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心裏很不自在。
    若被一位大神稱讚“有上古聖賢之遺風”，她即便麵上謙虛，也必定壓製不住上鉤的嘴角。
    難免心中得意洋洋、歡喜異常。
    可“上古皇帝”.這是正常人能承受的評價嗎？
    大秦朝廷聽到了是什麽反應？
    “昆侖君，我乃大蜀忠臣，對大秦也忠心耿耿。我胸中隻有為臣之心，絕無僭越之意。”她認真道。
    昆侖君問道：“蜀王叫什麽名字，春秋幾何？”
    小羽愣了一下，喃喃道：“蜀王叫李靖嘉？今年”
    昆侖君冷哼一聲，“嘴上自稱忠臣，卻連大王的名字和年歲都不曉得。
    你在西蜀這些日子，從來沒正眼瞧過他吧？”
    小羽叫屈道：“我這輩子攏共就見了蜀王一麵，沒機會相互熟悉啊！”
    “行了，朕乃昆侖君，不是大秦皇帝。即便你真有稱王稱霸的野心，朕也不關心人間朝代之興替。”昆侖君道。
    小羽很想問“昆侖君”是什麽意思，為何形態為寒螭，卻和龍族沒半點關係，為何自稱“朕”，為何能察覺到沙蠻之氣、人王之氣.
    她早已掛印好幾個月，在天河泡了幾個月，身上都有了淡淡的水草味，哪有人王之氣？
    可直接這樣問，聽著像“審問”，有些不禮貌，還容易讓氣氛陷入對她不利的僵硬——若這個昆侖君不願意自我詳細介紹。
    “昆侖君，您可是瑤池靈渠的守護大神？”她拐彎抹角問道。
    “朕乃昆侖君，這條小水溝，也配讓朕鎮守？”昆侖君淡淡道：“朕隻是口渴了，過來喝點靈水，潤潤喉嚨。”
    “我乃沙蠻，大家都知道，蠻夷無知淺薄。昆侖君請見諒。”
    小羽先道歉，又問道：“昆侖君可是天庭大神？如今在何處任職？晚輩從蠻夷之地過來，確實沒啥見識，現在才第一次聽說大神的名號。”
    昆侖君笑道：“朕不是什麽大神，你的確蠻夷無知，但朕也非聞名天下之輩，了解朕的很少，見過朕的更少。”
    祂甩動尾巴，就在小羽跟前，將龐大的龍軀調轉了一個方向。
    瑤池靈渠也不算狹窄了，祂轉身的時候，大半條龍軀都越出靈渠範圍，到了外麵的虛無星空。
    小羽根據自己眼前所見，粗略估計，這條寒螭，龍身長度可能超過萬丈！
    “昆侖君，你別走啊，晚輩遇到您也算是奇緣一場，您帶晚輩見見大世麵唄~~”她急忙往前遊，一邊遊一邊喊。
    昆侖君一邊繼續喝水，一邊發出隆隆聲響，“朕平日裏很少見人，你能見到朕的真容，能與朕說這麽多話，已經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還想咋地？
    你自己去吧，在周圍隨便逛一圈，就返回天河.唉，這隻是一條靈渠，也沒啥好逛的，你又不是仙人，無法通過橫渡星空進入瑤池。”
    昆侖君幾乎將靈渠中的水吸幹了，小羽周圍出現大片空蕩蕩的星光空間。
    無法在萬水之精中遨遊，小羽倒是能駕馭星光，在空蕩蕩的靈渠內飛行。
    可速度跟不上昆侖君。
    不一會兒，偌大一條寒螭就消失在她的視野裏。
    “這個莫名其妙的昆侖君，弄出這麽大的動靜，會不會吸引瑤池仙人？”
    “不對，昆侖君弄出這麽大的動靜，肯定不是第一回。能見到祂從靈渠中鑽出來的仙人，應該早就習慣了，不會多關注靈渠.”
    小羽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到靈渠盡頭瞧一瞧。
    那條寒螭自稱“昆侖君”，卻不是天庭的神仙，祂為何能在瑤池附近轉悠？
    還有昆侖君的身份
    小羽忽然腳踩實地了。
    瑤池靈渠原本在星空中，朦朧的星光是溝壑，是萬水之精的輸水管道。
    小羽在空蕩蕩的管道裏遊了大半天，後麵的萬水之精還沒重新洶湧而來，她忽然踩在濡濕的泥土上。
    腳下是濕滑卻堅硬的土石，頭頂七八丈高，也是堅硬的土石，左右兩邊寬有兩三裏，依舊是堅硬的土石。
    地麵還有很多積水，皆為萬水之精！
    “我進入了真正的地下河道？這是在瑤池底部？”
    小羽立即用先天易數掐算時辰，時間流速正常，並沒有地上一年、天上一日。
    “這裏究竟是哪？”她有些茫然。
    略一思忖，她盤膝坐在濕漉漉的地麵，一邊等待後麵的靈泉水流過來，一邊感應周圍的氣息。
    僅僅片刻功夫，她霍然起身，滿眼不可思議地盯著前方。
    此時已經開啟望氣術的她，恍惚間，竟在幽暗深邃的河道內部，看到了一條巨大到難以想象的龍。
    龍比河道龐大無數倍，仿佛占據了整個天地。
    可撤銷望氣術，再仔細用肉眼去看，又黑洞洞，什麽都沒有。
    但小羽明白，望氣術所見到的巨龍，絕不是幻象。
    “嘩啦啦~~~”
    天河中的萬水之精，終於填滿了被昆侖君喝幹的水渠。
    新的靈泉水洶湧而來，頃刻間就將深邃的地下河道填滿，而且水流速度極快。
    小羽這會兒卻遲疑了。
    在地下河道深處看到的巨龍，讓她心中莫名畏懼。
    不是麵對實力強大之危險人物的畏懼。
    是普通草民在麵對尊貴且聖賢的人皇時，摻雜了淡淡傾慕的敬畏。
    “如果真有大凶險，剛才昆侖君應該會提醒我。若要害我，祂可以直接動手。”
    心裏這麽一想，小羽再次開始潛行。
    前進了不一會兒，她感到一股溫熱從四麵八方傳來。
    萬水之精本就陰寒，進入星光通道後，仿佛被“外太空”冰鎮了一遍，更加寒冷。
    小羽估計寒螭之所以在星光通道喝水，而非進入瑤池飲水，就是圖這一口寒氣森森。
    此時進入了土石地下河道，水溫開始上升。
    小羽仔細感知，河道土石倒是沒發光發熱，它們隻是正常地下山石的溫度。
    不正常的是萬水之精。
    不曉得零下多少度，卻始終沒結冰。
    更不正常的是，萬水之精的溫度，理論上不會被河床土石的溫度改變，因為性寒本就是萬水之精的特質。
    這會兒.
    小羽再次開啟魔眼，施展望氣術。
    她眼前一花，再次看到了巨龍！
    巨龍如蟒蛇一般，盤繞在灰黃色的虛空。
    在祂麵前，她渺小猶如泰山下的一隻螞蟻。
    “呼，呼，呼~~~”盤龍在有節奏地呼吸，吐出土黃色的氣體，小羽不覺得灼熱，可萬水之精被它化解了寒性。
    “這好像是地氣.哎，有點像龍脈之氣啊？！”
    這次小羽看了許久，終於“看清”一點門道。
    她望氣所見，的確不是真正的龍，而是龍脈之氣。
    也是地下散發的龍脈之氣，在中和萬水之精的寒性。
    按理說，羽宰衡都在西蜀凝聚“人王權柄”，算個小人皇、小天帝了，對龍氣、地脈之氣應該十分精熟，不至於辨認許久，還看不太清楚。
    如果是普通的龍氣，她都不需要使用望氣術。
    隻用鼻子“聞”，都能隔著老遠聞出來。
    實在是地下河道內彌漫出來的龍氣，十分特殊，並非她往日見到的一國之龍氣。
    “奇怪，地下河道內為何有龍氣？莫非地下藏了一條龍脈？可這裏是天庭，天庭哪來的龍脈？還有這龍氣，十分古怪，和往日所見一國之龍氣很不一樣，似乎更本源，性質都變了.”
    小羽看了許久，表情糾結了許久。
    最終隻能想出一個詞，來描繪自己感應到的龍氣：萬龍之精。
    仿照“萬水之精”取名。
    她用望氣術看到的巨龍，其實僅僅隻有一縷滲透進地下水道中的微弱龍氣。
    不是看到了龍脈本身。
    僅僅一縷稀薄的龍氣，竟讓堂堂羽宰衡，產生了“草民見賢明人皇”的敬畏濡慕之情。
    說句大不敬的大實話，別說人皇政，哪怕玉皇大天尊當麵，羽宰衡頂多表麵功夫做到位，內心必定腹誹不停，沒一句好話。
    敬畏什麽的，或許能在眾多情緒中找到一些。
    如同麵對養育自己父母的濡慕之情，絕對不可能有。
    現在僅僅隻是一縷稀薄龍氣啊，若直麵龍脈本身
    “咦，不對勁，萬水之精在淡化消失！”
    又順流直下，跟隨萬水之精激流前進了幾百裏，漸漸回過神來的小羽，忽然感覺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嗯，先前激流重新填滿水道後，她擔心被人發現，又變成了一坨萬水之精融入激流中。
    可現在她沒變，地下河道中的萬水之精變了，變得寡淡且沒有“靈性”，將她區別了出來。
    仿佛她此時隨水流穿行的地下河道，不是地下河道，而是某個巨獸的腸道。
    腸道將從天河匯聚而來的萬水之精消化吸收了。
    就像健康的普通人，喝一大瓶可樂，屙出來的尿裏麵，沒了一點糖分。
    小羽立即調整自己的狀態，也跟著變得像一泡“尿”（明顯寡淡了許多的萬水之精）。
    她不再去思索奇怪的“萬龍之精”（特殊龍氣），隻將全部的精力放在正迅速變化的萬水之精上.其實變化也不算迅速，又潛遊了三四個時辰，前進了兩千多裏，變化總量不到5%！
    地下河道很長，仿佛無窮無盡。
    河床還越來越寬、越來越高，水流量越來越大。
    小羽感覺失去萬水靈粹後，“天河泉水”的物質形態，正在發生極速膨脹。
    她想到了化學中的分解反應。
    比如，碳酸鈣加熱分解成為氧化鈣與二氧化碳。
    假設氧化鈣是某種超級營養物質，現在這種營養物質在消失，似乎被“腸胃”吸收，留下沒用的廢氣二氧化碳。
    二氧化碳雖廢，但作為氣態物質，體積大。
    “地下河道的盡頭，絕對不是王母娘娘的瑤池。萬水之精都被‘萬龍之精’吸廢了，成了一池子廢水。廢水應該通過排汙管道，排到瑤池之外才對。”
    小羽開始加速。
    之前她變化成“萬水之精”，融入激流中，不敢弄出太大動靜，隻隨波逐流，暗中觀察、感知四周情況。
    現在猜測這是一條“排汙管道”，她無所顧忌了。
    幹脆利落地恢複美人魚形態，物理水遁（踩水）加上龍族的踏波禦水，再加上美人魚自己的潛遊天賦.美人魚小羽快得如同一道光，時速超過了兩千裏。
    一天後，她周圍已經沒有“萬水之精”，隻有一種讓她十分熟悉，但不太敢確定的“怪水”。
    又過去半日，周圍的“怪水”更加純粹，幾乎不再含有半點“萬水靈粹”。
    小羽終於確定了，表情古怪地叫道：“特麽的，竟真的是弱水！”
    被吸幹了靈粹的“萬水之精”，蛻化成了連普通河水都不如的弱水！
    普通河水可以灌溉莊稼。
    流沙河弱水所過之處，幾乎寸草不生。隻有極其特殊的植物，才能生存在流沙河裏。
    若非弱水真的十分神異，鵝毛不浮，小羽一定會判決它為三界第一“廢水”。
    “轟隆隆~~~”她聽到前方有巨大的水流砸落的聲響。
    仿佛是一掛從天而降的瀑布
    小羽卻想到了前世某些大型工廠修建的排汙管道。
    汙濁的廢水噴出管道，落入外麵的河道時，也是如此激流轟鳴。
    她甩動魚尾巴，如同一條利箭，射出了暗淡不見光明的地下河道，進入到一片蔚藍的天空。
    “這就是流沙河的源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