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女碧婼有些驚訝。
    在鳳棲崖上等了好幾天，這會兒已經匯聚了六七十個仙客。
    其中不乏被“家長”帶來上戶口的“預備仙人”，以及服侍貴賓的仆從。
    怎麽安香大仙一眼將她挑了出來？
    她本來還打算混在人群中，魚目混珠、濫竽充數呢！
    她偏頭去找青童，那小丫頭正踮著腳在後麵看，眼神更多是好奇與期待。
    青童至少站在人群最後方，沒機會與安香大仙打小報告呀！
    難道使用了神通秘法傳訊？
    還是散仙宴會也和瑤池中的蟠桃宴一樣嚴格，每個賓客都認識，甚至十分熟悉，不認識的人一眼能挑出來？
    她心裏思忖，臉上擺出一副鄉下憨實村姑進城的模樣，說道：“我是昆侖君的朋友，祂讓我四處走走。
    我老實聽話，便四處遊逛，來到了此處。
    聽聞王母娘娘過壽，我也想給她老人家磕幾個響頭。”
    “昆侖君”安香大仙秀容微露疑色，“昆侖君是哪位仙友？我好像不認識。”
    “連安香大仙都不知道昆侖君，莫非”
    周圍仙客都向鮫女碧婼投去懷疑的目光。
    後方的青童，裂開嘴巴嘿嘿笑起來。
    鮫女碧婼也有了一點尷尬，但更多還是不解。
    她十分確定，昆侖君萬丈之軀與強大實力，絕對不是自己的幻覺，可為何連安香大仙都沒聽過祂的名號？
    按理說，能成為王母貼身侍女，即便自身道行不夠，見識不可能不夠呀！
    鮫女碧婼帶著滿心疑惑走到階梯邊上，將道路讓開，好方便其他仙客繼續往上走雖然不少仙客都停下腳步看熱鬧。
    “安香仙子，昆侖君表麵上是一條寒螭，但祂又不是蛟龍一族，親口跟我說，和王母娘娘關係不淺。”
    “既然是寒螭，怎麽可能不是龍族？”
    安香大仙眼中多了幾分審視，表情也變得嚴厲。
    鮫女碧婼猶豫了一瞬，道：“安香仙子，你不是說九天玄女來了嗎？你不認識昆侖君的話，去問一聲九天玄女，她必定知道。”
    安香大仙心中大為不悅，這是認為她資曆不夠、見識不足？
    “我和九天玄女娘娘當然沒法比，但我常年服侍在王母娘娘身邊，幾十萬年了，的確沒聽說過名為‘昆侖君’的寒螭。”
    安香大仙自己不認識昆侖君，又不願回去找九天玄女打聽.
    鮫女碧婼暗自歎了口氣，問道：“安香仙子的意思是，我這樣算是來曆不明的人，無法進入昆侖圃給王母娘娘磕頭了？
    我不吃蟠桃，隻單純賀壽，都不行？”
    段安香緩緩道：“你能有這份心，是很好的。但今次並非對外公開的昆侖講道，每個席位每一位賓客，都有定例，也已經確定下來，不好再更改。”
    鮫女碧婼心裏歎氣，點頭表示明白了，又轉向擔憂看向自己的幾位仙客，笑道：“諸位姐姐，還有各位前輩，你們且去吧，我得下山了，咱們有緣再見！”
    說完她又朝著包括段安香在內的一眾仙人拱手一禮，才轉過身往外麵走。
    她迎麵看到了青童。
    那小道童正咧開嘴巴，在朝她譏笑。
    鮫女碧婼忍著捏她臉頰轉幾圈的衝動，麵色平靜地離開仙客隊伍，又走了幾步，才輕輕一躍，禦風往南飛去。
    雖然出了“冒牌仙客·鮫女碧婼”這檔子小事兒，段安香卻沒耽擱迎客上山這一大事。
    眾仙客縱然想竊竊私語幾句，可一直跟在安香大仙身後，也不好開口說悄悄話。
    一眾仙人安靜又迅速地走過山道，進入真正的天門——龜山春山西那之都前方的玉雕門牌樓。
    沒有在仙城內部亂逛，也沒在半途逗留，他們徑直去了閬風苑。
    將眾仙客安置好後，段安香來到九天玄女身邊，簡單匯報了自己下山接人的事兒。
    準備離開時，她忽然想起鮫人碧婼的話——自己不認識昆侖君，可以問一問九天玄女。
    鮫女似乎頗為自信
    “安香，可是遇到了什麽事兒？”
    段安香心裏還在猶豫，九天玄女慧心通明，隻從她細微的表情，便猜出安香心裏有事，還正猶豫著要不要說。
    “我在山下遇到個女鮫人，她說自己是昆侖君帶到昆侖山的”
    安香仙子的話沒說完，坐在逍遙椅上翻閱玉牌的九天玄女便有了反應。
    她麵色微變，立即轉過頭看她，眼神和語氣明顯鄭重了許多，“鮫女是說昆侖山的昆侖君，還是哪個昆侖君？”
    段安香心裏咯噔了一下：糟糕，竟讓那鮫女說對了，昆侖君真的是大神，隻是她身份太低，接觸不到？！
    “我沒問清楚，隻聽她說，昆侖君是一條寒螭，卻不屬於龍族。”
    九天玄女臉上露出明顯的驚訝之色，“那鮫女究竟是哪裏來的，什麽身份？不僅認識昆侖君，昆侖君竟然連這種秘密也對她說了。”
    “鮫女名叫‘碧婼’，什麽來曆，我也不清楚。”安香仙子神色惶恐，“娘娘，昆侖君是何方大神？我竟從來沒聽說過。”
    九天玄女下意識站起身，“鮫女碧婼可還在門外？”
    “離開鳳棲崖，往南邊飛走了，應該是離開了玉龜山。要不，我現在去追她？”安香仙子問道。
    九天玄女秀麗絕倫的俏臉上，有八分疑惑和兩分遲疑，“人都飛走好一會兒了，方位都不確定，你要上哪找？”
    她歎了口氣，接著解釋道：“昆侖君就是昆侖山。”
    “啊，昆侖君是昆侖山神？”安香仙子驚呼。
    明明是不漏仙體，她這會兒都開始額頭冒汗。
    九天玄女搖頭道：“昆侖君不完全是山神，也不完全是昆侖山。”
    安香仙子迷糊了，“什麽叫不完全是？”
    九天玄女道：“昆侖山太高、太大。隻我們的玉龜山，就貫穿三界。
    整個昆侖山下接陰間地脈，上連天河之外。
    具體要劃分多少‘界’，還真不好說。
    昆侖君是上層的‘昆侖雪山’，感下層地脈中的祖龍之氣，陰陽交泰而化身為‘精靈’。
    昆侖乃萬山之祖，龍脈之源流，是人間所有龍脈之根，故而又名‘根龍’。
    所以昆侖君形態上雖為巨大的真龍，卻不是蛟龍之屬。
    又因為本體為山巔之雪峰，慣常以寒螭之形顯化於世。
    可祂的確不是蛟龍之屬，祂是.算是昆侖先天神靈吧。”
    這是妥妥的大神啊！
    安香仙子更慌了，也更疑惑了，“昆侖君如此身份，為何沒有人知道？是有什麽禁忌嗎？”
    九天玄女道：“昆侖君可是先天神靈，能有什麽禁忌？
    而且，昆侖君從來不是寂寂無名，三界知道祂的神仙不計其數。
    隻是你們道行淺，年歲小，沒啥見識，才不識真神。”
    說到這兒，玄女完美無瑕的秀麗臉龐上，又露出些許疑惑。
    “昆侖君連天庭的神職都沒接受，一直鎮守在昆侖山，與昆侖神形合一，你們小輩沒見過祂老人家，也算正常。
    可那條鮫人是怎麽認識祂的？
    昆侖君還讓她自個兒來參加王母壽誕真要為王母賀壽，讓鮫女去瑤池呀！”
    ——鮫女可以去瑤池參加正宴？
    安香仙子腦子眩暈，雙腿有些站立不穩，“鮫女碧婼好像不是專門來參加壽宴的。
    昆侖君帶她來西昆侖後，隻說讓她四處轉轉，她便到處亂走，遇到了來給王母娘娘賀壽的散仙，故而一同跟過來”
    九天玄女問道：“鮫女是何來曆，在哪結識的昆侖君，昆侖君還有何吩咐，這些都沒打聽清楚？”
    “沒，沒有，隻說了兩句話，鮫女便飛走了.但她在門口等了幾天，一直跟眾散仙們在一起，他們必定知道些什麽，我立即去打聽。”安香仙子慌忙道。
    “在門口等了幾天”九天玄女輕輕歎了口氣，“你去吧。”
    離開了鳳棲崖，鮫女碧婼又重新變回小羽原貌。
    被拒之門外，她有些失望，卻沒太強烈的憤怒與憎恨。
    昆侖君與她僅有一麵之緣，她是擅自打著祂的名頭招搖撞騙。
    本身就不怎麽光彩，真上了山，被王母娘娘揭穿.拜了幹娘的話，她絕對不虧。
    如今招搖撞騙沒能成功，她也沒道理怨恨誰。
    “主人，你這是要去哪呀！”
    她正沿著陡峭的山坡，快速往下飛，袖口突然冒出一顆黃狗腦袋。
    是小強，此時玉骨鈴鐺被小羽藏在袖子裏。
    “你咋突然跑出來了，難不成有什麽緊要的事兒要跟說？”小羽道。
    小強猶豫了一下，“主人，你看看周圍山峰，風景秀美，山接雲霞，元氣純淨又豐富。
    隻在下麵的普通鬆柏林子裏，就能看到奇珍異獸穿行啼叫。
    完全稱得上是人間仙境啊，即便不如中界的昆侖圃，也比隻有水的天河好太多了。”
    小羽笑了，道：“你想我留在這兒修行？”
    小強訕訕道：“自打跟著主人進入天河，俺就一直縮在狗寶裏，都沒機會出來走走。
    俺雖有私心，說的卻是大實話，不是嗎？
    在昆侖山上清修，結識一些逍遙散仙，小日子比在天河與野人為伍，要快活太多了。”
    它是真不想回天河。
    待在天河的日子裏，它一直憋在狗寶裏，狗都快憋壞了。
    昆侖山就不同了，元氣充足，它能到處遊玩，也能鑽進山體內，吸收昆侖地氣修煉。
    小羽環顧下方仙霧繚繞的山嶺，微微頷首道：“如果要進行幾年、十幾年的長期閉關，這兒的確是個好地方。
    可我這會兒不想閉關靜修。”
    小強驚訝道：“主人意思是，終究要去大秦？俺看你在天河時，也沒怎麽著急，還說要在巨人祭的龜背山上潛修幾年呢！”
    “在天河潛修，是為了研究周天星鬥大陣。在這兒苦修，我圖什麽，我能研究什麽？
    真要圖天地元氣濃鬱，萬壽山就在天門鎮隔壁，我何必舍近求遠，還惹那群傲慢的昆侖仙人鄙薄？”小羽道。
    小強道：“你不是在鯨墟中研究透了周天星鬥之秘嗎？還抓到一顆太陽。”
    小羽道：“研究一輩子，也不可能研究透徹。
    不過，我這會兒不是急著返回天河，我準備返回昆侖山地下河道。
    等會兒說不定還要你幫個小忙。”
    “地下河道水流湍急，俺站都站不穩，能幹啥？”小強好奇道。
    “等會兒再說。”
    小羽沒有留戀路上見到的昆侖美景，一路疾馳返回“九重弱水”。
    她從地下河道中鑽出來時，麵對的廣袤弱水海洋，隻是九重弱水的第一層。
    後麵還有海拔更低的八個山穀，山穀被弱水填滿，廣袤猶如海洋。
    越過了最外麵的第九層弱水海洋，才算真正抵達昆侖山腳下的平原地帶。
    哪怕第一層弱水海洋，已經兩千多裏方圓，小羽無法一眼看到邊際。
    “九重弱水”的說法，還是聽散仙們說的。
    她這會兒也沒心情去驗證，直接一頭鑽進了“弱水瀑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