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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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老人對桑榆的態度可謂是相當寬容。桑榆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整個小區都陷進了一種微妙的安靜之中,隻有少數幾戶人家還亮著燈光。她家並不在很高樓層,桑榆不想吵醒常年早睡的老人家,便悄悄摸摸繞到了建築物的背麵,試圖從這裏翻進自己的房間。但她被發現了,就在剛剛打算往上爬的時候。一束燈光落到了她的臉龐上,桑榆略微呆愣地抬頭,透過那束手電筒的光亮,她聽見了奶奶的聲音:“年年?你回家怎麽從這裏走?”“……”桑榆低下頭,小聲道,“我以為你們睡著了。”被抓了個正著,她也不好再嚐試自己的爬牆大業,飛快重新繞回來,氣喘籲籲地回了家。兩個老人都醒著,爺爺除了說來她一句上躥下跳的沒個姑娘樣之外,也不再說什麽了。奶奶似乎很想問她在外麵到底一直在幹什麽,桑榆也在心裏編借口,可最後老人隻是說:“下次如果太晚了,就就近找個地方住吧,十字長廊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安全,大半夜的不要到處亂跑,好嗎?”桑榆怔了怔,軟下聲音回應道:“好,對不起。”老人枯樹皮一樣的手隻是摸了摸她的頭,隨後她轉身進了廚房。桑榆收拾了衣服洗澡,把一身的疲憊都洗刷幹淨,回到客廳時,就看到桌麵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湯。小小一碗,剛好填肚子,又不會太撐。那霧氣氤氳著,桑榆盯著發愣。“吃點吧,你今天本來就少吃一頓飯。”老人這樣說,她略微疲憊的錘了錘腰,沒有注意到桑榆站在那裏,沒有完全吹幹的頭發垂落下來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那場所謂的特殊主線推進,按理來說A組所有人都是要參加的。畢竟他們的主職就是主線故事的直播,專業對口一些,似乎給了他們很大的福利。但桑榆翻遍了論壇上的帖子,其中有幾個春暉的解答帖。特殊主線的直播早就在整個論壇上傳遍了,因此有人問A組的老主播春暉,得到的答案卻是,這也是他第一次遇見所謂的特殊主線。春暉提及,他詢問了管理員,這裏的特殊大概就是指,主線沒有像之前那樣有許多額外的分支,地點大概也隻在一處,並且人數史無前例的多,這次大概不會有太多NPC,要靠玩家們自行合作和探索,最終完成主線推進。“這也就意味著,這場主線大概率會和之前遇到的支線類似,外麵需要進行角色扮演,推動劇情發展,最終拚湊出全部的真相。”桑榆翻完帖子,躺在床上發呆。盡管她在某一瞬間已經下定了決心,但麵對這麽一個龐然大物,總是會有一種無從下手的無措感。夏仲的確提供了方向,但是她要如何在這些方向和計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她摸了摸額頭,溫熱的。她依舊在呼吸,可每一次呼吸都有死亡的味道,她的生命幾乎是用少部分人的命換來的。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席卷了她全身,帶著數年來的痛苦紛遝而至,讓她保持沉默,又讓她難以言喻。也許她不應該就像這樣被裹挾,她是被迫的受害者,是被迫的加害者,她的命並不在自己手中,因此她可以保持沉默,嚐試靠近它許諾的東西。可是,她不能。桑知年生來就不是那樣的人,桑池的眼睛常常沉默地注視著她,她的一切,似乎本來就不屬於自己。所以,她又在強求什麽真正的歸屬呢?山林在風中低語著。那麽說得自私些吧,她是不希望她親近的人,她的家人,腦袋勒在褲腰帶上,在未來的某一刻被殘忍地奪走生命。這一個夜晚,無風無雨。桑榆照例在飯桌上和兩個老人說明了自己的情況。也許是最後一次出遠門,在這之後……她喝粥的動作頓了頓,如果能夠回來的話,她也許還會想繼續把書讀下去。桑榆其實什麽都沒有想,她隻是覺得,如果有機會拿到綜合成績的第一,那麽她就有機會違背所有人的利益來獲得其他人真正的安寧。犧牲我們。桑榆想,我想試試。桑榆這一整天都沒有出門,她本來想嚐試著聯係一下春暉,約他在比較安全的地方說明蘇語的情況,但她剛剛開口,春暉便答不用。他說:“這個秘密,你自己保護好,拿著它,也許會得到更多的機會。”桑榆靜默了瞬息,打字道:“好,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一件事情。”這次打字框上敲敲停停,桑榆最終隻發了六個字:“相信她的存在。”對麵顯示已讀,但默不作聲。到此就已經夠了。桑榆休息了一整天,天黑時她又收到一條陌生短信:“最後一刻,你可以嚐試著向神明發問。”她剛剛把那一行字閱讀完,隻一個眨眼的功夫,短信界麵便幹幹淨淨,仿佛那條短信隻是一個瞬息的錯覺。平靜的水麵之下湧動著漆黑的暗流,這場遊戲是無數人心照不宣的等待。等到一千零一夜要求的那一天天一亮,桑榆就起了床。一千零一夜幫助他們準備好了隨身物品,因此他們什麽都不能拿。但考慮到地點是在山林之中,桑榆找了件稍微厚些的衣服,換上登山靴,把手機揣好就出了門。這次離開,桑榆走了正門。她沒有拿鑰匙,站在門邊望著沉寂的客廳,牆壁上的掛針還在哢噠哢噠地走,桌子上還放著沒有來得及收拾的果盤。桑榆看著,隨後關上門,門在關上時就鎖上了,很清脆的聲音,隔開了她和家,將一切溫存的,值得回憶的東西,都收攏起來關好了。桑榆拉了拉衣領,迎著早晨泛著冷意的風,走上了前往B城火車站的路。今天最早的一班火車要通過許多荒僻的地方。它深綠色的表皮冷得像剛剛雪地裏拔出來,絲絲散發著冷氣。玻璃微微結了些霜,徐阮用袖子擦了擦往裏看,裏麵橫七豎八睡著一群陌生的人。“這NPC看著也不少啊。”徐阮走到另一節車廂,重複了操作往裏看,再一次看見了穿著淩亂的人條。火車站沒什麽人,零零散散少得可憐。徐阮是最早一批到的,但由於沒有名單也認不全人,所以她不清楚這些人裏有多少是競爭對手。她看了一眼時間。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大概半個小時。“奇怪了,人呢?”她四處瞧瞧看看,沒有人在意她在這裏東張西望,“遊戲開始前的集結呢?難道都對最終獎品不感興趣?”半個小時後,桑榆踩著點進了站。火車依舊停在那裏,往常它的靠站時間不應該這麽長,但不知道是不是一千零一夜插手的結果,它沉默地停在那裏,覆蓋著山區的嚴寒。此時,沉寂兩天的係統再次發出響動,提示桑榆前往最後一節車廂。桑榆跟隨著它的指引移動,找到最靠近的那扇門登了上去。上午的天色偏暗沉,隱隱約約像是要下雨的征兆,風刮得又猛烈,讓人感到些許的不安。車廂的光線更加暗淡,桑榆踩著冰冷的階梯往上走,鼻腔裏灌滿了煤油和汗臭味。車廂溫度比外麵高很多,幾乎到了太過溫暖的程度。一進去不僅被亂七八糟的味道熏了一陣,還被熱氣蒸得有些頭暈眼花。桑榆往前邁了一步。“啊!能不能注意腳下?”聲音突兀地從腳底下傳來,桑榆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踩到了披散在深色地板上看不太清的頭發上。“抱歉!您怎麽睡在……”桑榆看見頭發主人那張布滿灰塵,顯得有些疲憊的臉,視線再往上移動,一條條人形橫七豎八,幾乎鋪滿了整個車廂。桑榆略微呆滯地把話說完了:“……這裏。”桑榆的腳一抬,那人就把自己的頭發搶了回去,他朝桑榆翻了個白眼:“不然我要睡哪?去去去,找你自己的位置去,別在這裏占位置。”桑榆無法,應了一聲,掃視車廂內環境,終於在最角落發現了她的座位。她的座位附近有一顆腦袋耷拉著,看起來無精打采。也許和這些睡得亂七八糟的人一樣。桑榆繞過那些躺得亂七八糟的人,一點點艱難地靠近自己的座位,越往裏走,由於不通風,味道更加稀奇古怪,汗液腳臭混合飯菜的味道,幾乎要讓人作嘔。桑榆掩住口鼻,終於勉強踩到了自己座位附近的那隻能放下一隻腳的空地上。那個耷拉著腦袋的人胡亂靠著她的行李,看起來睡得歸去來兮,無知無覺。桑榆於是開始思考要如何在不吵醒她的情況下跨進去。但還沒給桑榆考慮多長時間,她的腦袋忽然靠不住,直挺挺往下滑。桑榆動作迅速的接住她的腦袋,她像接了一手漆黑的絲狀物,那場景看起來有些驚悚。“快死了……”手裏的腦袋發出垂死的嗬嗬聲,桑榆一愣,捧起她的臉:“徐阮?”那正是臉色蒼白,緊緊閉著眼睛,不知死活的徐阮。她聽見有人呼喚她的名字,勉強睜開了眼睛,但不知道看沒看清,桑榆隻聽她呢喃道:“故意的吧,一千零一夜它故意的吧,用密閉空間搖晃和氣味還殺人簡直是罪不容誅……不行了好想吐……”桑榆拍拍她的背:“我可以帶你去趟洗手間,別忍著。”徐阮也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睜著的眼睛瞪著天花板,看起來分外呆滯。桑榆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順便把徐阮不知道往哪裏紮的腦袋輕輕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算是讓她好好休息一番。等到徐阮終於再次失去動靜的時候,桑榆已經對車廂裏的味道勉強習慣了。她歎了口氣,雖然明白一千零一夜不可能會讓他們好過,但沒想到端上來的就是陰的。“怎麽好像……這節車廂隻有我們兩個人?”桑榆看了看椅子上地上睡得亂七八糟的人,始終沒有看到門外再走進來什麽人。可火車也一直沒有什麽動靜。根據通知,到達約定時間後十分鍾內,火車就會啟動,帶著他們前往遊戲地點。風吹在車體上發出沉悶地響動,有人鼾聲如雷。又等待了將近十分鍾,等到桑榆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同時伴隨著一聲精彩的“我草”。“哥幾個,要睡覺為什麽不買臥鋪啊。”夏仲站在門口,歎為觀止,“我不踩人造地毯,你們這是在為難誰呢。”翻身的聲音流動著,有人不耐煩開口,嗓音是被磨損的粗糲:“沒錢行不行?大清早的吵死了,嫌擠就去別的車廂,我們還沒嫌擠呢。”夏仲道:“那不行,我買了這車廂的座位票,麻煩你們翻翻身讓條道,我要去找……咦,有老朋友啊,你那兒還有沒有位置?”夏仲的視線落到她身上,桑榆看了一眼旁邊勉勉強強能坐兩三個人的位置,點點頭:“有的,我們的人應該都在這一排。”夏仲應了一聲,地上的人民沒空給他讓位置,他也能蛇行著找到一條合適的路,期間踩得幾個人嗷嗷叫:“來嘞……哎喲,還有徐阮啊,她也在。”夏仲的聲音還算清朗,發聲又極其有特色,徐阮的眼瞼顫了顫,再次半死不活地抬頭,看見夏仲那張微笑著的臉,有氣無力道:“你鼻子失靈了能不能和我換了算了?”夏仲嬉皮笑臉道:“不能——徐小姐,你下次多試試坐點妖魔鬼怪的公交車,保管你不會暈這種環境。”徐阮啐了他一聲,腦袋不舍得動,貼著桑榆接著當鹹魚。夏仲隔著徐阮坐下,懶懶伸了個懶腰,卻沒敢深呼吸,生怕一下子把自己創死過去。桑榆有些問題想要問他,但話還未出口,上車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兩雙眼睛齊刷刷看過去,春暉站在門邊,凝視著一地橫屍。(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