “不愧是大記者，這本事去當狗仔也是綽綽有餘了。”
    “就沒必要拿這種職業侮辱我了。”勞拉回過頭繼續塗著口紅，“你們公寓住了哪些人又不是什麽秘密，那件旗袍你遲遲沒有去取，稍微排除一下就知道是誰了。”
    話音落下，她的口紅也塗好了，抿了抿嘴後又轉頭看向文晟：“這個唇色好看嗎？渣男。”
    “好看，渣女。”
    “哈哈，看吧，我們果然很配。”勞拉笑著噘起嘴，“那有沒有想讓你親一口的衝動？”
    文晟看了她一眼，然後拿起沙發上的那盒女士香煙，抽出兩根，一根直接塞進了她撅起的嘴巴裏。
    “陪你抽完這根煙後，我們就準備出發吧。”
    “吧嗒。”
    文晟給她把煙點上，然後也給自己點了一根。
    ……
    淩晨兩點多，魔都從白日的喧囂沉入一種低伏的嗡鳴，街道像是被清空的舞台，隻剩下路燈灑下昏黃而靜謐的光。
    文晟車內的光線幽暗，隻有儀表盤上泛著的冰藍色背光以及中控台少許按鍵的微弱指示燈。
    副駕上的勞拉閉著眼睛，姿態慵懶地陷在柔軟的座椅裏，那件深綠色的吊帶裙在幽暗光線下，顏色變得愈發深沉，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隻有真絲麵料隨著她的呼吸在胸口不斷起伏著。
    “你別睡著了，我可不知道地點的啊。”
    駛上大路後，文晟這才出聲：“對了，你到底要去哪兒？一路上神神秘秘的。”
    勞拉的眼睛睜開一道縫，輕笑一聲道：“我看你這麽期待的樣子，你不妨猜猜看？”
    “我猜是夜店。”文晟不假思索道。
    “猜對了。”
    “……”
    文晟沉默了，雖然他來之前確實這麽想過，但是當真聽見這個答案時還是有些繃不住。
    “所以你要我陪你去是什麽意思？給我點女模，你點男模？”
    文晟也是無語地笑了起來：“什麽夜店要你這個大記者大半夜的拉上我一起去？裏麵的模子質量是比我高還是比你高？”
    “……”
    聽著文晟的這一連串發言，勞拉也是被他給整清醒了。
    “人家新開業我怎麽知道質量怎麽樣？去了才知道。”
    這時勞拉從包包裏拿出一張邀請函又道：“不過這也不完全是夜店，更準確的說，是一家俱樂部。”
    “俱樂部？”
    文晟眼中訝異，接著掃了一眼對方遞過來的邀請函後目光就是一凝。
    “兩點半俱樂部？”
    “是啊，一個朋友給我的，說是這家俱樂部不一般，隻招待明星、名人、高端人士、帥哥美女和其他方麵不一般的人。”勞拉看著窗外繼續道，“我感覺會挺有意思的。”
    文晟點點頭，看著邀請函上的內容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了原劇裏關於這個神秘俱樂部的片段。
    嗯，確實神秘，除了開門時的金光外就啥也沒有了。
    原劇裏子喬、悠悠和關穀三人去到那兒後，悠悠假裝是明星，關穀因為是有家族產業且變態的島國人，他們才能進入這個俱樂部，但是呂子喬卻隻是個“凡人”，所以無論他怎麽撒潑打滾都沒能進去。
    沒想到現在讓自己遇上了。
    “想什麽呢？看著點路。”
    這時勞拉的聲音響起，回過神的文晟笑著道：“沒什麽？我隻是在想這俱樂部是什麽樣的。”
    頓了頓，文晟又道：“我聽說有些私人俱樂部是會員製的，需要交很高的會費才能進入，剛才聽你那樣說，這個兩點半俱樂部該不會也要這樣吧？”
    “那我也不清楚。”勞拉搖搖頭，“去了才知道。”
    ……
    “吧嗒、吧嗒……”
    俠非路28號的巷道裏響起一陣高跟鞋在水泥板上的清脆敲擊聲，勞拉挽著文晟的胳膊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這夜店……也算是小隱隱於野了。”
    文晟看著這清冷的巷道，還有兩邊都開始脫落的牆皮不由得笑道。
    “是不是挺神秘的？”難得有機會跟身旁這男人有這種肢體接觸的勞拉看了他一眼後笑眯眯道，“我們當記者的，對神秘的人和東西，最感興趣了。”
    “就不怕隻是個噱頭嗎？”
    “要相信女人的直覺、記者的直覺、以及……我的直覺。”
    “……”
    不知道在對話些什麽的男女在走到印有“230CLUB”字樣的門口停了下來，而在緊閉的門前，一個蓄著絡腮胡的彪形大漢正一臉嚴肅地站在那兒。
    “對不起，今天隻接待有邀請函的客人。”大漢伸出手攔住兩人。
    聞言勞拉從包裏拿出了那張邀請函，對方看了一眼後，連忙在密碼鎖上按了幾下。
    “請進。”
    話音落下，旁邊那道棕色的大門緩緩打開，然後那如同劇裏的金光映了出來。
    文晟心頭驚訝，同時也變得越發好奇了。
    跟勞拉對視一眼後，兩人便一起邁步走進了那扇充滿金光的大門。
    然而剛進去沒多久，勞拉本來還是笑眯眯和期待的神色就變得凝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