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了神，羅蘭看向了老抄經人。
    “老先生，在癲惡時代過後，幸存下來的眾神與眾生都感染過了癲惡.那麽我們的身上，豈不是都流淌著‘他們’的血脈？”
    老抄經人說道：“不如說是創造。
    就像是當年的禁斷造物者們，在不斷的塗改與擦拭那張紙的過程中，創造出了自己的上帝一樣。
    眾神在不斷用底層世界大海清洗蜂箱的過程中，創造出了我們.
    當然，若從凡人的認知角度來看，我們的身上的確流淌著眾神的血脈——就像是教會聖經中所描述的那樣，我們都是神的孩子。
    阿萊耶們是眾神與造物者們的後代，奧比斯是神與神的後代，馬耳羅德人是神與人的後代.東境巫師們自稱是造物者們的後裔，可他們的身上也流淌著神的血。
    眾神曾居住過在這個世界，與凡人混居。
    在祂們離開後的歲月裏，聖子與天使們也時常降生在這片大地之上，並與世人留下高貴的血脈。
    如今已經七萬多年了，這個世界不知道經曆過多少災難。
    無法適應這些災難的人早已滅絕，幸存下來的人的身上即使原本沒有眾神的血脈，也在那底層的世界中，誕生出了癲神們的的血。
    眾神有著千麵千相，於是眾生便有了萬千種族。精靈、鑄鐵者、人類、妖魔、牛馬，甚至是蟲蠅.眾生平等、眾神一視同仁，我們都是神的眷屬與孩子。”
    羅蘭聽明白了。
    當年在癲惡時代過後，本地土著基本就全都滅絕了。剩下的人全都是被癲神、癲惡天使或者癲神的眷屬們替代了的東西。
    這個過程，就像是‘聖潔的胞子天使’在降臨時，為了適應新世界的法則重塑自身，變成了人類一樣。
    所以，如果這件事仔細的論證一下，搞不好會得出一個非常癲的結論——這個世界本來是沒有土著的！是癲神們降臨了，變成了土著。而後由於因果倒置的原因，過去的曆史中便多出了一群土著。
    在癲神們將自己當做是人後，他們就都變成人了。於是便有了手腳，也要喝水吃飯了。
    再加上祂們為了學習禁斷造物者們的文化，所以就刻意保留了自己的人形態，開始像人那樣生存繁衍了。於是便生出了很多很多新的人。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這個世界的人全都是癲神的後代！
    再加上這個世界每隔一些年，就會沉入底層世界的大海。所以，不會水的即使沒有被淹死，也在那底層世界的大海中，覺醒出了癲神的力量。
    在底層世界大海的這種不斷洗禮的篩選下，這個世界的人都已經趨向於底層世界的生物（癲惡眾神）了。
    因此，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人，隻要遇見合適的機會，便有概率在頓悟中點燃癲火。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人都是有一步封神的能力的！
    巫師們的許多實驗都從側麵證明了這件事。小小的學徒隻要經過特殊的改造，便能化身為毀滅世界的癲神——比如終焉之地的三聖仆。
    信徒們可以在信仰之力的灌注下，輕易被升格為‘天使’——比如那幾乎擁有不死之身，最終由赫拉卡拉入底層世界吞噬的‘三頭蛇達格瑪’。
    巫師們可以通過奇奇怪怪的邏輯，理解那不可描述的底層世界神秘。可以用那毫無邏輯的方式，使用那神秘側的癲惡魔法。
    禁斷造物者們走的是唯物之路，在唯心之路上走的非常艱難。
    而癲惡眾神，在唯心之路上走到了極致，但他們即使重塑了自身與自我的認知適應了唯物的世界，他們在唯物之路上的發展，也十分的朋克。
    有時候，甚至會讓東境巫師們笑掉大牙——瞧瞧祂們搞出來的那根破‘繩子’！這東西有那麽難嗎？我們在維爾米克拿到這項技術後才過了幾年，就將原理研究的差不多了。
    相比之下，這個世界的人在兩條路上都暢通無阻！
    眾神通過重塑自身，未能完美的讓自己適應這兩條路所代表的世界，但他們卻創造出了一群能適應這一切的孩子。
    這個世界的人，擁有著禁斷造物者的身體和眾神的精神！
    嚴格來說，大家都是癲神的後代。
    這本是一件非常令人無法接受的事情——巫師們的造物主的確就是眾神！不光如此，這些神還踏馬是癲神！
    無論是北方的巫師，還是南方信徒，恐怕都無法接受這件事。因為巫師們一直在對抗眾神，而信徒們一直在對抗癲神。
    幸好瓊和弗洛倫斯沒有聽明白這些模棱兩可的話語，否則她們都要崩潰了。
    羅蘭顯然是已經窺探到了這個真相，但他非但沒有感覺難以接受，反而在心中暗自竊喜。
    因為他早就接受了自己是什麽東西的事實了——別人是演化出來的，他是癲神與人直接生出來的！他比所有人都髒！
    他本以為，全世界就數自己最‘不幹淨’，結果沒想到，大家都‘不幹淨’的！
    雖然相比之下，自己是最最不幹淨的那個.但咱們都是烏鴉，一樣的黑！
    羅蘭的嘴角忍不住彎出了一個弧度，他問道：“那麽，如果阿萊咳，我是說，天國眾神其實是可以包容邪神的吧？剿滅邪神之類的事情，都是教會自己的行為，而非天國的神諭?”
    老抄經人說道：“當然不是。眾神是聖潔的，邪神是癲惡的這個世界曾蒙受過癲惡的災難，眾神怎麽會允許癲惡的存在？”
    羅蘭愣了好半天才有的明白了老抄經人話語的意思。
    他看向了老抄經人，十分直白的問道：“你是說，祂們像是‘黎明三聖母’那樣，將自己當做了正常的神，所以，祂們當做了癲惡眾神的死敵？”
    老抄經人的回答意味深長：“查理，諸神的癲惡早已被‘治愈’，眾神相信自己是神聖的祂們的孩子們，自然也是神聖的。所以，我們自然都是癲惡的死敵。”
    羅蘭臉色僵硬的問道：“如果眾神發現，我們並非是神聖的，那麽會發生什麽？”
    “癲神是無法被殺死的，但古代大先知‘尼普’在與三聖母離去之前，曾給了眾神一個非常好的建議。所以，一旦眾神發現他們中有誰突然瘋了，都會將祂們關進那裏永遠囚禁。”
    老抄經人看向了穹頂上的那一麵暗淡無光的石板說道：“那便是新的癲惡天堂了。
    禁斷巫師們將其戲稱為‘精神病院’。這的確沒錯，因為瘋子的歸宿自然是精神病院。
    這些年來，眾神已經不知道關進去多少東西了。
    一個神瘋了，就將那個神關進去。
    所有人瘋了，那自然就要將所有人都關進去直到治好為止。”
    看著老抄經人所指的那塊暗淡的石板，羅蘭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
    那塊暗淡無光的石板的位置，正是這個世界‘太陽（黑洞）’的位置。它象征著那個混亂的底層世界大海。
    老抄經人說道：“一直以來，雷納德先生都傲慢的認為，諸神對這個世界的淨化，是為了掐滅禁斷文明的萌芽，是祂們出自於對禁斷造物者們的恐懼。
    安道爾的觀點與雷納德相左這是有根據的。諸神所唯一恐懼的東西，隻有祂們自己。
    如今，隨著馬耳羅德信仰之井的開發，巫師們漸漸的窺探到了越來越多關於過去的碎片了。
    而根據那‘達拉克’這位經曆和記錄了一切曆史的守井者的描述來看，在過去所出現的那三百多次的文明中，隻有極少數的文明，出現了禁斷的萌芽。
    甚至有一半的文明，都是完全由教會所統治的.人們無比的愚昧，禁斷的萌芽完全沒有出現的可能性。但它們依然被淨化了。
    縱觀曆史，真正繼承了禁斷造物者們傳承的，隻有東境。
    他們比過去所有的文明都要走的更遠，他們也遠遠比過去的所有文明更有潛力與未來。
    但神根本不在乎，甚至欣喜的向他們投來了一根橄欖枝。”
    說到這，老抄經人看了一眼狄安娜：“我想，即使是‘奧維利亞’小姐也是願意承認，諸神親手創造的這群奇怪的小小的蜜蜂，或許會在未來替代自己的造物主。
    但她卻也應該告訴過你們的王子，無論蜜蜂們擁有怎樣的未來都毫無意義。
    因為這個世界是沒有未來的。
    就如安道爾對奧維利亞小姐做過的那個比喻一樣。這個世界是一個不斷上升的大氣球，隨時都會飄到天幕之上的那片大海裏。
    氣球中的小螞蟻們若想生存，就必須想方設法的讓氣球的繩子，牢牢的拴在眾神的手中。
    甚至不得不替眾神維護這根繩子。”
    羅蘭的雙眼猛然一動。
    當初奧維利亞對羅蘭說，世界是不斷上升的氣球時，羅蘭心中便十分的疑惑，在這個比喻中，大海是在天上的。所以這個比喻是不恰當的。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奧維利亞的這個比喻了——底層世界的大海的確在天上，教皇早就發現了這一切，而這個比喻，就是教皇親口對奧維利亞說的。
    羅蘭問道：“老先生，教皇沒有思考過重新建立一根新繩子的事情？”
    老抄經人說道：“教會是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神的，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羅蘭聽懂了老抄經人的潛台詞。
    他不由想起了查爾斯親王那悲憤自嘲時的樣子。
    相比於查爾斯這些人，安道爾教皇更具有智慧，也更有城府。他甚至知曉如何破局。但他卻無法破局。
    因為他是所有木偶中，身上絲線最多的那個木偶。
    他甚至是眾神在人間的化身與軀殼，是一個真正的傀儡。
    何況，整個教會的環境，也無法允許他做什麽事。因此就算沒有諸神的製約，他也放不開手腳。
    相比之下，巫師們卻無拘無束，能有機會替大家做好這件事。
    自從在布萊安娜那裏，聽聞了許多關於教皇的事情後，羅蘭便對他這個人的種種行為和他那所謂堅定不移的信仰疑問了。
    如今，羅蘭已是了解到了所有的真相，便突然發現，教皇的這些行為和他那‘信仰’的原因了。
    他與自己的幕僚們已經知曉了所有的事情，但他們卻無法去做任何的事情。隻能做好一頭聽話的領頭羊，千方百計的表露出自己與羊群的忠誠。
    甚至為了能讓這個世界繼續延續下去，他會親手幫助眾神做出很多很多反人類的事情。以避免眾神發現人間需要徹底淨化的真相。
    但是，如果某一天，羊群有機會脫離眾神的掌控，這頭領頭羊也會閉上雙眼。
    羅蘭又問道：“雷納德大人經常與安道爾冕下見麵嗎？”
    提到雷納德，老抄經人的臉色似乎有一些複雜。
    他說道：“據我所知，他們應該從未見過麵才對.但美麗的亞莉艾德露陛下經常拜訪教廷。與安道爾冕下溝通巫師們最新的觀點。”
    看了看身邊的這位老帥哥的臉，羅蘭小心翼翼的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我聽凱瑟琳小姐說，安道爾冕下其實就是白皇後陛下的第二任丈夫”
    老抄經人的臉色出現了一絲不自然的僵硬。他回答道：“那是人家的私事。”
    羅蘭又看向了弗洛倫斯。
    弗洛倫斯的臉色變得十分僵硬，她別過了頭去，回避了羅蘭的目光，不願意和他聊這些八卦。
    一旁的瓊悄悄的拉了拉羅蘭——這個老抄經人明顯是教皇的近臣！雖然沒有職位，但八成也是智囊團的首席幕僚這樣的人。你當著人家的麵，談論人家老板的八卦，你有沒有點眼力見啊！
    羅蘭不以為意，他暗道：‘肯定是我想的這樣！白棋與奧比斯們原本是有機會結為同盟的，但我的好嶽父把嶽母玷汙搶走，還懷了孩子，所以這些事情就都被破壞了！
    嶽父啊，嶽父，你可真是卑鄙無恥啊！
    學姐的卑鄙無恥全都是從你這繼承過來的！’
    羅蘭剛剛顯然在說謊——凱瑟琳怎麽可能和羅蘭八卦這種事兒。
    不過，在很久之前，羅蘭便懷疑，自己的丈母娘的第二任丈夫是誰了。
    他猜測，能讓丈母娘看上的人，必定在南方位高權重，也必定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或領袖。
    縱觀整個南方，能稱得上是英雄人物還是有很多的——比如拂曉之劍維克多（霍爾男爵）等等，都是和羅蘭一樣有著主角光環的。
    但是，丈母娘非常的勢利眼且看中血統。所以，這個人絕不可能是平民。必定是一位有著古老血統的大貴族。
    另外，白皇後的幾個兒子，都是非常年輕的塔主。比如海倫娜的父親，今年才六十多歲。
    所以，白皇後的第二任丈夫，應該是這個時代的人。而且可能還活著——八九十歲。
    所以，羅蘭便猜測，這個人會不會是奧比斯的皇帝。
    而從查爾斯親王的個人素質來看，奧比斯的皇帝也必定是一位極具智慧和能力的人。
    但後來羅蘭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教皇在六十多年前，還是奧比斯的皇子，而非神職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