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走了。
    臨走前，還讓小羽將防風祭從袖口內放出來，殷勤邀請他加入天河水師，擔任一員“護河天神”。
    防風祭連連搖頭，隻說自己有家有業，不願當天神。
    “這‘天神’的確不是‘良家子’該幹的職業。”
    天蓬帶著遺憾離開後，小羽說道。
    防風祭道：“但願意當天神的凡人依舊很多。你信不信，不用半年，八萬天河水師，再次滿編。
    如今世道變了。
    陰間有了陰曹地府和六道輪回，凡人再難通過人祭來建造幽冥仙域。”
    小羽皺眉道：“一定要人祭？”
    防風祭道：“並不是你在地裏挖個坑，將棺槨埋進去，就能建造一片幽冥仙域。
    必須將地脈之力引導出來，讓地下陰煞之氣勃發。
    就像你們煉氣士，需要汲取天地元氣才能成仙。
    將地穴墳墓，煉成‘仙氣’嫋嫋的仙域，肯定也要‘氣’，地煞陰氣。
    另外，人祭是在祭祀天地鬼神。
    地下的鬼神、山裏的山神，一旦享用了你奉獻的祭品，必定樂意幫你構築仙域。”
    “唉，你們古人太野蠻了。”小羽歎道。
    “這和古人、今人有什麽關係？你們現在難道不殉葬？若人殉變少，也不是什麽慈悲之心，是如今天地規則變了。”防風祭不以為然道。
    小羽低頭看下方的“深坑”，道：“我還沒見過鯨墟，你陪我下去瞧瞧。”
    “這會兒鯨墟應該還沒成型，按照天蓬元帥的說法，先天之氣要演化我不太明白。
    但我知道鯨墟要養好久才能開辟一片地方，進駐其中，得等更久。
    凡人也住不了，隻有巫人可以適應裏麵的惡劣環境。”防風祭道。
    “此時先天一炁還正在演化世界，越發要瞧一瞧。”
    小羽先鑽進邊上的“瀑布”，順流直下，往深坑的底部疾馳。
    防風祭無奈，隻能跟了過去。
    因為此處天河被“觸手鯨”鑽出個窟窿，深坑還沒愈合，非常深，兩人遊了足足兩萬多裏，才終於到底。
    不是觸碰到了河床泥坑，他們遊到了一個臨界點：此處為“懸浮帶”，上麵的石頭和下麵的石頭，都會往這兒落。
    仿佛是從這條線為準，開始“上下”顛倒。
    其實天河其它位置，也是同樣的時空結構。
    在其它位置，一直有泥土石頭沉澱，穩定存在了幾萬年，土石練成一片，成了厚厚一層河床。
    此處天河剛被天外邪魔鑽出個窟窿，沉澱的泥沙石頭，稀稀疏疏，像是外太空的隕石帶。
    鯨墟就是其中一塊“隕石”。
    不用刻意搜尋，正在演化世界的鯨墟，氣息波動十分獨特且鮮明，且個頭正在迅速變大。
    這會兒已經有七八裏方圓。
    鯨墟還在從天河中吸水，表麵都出現了一個大漩渦。
    “這麽演化下去，必定要成為一個水世界呀！防風兄，巫人頌所在的鯨墟，是個什麽樣？內部可有平原與太陽？”
    “不僅有太陽，還有月亮和星星，但裏麵全是水，仿佛一片汪洋。”
    防風祭盯著遠處正在吸水的鯨墟，道：“八成和這個鯨墟一樣，也是被天神隨手扔進了天河，堵住域外邪魔鑽出來的窟窿。
    演化世界的過程中，吸收了太多天河之水，最終成了個水世界。”
    “既然有日月星辰和汪洋，應該不缺食物吧？巫人頌為何還要出來打獵？”小羽疑惑道。
    防風祭道：“不曉得是什麽原因，鯨墟裏的海魚很大，很肥，味道鮮美，但吃著總是差點味道，會把巫人吃死。”
    “有毒？”
    “沒毒，可能缺乏某種天地元氣，也可能是世界規則不一樣。
    巫人一直吃鯨墟中的食物，常年待在鯨墟不出來，壽命會極速縮短，變得和凡人一樣，還無法蘇醒血脈中的巫族神通。”防風祭道。
    “這是在退化呀！”小羽先驚訝，又露出恍然之色，“鯨墟終究是個小千世界，還先天殘缺，因為演化鯨墟的‘先天一炁’很殘缺。
    整個世界都營養不足，又如何供養來自盤古大世界的‘神族’？”
    “什麽神族？他們是巫族，你夾腦風了，怎麽淨說胡話？”防風祭奇怪道。
    “盤古世界的巫人，去了小千世界，就是神族！一個個都如同天神。”小羽道。
    防風祭道：“你果然是夾腦風，天神怎麽能跟巫人比？你若跟巫人頌說他如同天神，他一定會揍你。”
    “唉，這裏的‘天神’隻是比喻，不是指天兵天將。”
    小羽一臉無奈，“天神”這個詞都被天河水師搞貶值了，成了貶義詞。
    哎，好像也不對，天河水師屬於“邊防軍”。
    人間的邊防軍，經常麵對來犯之外敵，戰鬥力杠杠的。
    天河也經常遇到域外邪魔，理論上戰鬥力也是最強。
    她又想到了葛慶朱銅之流.成為“天神”後的葛慶，實力似乎也不算弱。
    那位“罡氣大佬天神”，一定比很多普通人仙都強。
    “我打算進去瞧瞧，你要不要一起來？”她指著鯨墟問道。
    “進哪？”防風祭問。
    “你看鯨墟在吸水，咱們靠過去，必定和水中的石頭泥沙一樣，被吸入正在演化的小千世界內。”小羽道。
    防風祭瞪圓眼睛，激動叫道：“你果然是個夾腦風，進入了正在演化的世界，咱們還能活？”
    小羽好奇道：“可有巫人被吸進去過？”
    防風祭道：“能深入天河之底的巫人，必定神通不小。
    就這點小小激流，能吸得動他們？可即便不進去，你難道感覺不到危機？
    隻要在腦子裏想‘被鯨墟吸進去’，我的心肝兒便噗通亂跳。
    用你的話說，這叫‘危機靈覺’被觸動。
    巫人隻是不能煉氣成仙，又不是一根木頭、一塊石頭，也有危機靈覺。”
    小羽道：“我這會兒並沒被觸動危機靈覺。相反，我感覺鯨墟中有不小的機緣。”
    “那你進去，我繼續到瑤池靈泉打水。”防風祭道。
    “你急啥！咱們壽元悠久，都不缺時間。你在外麵等個幾天、幾個月、幾年，相當於打了個盹兒。”小羽道。
    防風祭道：“我咋知道你沒死在裏麵？我隻等你兩天，你若不出來，我立即去打水。”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你若沒死，可以返回龜背山找我，然後我再帶你去靈泉。”
    “兩天時間太短，至少等我半年，才算不辜負我倆的情誼。”小羽道。
    “半年太久，我家老桃樹等著澆水呢！一個月，我等你一個月。”防風祭猶豫了一瞬，接著又道：“如果你一年內不出來，我每隔一年，過來探望一次，直到鯨墟成型。
    一旦確定你坐化，我會進入鯨墟，為你刻碑立傳，記錄你短暫卻燦爛的人生。
    也算是告誡後人，要懂得敬畏，莫要不知天高地厚。”
    “那我先多謝你了。”
    小羽嘴角抽搐兩下，低頭看了眼腰間的玉骨鈴鐺，又感受袖子裏沉甸甸的物品。
    “防風兄，我人可以進去，身上的東西恐怕保不住。能否將你腰間的皮囊打開，讓我將東西寄存在你這兒。”
    防風祭腰間的皮囊，應該用某種天賦特殊的海獸胃袋鞣製而成。
    有小房子的屋頂那麽大，是一個完整的胃袋。
    不過他個子很高，三十多丈，腰間掛這麽大的皮囊，倒也十分合適。
    “你怎麽有這麽多妖丹，天呐，這一顆莫非是龍珠，好強的氣息，一定是妖仙！”
    玉骨鈴鐺、衣物、妖歡散、薊河水府靈酒等雜物，沒讓防風祭動容分毫。
    可等小羽袖口飛出一連串閃爍五顏六色靈氣光輝的妖丹，他失聲驚呼。
    天可憐見，他在天河生活了不知多少萬年，打死了不知多少頭海怪，挖到的妖丹不足一掌之數。
    需要極端巧合、極其幸運，才能得到一顆尚未完全消散的殘缺妖丹。
    可她的妖丹個個精氣飽滿，靈輝閃爍，十分完整。
    “我在西蜀當宰衡期間，消滅妖患過程中挖到的。”小羽道。
    “你莫非掌握了特殊的挖妖丹秘法？妖丹會在妖精徹底死亡時自動消散，消散很快，無法逆轉。”防風祭道。
    “沒啥秘法，唯手熟爾。”小羽叮囑道：“我肯定不會有事，你別因為等太久，就以為我死了，將我妖丹吃了。”
    防風祭表情複雜，“你為何如此信任我？這麽多妖丹，比龜背山上的仙桃靈草都珍貴。”
    “防風氏的名譽，遠比這點妖丹珍貴十萬倍。你若真想要吃妖丹，等我回來，我送你吃，讓你吃飽。”
    留下這一句，小羽沒對皮囊內的妖丹留念一瞥，幹脆利落地轉身踩水，不一會兒便靠近到鯨墟外部的漩渦範圍。
    她沒有抵抗漩渦的吸引力，順應水流，身體被拉長變形，如同一條被漩渦吞噬的長長麵條，消失的黑色礁石表麵。
    這是遠處防風祭視角所見到的。
    小羽本人也明顯感覺到，鯨墟附近的空間發生了極大的扭曲。
    有點像前世外太空中的黑洞。
    小羽自身的感覺，也像是被吸進了黑洞。
    身體拉長變形如同一根麵條，並不完全是空間扭曲的視覺效果。
    她的肉身真的被一股力量粉碎成最基礎的“氣”。
    以小羽如今的實力，在漩渦中部時，還能抵抗。
    若進入了內層，尤其是即將被吸入鯨墟內部時，她想逃走都很難。
    防風祭的危機感，是正確的。
    混沌中誕生的域外邪魔，被周天星鬥大陣，磨成一坨“先天之炁”。這坨“炁”是原材料，隻要不作死主動吸收它，它並無多大殺傷力。
    可它這會兒已經開始演化小千世界。
    而演化小千世界的過程，是在盤古世界大道法則推動下完成。
    此時靠近鯨墟，是在對抗盤古世界的規則力量。
    不過，小羽自己的感覺——沒危機，也是正確的。
    就像《小馬過河》的故事，同樣一條河，不同的動物，危險程度也不一樣。
    防風祭和巫人鐵定扛不住，小羽不用扛。
    她主動化為一團“元始之氣”鑽進鯨墟內部，進入到一團流動的混沌中。
    沒了空間，也感覺不到時間，五感完全消失，第六感——心靈，也被蒙蔽。
    仿佛一個普通人，後腦勺挨了一棍子，人暈了過去，卻暈得不完整，有一丁點的感覺。
    那種感覺不是來自五感和心靈，而是內心深處不變的真實本質，也就是成為佛陀，必須找到的“真心本性”。
    “真心本性”理論上甚至超越了盤古世界，自然不可能被區區“小千混沌世界”蒙蔽。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隨著一聲聲誦經聲在“真心”中想起，小羽逐漸從混沌中“蘇醒”。
    她有了意識，有了超越五感的“慧眼”。
    立即看到自己變成了一坨“氣液混合物”：氣為元始之氣，由她自身之氣變化成的元始之氣，完全不受混沌中先天一炁的影響。
    但她無法將身體完全變化成元始之氣，因為《八九玄功》隻完成“易脈”。
    “液”是被先天一炁融化分解的“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