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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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旁邊那根海參臉上那充滿揶揄的笑容看在眼裏,君貝貝沉默片刻,垂下眼,說:
“我沒開玩笑,我認真的。”
很認真地,想要帶你一起逃離這個世界。
溫南唇角的笑容,收斂了一些。
他當然知道對方是認真的,這裏是專屬於她的空間,她深陷其中,一切行為,自然都會或多或少地受到自己心底的執念的驅動。
溫南剛才打趣的話,除了不想讓此刻的氣氛太過凝重之外,還有另外一層原因——
他在掩飾自己內心的悸動。
對麵講出“和他一起離開這個世界”這樣的話時,溫南發現自己的心髒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攥住了。
那感覺很怪,他想要努力分辨這種悸動的原由,卻發現因為現在這片空間的作用,讓他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越是想要看清楚自己的內心,就越是看不清。
而此刻,看到那枚白色的貝殼,默默地盯著麵前的那一條開裂的縫隙,帶子裙邊耷在扶手欄杆上,有些落寞的樣子,溫南便收斂了玩笑的神情。
悄悄地往靠近那貝殼的方向橫挪了一步,與她肩並肩站在頂樓的扶手欄杆前,伸出一隻手,輕輕覆蓋在對方手上。
“我知道,”溫南在對方耳邊,輕聲說,“我相信你。”
貝殼轉過頭,怔怔地望著他的側臉,看了一陣,白色的皮膚逐漸染上紅暈。
黑色的棘,和白色的裙邊,黏黏糊糊地握在一起,許久沒有分開。
一根海參,一枚貝殼,就這麽默默地站在廢棄的頂樓上,透過一處縫隙,看向那片被霧氣包裹住的水麵。
那一刻,北極貝想,哪怕這片世界裏,沒有人能理解她,隻要身邊人能理解她、相信她,便足夠了……
“貝貝!”
樓下傳來一個女人尖細的喊聲。
原本黏黏糊糊貼在溫南“掌心”裏的軟肉,“嗖”地一下從他手中抽出去了,白色的貝殼慌慌張張地往遠離溫南的方向,挪了兩步。
溫南先是轉頭看一眼身邊一副作賊心虛模樣的北極貝,又低下頭,看向腳邊那個站在樓底的女人——
同樣是一枚北極貝,但遠沒有君貝貝這麽漂亮,那隻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黏滿藻類和汙垢的、棕黑色的貝殼。
“媽。”
君貝貝朝下麵,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媽?!”
溫南難以置信地跟著喊了一聲。
樓底下的女人,滿臉狐疑地看一眼那根海參,又重新看向白色的北極貝,憤怒地下達命令:“你給我下來!”
君貝貝緩慢地從扶手欄杆前轉身,垂著裙邊,挪到樓下去,溫南緊跟在她身後下去。
她的母親站在樓道口,橫眉倒豎,憤怒地看著君貝貝靠近過來,一副隨時準備發火的模樣。
可是轉頭看一眼跟在後麵的那根海參,她最終克製住了當著外人發脾氣的衝動,隻是壓抑著怒火問:“為什麽不上晚自習?他是誰?你們倆這個時候在那樓頂,挨那麽近,在幹什麽?”
如果是以前,君貝貝麵對母親的質問,或許會感到慌亂,會想要努力解釋一番,可是此刻,眼看著這校園已經處於水深火熱中,她實在疲於應對這些家中的瑣事,一個多的字也沒有解釋,隻是反問:
“你怎麽突然過來?”
“你這是什麽態度?”君貝貝的母親將手中拿著的一隻小箱子提起來,用力搖晃著,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我看到氣溫升高,怕你放在宿舍的藥會變質,大晚上的專門趕過來給你送冷凍箱,可你呢?你竟然給我學會逃課了?”
君貝貝看到母親手中的藥箱,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但很快又低聲地說:“我沒病,病的,是你們……”
“你說什麽?”母親的聲音又變得尖細。
君貝貝看著那藥箱外麵凝結的水珠,忽然抬起頭,看向對方,一把握住對方提著箱子的裙邊,“媽,你也感覺到了是不是,這裏的氣溫,很不正常,這個世界出問題了。”
母親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怔怔地看著君貝貝,眼眶竟然有點泛紅,淚光在裏麵打轉。
沒有正麵回答君貝貝的問題,母親問她:“貝貝,一個人在宿舍,有沒有聽媽媽的話,好好吃藥?”
這次,換君貝貝愣住了。
停頓片刻,君貝貝說:“嗯,一直在吃。”
母親直勾勾地盯住她的雙眼,一時之間,沒再說多的話。
君貝貝被對方審視的目光注視著,努力挺直脊背,沒有躲閃,回望著對方。
母女就這樣沉默地對峙著。
不知過了多久,最終是母親先鬆了口,她緩慢地點點頭,“好,在吃就好,在吃就好。”
她把冷凍箱塞進君貝貝手中,拉著君貝貝的手,往操場方向走,“來,貝貝,去把晚自習上完。”
那冷凍箱是金屬外殼的,像一隻小行李箱那麽大,看起來很沉,君貝貝這小身板,提得很吃力。
溫南快步挪去她邊上,抬起棘,把那冷凍箱接到自己手中來。
君貝貝扭頭看他一眼,開口想要說什麽,但餘光瞥一眼另一側的母親,最終什麽也沒有講。
溫南這時候離得近了,清楚地看到那枚白色貝殼的身側,掩藏在炫彩光芒下的那一排數字,不知何時,又有了變化——
[候選人:1號;測試階段:第一階段;執念值累積進度:60%。]
看起來,就在剛才君貝貝和自己母親的交談中,她的執念值,又提高了15%。
正想得出神,旁邊君貝貝的母親開口了:“你也是這個學校的?”
溫南轉頭,發現對方正看著自己,笑了笑說:“是的,阿姨,我叫夜參參,跟君貝貝一個班。”
那枚棕黑色的北極貝聞言,有些泛黃的裙邊皺起來,“我怎麽不記得,二班有你這樣的學生?”
這話多少有點以貌取人了,君貝貝有點惱怒,警告地低聲喊:“媽!”
溫南倒是沒有覺得被冒犯,類似這樣的問題,他聽過太多次了,早就習慣了,這時仍舊溫和地笑著,說:“今天才剛轉班的。”
那位母親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又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才剛轉過來第一天,就帶著我們家貝貝逃課……”
“媽!”君貝貝聽不下去了,“是我帶他去的職工宿舍。”
母親難以置信地看向旁邊的白色貝殼。
君貝貝看一眼旁邊燈火通明的教學樓,把裙邊從母親“手”中抽出來,“媽,我們自己上去吧,你先回去,看看家裏的冰還有多少,盡量多儲備一點,務必在一天之內,做好極端高溫的準備,再晚了就來不及了。”
母親深深地看了君貝貝一眼,點頭,“好,”又說,“你們先上去吧,我看著你們回教室,然後馬上回家準備。”
君貝貝領著溫南,轉頭往教學樓走去。
剛踏上樓梯,進入母親看不到的死角,君貝貝臉上,剛才那一副天真無邪的學生模樣,立即褪得幹幹淨淨,換成了一副冷冰冰的麵容。
她沉聲說:“我媽不信我。”
溫南的腳步一滯,再次看向白色北極貝的外殼——
[候選人:1號;測試階段:第一階段;執念值累積進度:70%。]
這麽短短幾分鍾,竟然又提高了10%。
溫南愣神的時候,就聽君貝貝繼續說:“她和其他人一樣,都覺得我發病了。
“她剛才表麵上答應我,隻是想要安撫我的情緒,等我回了教室,她會趁我上晚自習的時間,去跟劉老師申請,幫我退宿,讓我回家裏去住。
“這樣,她就可以親自盯住我的一舉一動,不讓我繼續‘犯錯’了。”
溫南輕歎一聲。
總覺得,這一對北極貝的關係,根本不像母女,反倒像正在上演諜戰劇的一對敵人似的。
說話間,他們兩個已經走到了教室門口。
君貝貝刻意走到走廊旁邊,扒在欄杆扶手上朝外看去,果然見到自己的母親仍舊站在原地,仰著臉看向二班的方向。
君貝貝朝對方招了招裙邊,對方也朝她招了招,示意她先回教室去。
最終君貝貝和溫南一起回到教室,站在樓下的那枚棕黑色的北極貝,這才輕輕歎息一聲,收回視線,往另一側的教師辦公室走去。
“她走了。”
君貝貝回到教室之後,始終警覺地盯著門外,沒多久,就重新站起身,又要再次往外走。
溫南立即起身,要跟她一起離開。
君貝貝卻抬起裙邊,將他攔下來,“我要回一趟女生宿舍,你不方便進去的。”
說罷,像是擔心溫南會失望,她趕忙補一句:“我把宿舍裏的事搞定,會馬上回來找你,之前向你承諾的,我保證兌現,絕不食——唔。”
君貝貝話講到一半,對麵把自己的棘塞進她柔軟的貝肉裏,堵住了她接下來的話。
“你再多講兩句這種立flag的話,哪怕鞘子本來不想帶走你,往後恐怕也被迫要帶你走了,你知道嗎?”溫南說著,歎息搖頭。
君貝貝愣了一下,接著一雙眼睛笑得彎起來,裙邊輕輕蠕動著,吐詞不清地說:“唔雞搗了。”
說話間,柔軟的裙邊擦過溫南的“掌心”,帶來溫熱的癢|意,溫南覺得那股撓不到的微癢感覺,仿佛在他整條“手臂”上擴散開了,迅速把棘收回去,又在自己身上擦了擦。
君貝貝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剛走了兩步,溫南還是追上她,“我去你們宿舍樓下等你。”
君貝貝腳步一滯,帶著幾分審視意味看向對方。
溫南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聲,解釋:“你flag立太多了,這樣一個貝殼到處亂跑,很容易遇到危險的,需要我的男主光環,幫你中和一下你身上的flag的魔力。”
君貝貝搖了搖頭,笑容變得很深。
她覺得夜參參真的是很神奇的一根海參,為什麽世界末日臨頭了,還能這麽泰然自若的,為什麽被周圍的同學和老師那樣當異類看待,卻一點都不在乎。
可是,就是這樣一根奇奇怪怪的海參,帶給了她從未有過的快樂,讓她不再覺得孤單。
……
……
女生宿舍裏有不少海鮮在裏麵進進出出,宿管阿姨是一隻上了年紀的斑節蝦,看到溫南這麽一根海參靠近過來,立即將一雙眼睛轉到他的方向,又將一對觸角伸向他,像兩把利劍似的。
溫南識相地在門口站住了,把冷凍箱還給君貝貝,又對她說:“你上去吧,我在這裏等你,有問題在走廊喊一聲。”
君貝貝笑著點了點頭,提著金屬箱,快步走進宿舍樓道裏去。
這裏的女生宿舍,都是四人間,宿舍的窗戶兩側,並排擺著兩個上下鋪。
不過君貝貝所在的宿舍,隻有兩個女生住——有兩個女生在君貝貝住進來之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相繼找到借口,搬出去了。
君貝貝唯一的舍友,叫禦小螺,是隻顏色比較淺、紋理很漂亮的花螺。
君貝貝回到宿舍門口的時候,禦小螺剛洗完澡,腦袋上頂著一隻毛巾,身側端著個小盆子,從旁邊走廊盡頭的公用淋浴間裏走出來。
一眼看到君貝貝,她笑著喊了一聲“貝貝”,快步上前,問:“怎麽今天這麽早回來?”
君貝貝模棱兩可地應了一聲,問:“剛才有老師過來說退宿的事嗎?”
禦小螺愣了一下,搖頭,“沒有啊,我一直在淋浴間,沒注意,怎麽了,貝貝你要退宿?”
君貝貝看一眼走廊,說:“進來說吧。”
一螺一貝把門打開,走進去。
君貝貝剛踏進房間,立即有一個圓滾滾的小東西,從陽台上,快速竄出來,衝到她“腳”下。
那是一隻尋氏肌蛤,俗稱海瓜子。
那海瓜子隻到君貝貝的“腳踝”那麽高,和君貝貝一樣,也是通體雪白的。
此刻白色的海瓜子像隻小狗崽子似的,興奮地繞著君貝貝的“腳”邊,不停地搖擺著自己的貝殼,嘴裏喊著:“媽媽!媽媽!”
君貝貝聽到這莫名其妙的稱呼,狐疑地看一眼禦小螺,“你調教過它的模型?怎麽又開始亂叫了?”
禦小螺搖頭,“沒有啊,它不是人工智能嗎,自己調教過自己了吧?”
君貝貝把那隻白色的海瓜子抱起來,在底部按了幾個按鍵。
海瓜子立即改了稱呼:“貝貝!貝貝!”
君貝貝鬆了一口氣,然而那一口氣還沒徹底鬆下來,就聽懷裏的海瓜子又開始亂叫:“我在陽台上,看到了我的父親!”
君貝貝呼吸一滯。
禦小螺聞言,一臉八卦地往陽台方向看,“什麽父親?”
君貝貝沉聲說:“它的芯片有問題,不要聽它胡扯。”
海瓜子這時充分展現了自己智能的一麵,高聲地據理力爭:
“我沒有胡扯!我看到了,他就在宿舍樓下,他是不是良心發現,決定來看望自己失落多年的私生子了!”
君貝貝:……(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