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座中的東西的確都非常的奇怪。它們並不像是由這個世界的人或神製造出來的事物。
    更像是來自於另一個維度世界的東西。而處於這個世界的生物，對那個維度的東西是幾乎無法認知，也無法描述其全景的。
    就比如一個立方體。
    紙麵上的維生物們，終其一生也隻能看到立方體在紙麵上的一小部份奇奇怪怪的投影——任他們腦洞再大，也猜不住立方體真實的樣子。
    或許某些聰明的二維生物，能利用數學等等工具將其算出來，但卻需要大量的時間，與可遇不可求的機會——若立方體在紙上的投影，就是一個小小的三角形，那麽他們終其一生也是算不出來的。
    因為都是能投影出三角形的物體並不隻有立方體這麽一種。
    所以，老抄經人才說，聖座雖然在昨天剛弄出來了這個拓撲，但還需要測試。
    不在聖碑這個‘立方體’中試一試，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拓撲對不對！
    可是，那些生活在立方體世界的生物，卻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個多大的立方體。用手一摸就知道它是木的還是鐵的，掂一掂就知道它大概有多重。
    他不需要計算，也不需要測試——那就是立方體，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羅蘭便是這麽一位有著立方體生物的感知與認知的人。
    他的精神來自於底層世界的大海，其深度非常非常的深。
    即使是奧維利亞這位最接近上帝的大天使與他搖骰子，也是要被他按在地上摩擦的。
    他的‘視力’是‘癲惡三聖母’這個層次的他認為自己隨爹，不隨媽。但誰信啊！
    這件事根本沒法解釋。
    說白了，能看懂這東西的，隻能是那些來自於底層世界大海的癲神——巧了，羅蘭也能看懂這些東西。
    更何況，任何知曉‘聖座天空秘密’的人，都知道底層世界大海中的那個‘惡魔’已經跑出來了。
    巧了，那個惡魔就是羅蘭——當然，他認為自己是人，一個菌人。
    而更巧的是，站在羅蘭旁邊的這位老抄經人，八成就是那個羅蘭絕不能見到的人。
    如果，布萊安娜現在站在這裏，一定會氣得吐出一口血。她出於謹慎起見，特地讓羅蘭弄一個傀儡過來，免得搞出問題。
    結果羅蘭不光沒聽話，還當著‘老抄經人’的麵前秀了一番騷操作。
    ——無論如何，現在有一個‘立體的人’站在了這裏，他與周圍的所有紙片人都不一樣。
    而他剛剛做了一個操作，證明了自己的確就是‘立體的人’。
    那麽，他到底是什麽東西已經顯而易見了。
    羅蘭知道自己剛剛不小心做了一個騷操作，他心中慌得很，但口中卻十分淡然的給出了一個解釋。
    “咳，您有所不知。千目之王當初在馬耳羅德的時候，便以‘安德拉’的身份，解密了赤誠神宮。
    赤誠神宮的挖掘與修複進行了幾十年的時間，東境的巫師們也在背後悄悄的支持了幾十年的時間。
    所以，赤誠神宮的聖碑已經被解密了——那裏的聖碑，和這裏的聖碑是一模一樣的。”
    羅蘭其實是在說謊，因為聖座中聖碑的拓撲差別大著呢。
    但他認為教廷這邊不可能有赤誠神宮的所有資料，尤其是那些高維拓撲圖，這玩意是千目之王親手搞出來的，屬於絕密信息。
    這些資料都是分層級保管的，能有權限拿到所有資料的人，至少也得羅蘭這個級別，連老約翰遜都未必能接觸到所有的東西。
    所以，羅蘭用赤誠神宮的事情打起了幌子，滿口胡話了起來。
    老抄經人沒吭聲。而弗洛倫斯則是信了羅蘭的鬼話。
    弗洛倫斯暗道：‘教父手裏好像有赤誠神宮的完整結構圖的，不過我對這些東西不太懂.所以，羅蘭以前就和巫師的團隊推導過這些東西？
    那也夠快的了畢竟兩種聖碑肯定多少有一些區別的，而羅蘭今天才看到聖座這邊的聖碑。’
    弗洛倫斯非常清楚，羅蘭是今天下午才抵達聖城，布萊安娜還說過，帶他在聖城看了一會熱鬧.他能有多長時間，去做這件事兒？
    想來，也隻是他為了方便傳送，花了一點點的時間，隨手弄了弄就弄好了。
    弗洛倫斯不由想起了當年在羅蘭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基於‘七芒魔算占卜陣’搞出來了’與‘答題機’後，約翰遜老師曾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在某些領域中，普通的研究者們研究了一輩子得出的成果，往往也隻是能讓真正的領路人能站在自己的肩膀上，節省一點點的時間罷了。”
    一直以來，弗洛倫斯都認為，羅蘭、千目之王、安道爾教父、白皇後等等人都是這樣的領路者。
    而約翰遜等等無數的人，則是他們背後的支持者。這千千萬萬的支持者們，在他們的背後消耗著自己一生的經曆，去讓他們節省出那些沒必要去花費的時間，然後去研究那普通研究者們解決不了的難題。
    但今日，弗洛倫斯才發現自己錯了。
    千目之王、安道爾教父、白皇後、約翰遜、威廉姆斯、凱瑟琳（亞麗珊德拉）.等等人，都隻是支持者。
    真正的領路者隻有一個。
    或許，千目之王也正是因為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才才彎下了身子，讓羅蘭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麽教父呢？
    思慮之中，弗洛倫斯發現，老抄經人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伸出了手，隔空操作起了穹頂上漂浮的那個‘青銅鏡’。
    隨著老抄經人的調整，五塊大小不一的基座碎片的平麵圖，以一種倒懸的金字塔的姿態出現在了投影中。
    弗洛倫斯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她想道：‘教父隻給羅蘭展示了平麵圖，沒有將聖座在高維中的投影結構圖展示給羅蘭，而且好像還少了兩個部分.他是想要考一考羅蘭嗎？’
    老抄經人對羅蘭說道：“這就是你們口中說的那張‘地圖’了。現在隻是投影出了聖座的三維結構，所以一塊鏡子就能將整個‘地圖’投影出來了。
    如果想要將它們在另一個維度中展開，那就需要更多的鏡子了。
    教會的戒律不允許我們複製‘他們’的物品，所以，聖座並沒有製造出新的鏡子。
    不過，你是巫師。還未受洗，不需要遵守教會的戒律。
    因此，如果你懂得‘複製咒’又或者一些別的神術，可以臨時弄出來幾麵鏡子。”
    複製咒，這是一種連黑淵學院的低年級學徒都會的魔咒。隻要學的好，便能將一件物品完美的複製出來。
    而如果魔力足夠強大，複製出來的物品甚至可以存在上千年。
    但這個咒語一般隻能對那些普通的物品生效，對奇物等物品幾乎沒有效果。所以它雖然與神秘側的魔法沾了一點邊，但卻屬於戲法。
    羅蘭臉色有些古怪的問道：“你是說，這麵鏡子就是一麵普普通通的青銅鏡？並非奇物或者聖物？”
    老抄經人說道：“的確，它的工藝雖然非常的複雜，但隻是一麵青銅器時代的古董。是‘他們’在青銅器時代，用於觀察世界的原始工具.就像是算盤。”
    羅蘭的瞳孔猛然一縮。
    這個世界的確有算盤，它們和羅蘭認知中的算盤有所不同，但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同時，這個世界與‘歐洲’有所不同的是，這裏也有青銅器時代。
    最近，巫師們便在馬耳羅德中考古出來了一些由青銅所鑄造的算盤，這證明古馬耳羅德人在四千到八千年前時，文明就已經十分的發達了。
    但遠遠比不上‘他們’。
    人類在青銅器時代，使用算盤加加減減。
    但‘他們’卻在觀察世界不同的維度。
    同樣的時代，同樣隻能製造出青銅器。一群人剛剛學會加減法，另一群人卻已經懂得了‘廣義、狹義相對論’、懂得了‘量子力學’與‘弦理論’並發現了宇宙可能是不對稱的了。
    然後，他們用一種極為簡單原始，但卻有效的方法，用一麵普普通通的青銅鏡，將更高維度的物體，展示在了三維的世界中了！
    這就相當於一群紙片人，理解了十二維空間，並將那十二維的物體描述在了二維的平麵上！
    將一個高維的物品，畫在紙上並不難。一位剛開始學素描的新生，就能將一個立體的石膏畫在紙上。
    但是，作為紙片人，人類是不可能認知到‘立方體’的——這需要紮實的科學基礎，與足夠的運氣，紙片人才能偶然的發現立方體真正的全貌。
    所以，人類是做不出這種‘算盤’的。就算做出來了也不會用。
    但‘他們’可以。他們也是生活在紙片中的人，但他們卻天生就能觀察到更高維度世界的全貌！
    那些複雜得難以理解，難以認知的宇宙法則，在人類這邊需要終其一生，需要一代一代人去研究，才能在偶然中發現其真正的規律。
    但對於他們來說，這些無比複雜的理論，卻像是加減乘除一樣簡單！
    人類幾百年才能誕生出一個像是‘塔拉斯’這樣的大牛。
    但在‘他們’這裏，四五歲，剛剛進行學前教育的小娃娃，便和塔拉斯一樣厲害了。
    毫無疑問，人類在宇宙中是平庸的。
    ‘他們’才是真正的氣運之子。
    兩個文明同樣的從青銅器時代開始，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發展幾千年，人類可能剛剛邁入蒸汽工業時代，但‘他們’卻可能已經像是三體人一樣，邁出星係，去鄰居家殖民了。
    同樣是在一個賽道上走，人類是用雙腳跑步——耐力很足。跑上兩個小時都不用歇息的。所以他們滅絕了星球上絕大部分的生物，站在了食物鏈的頂端。
    毫無疑問，人類的雙腳跑的是很快也很有耐力的。
    但‘他們’卻是坐著飛碟跑的！
    在人類跑完一個馬拉鬆，還未真正的開始探索陸地和海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將整個太陽係探索完了！
    與那些被人類淘汰或圈養的生物一樣，在‘他們’眼中，人類也是在‘他們’的文明之路上，無數淘汰或有價值圈養的一種生物。
    ‘他們’是絕不可能將人當做人來看的。
    而是當做羊，當做蜜蜂！
    羅蘭伸出手來，將遠處的青銅鏡召喚了回來。他再一次上上下下的觀察起了這麵鏡子，隨後，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了深深的疑惑。
    羅蘭發現，這東西其實並不適合用手來操作，甚至用精神力、用魔法來改變那些幾何圖形也是並不合適的。
    因為這種方法非常非常的低效，也非常非常的複雜難搞。稍稍不注意就會出錯。
    作為一個‘簡單的算盤’，這東西的設計顯然不合理。
    除非，算盤的創造者們，是用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方式，來打算盤的。
    所以.‘他們’是用什麽方式來打算盤的呢？
    一團線球滾到了羅蘭的腳下，羅蘭下意識的順著絲線看向了狄安娜。
    狄安娜正在偷偷織毛衣，看到線團滾到老爺腳下後，她在老爺的目光中瑟瑟發抖的別過了頭，避開了老爺的目光，那副樣子就像是一個做錯事情的小狗。
    緊接著，羅蘭便發現，他的腳下線團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就好像它原本就沒有從狄安娜的腿上滾下來過一樣。
    猛然間，羅蘭突然想起了火車上1號車廂中的那個‘廁所的門鎖’。
    狄安娜認為門並沒有鎖，於是原本鎖著的門，就從未被鎖上過了.
    在這一刻，一道驚雷閃爍在了羅蘭的腦海中。
    他突然明白‘他們’是如何打算盤的了。
    ‘他們’看一眼那紙麵之外的立方體，再看一眼手中的算盤，算盤就能把結果顯示出來了！
    所以，‘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根本就不需要使用手或腳，也根本就不需要使用魔法或神術。
    因為‘他們’隻要觀察就夠了。
    ‘他們’是可以用觀察，來影響到事物的本質的！
    他們天生就是法則的一部分，他們是天生的神明！
    羅蘭問道：“老先生，他們也有手有腳嗎？”
    老抄經人說道：“自然是有手有腳的，我們，便是他們暗中自己的樣子創造出來的孩子啊.”
    羅蘭露出了極為古怪的神色。
    ‘怎麽會這樣.
    他們根本就不需要用手和腳！
    他們甚至不需要以實體的方式存在，也不需要使用任何魔法工具.因為他們本就是法則的一部分。
    他們應該是一種以無形無狀、一種隻有概念的形勢存在的才對。
    可他們卻是有實體的.
    就像是人不需要魚鰓，就不會在演化的過程中生長出魚鰓一樣。
    他們也根本就不需要實體，不需要手腳甚至不需要精神與魔力。可他們卻莫名其妙的有了這些無用的累贅，甚至還製造起了青銅器’
    羅蘭覺得這件事非常的不合理。
    他認為這件事隻能有一個可能——他們原本是無形無相的，但某一天，便突然有了實體，也需要吃飯喝水了。
    甚至還開始發展起了他們的文明，並製造青銅鏡解析起了聖座，若幹年後，聖座便被他們親手摧毀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麽要研究自己的飛船，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麽要將它摧毀。
    但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有計劃的。
    隱隱之間，羅蘭感覺那個真相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