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兩個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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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園裏有兩個瘸子,一個是江湖榜排名第五位的鐵拐道人皮甲,一個是林家老仆急風腿杜淳。
皮甲的鐵拐至少要三十多斤重,這是他的成名武器,以前他拄著鐵拐時,總是砸得地上的石頭“咣咣”響,生怕不知道他皮甲大駕光臨。但他敗在林楓的寒月刀下,還被林楓種下了玄冰寒毒後,於是成了林園的守門老頭。
皮甲自從住到林園後,他走路時鐵拐從來都不敲出一點聲音,似乎他拄的不是鐵拐,更像是一個木頭拐棍。
皮甲走進了林楓的書房,本想一屁股坐在林楓對麵的椅子上,但他見林楓麵色凝重,便拄著鐵拐站在一旁。
林楓淡然地看著皮甲,說道:“把上衣脫掉。”
皮甲神情一愣,眼神中帶著疑惑,但他還是緩緩地脫下了上衣,雖然他的年紀已經不小了,但他的身體依然很健碩,皮膚很有光澤。
林楓右手先後抵在皮甲的膻中、靈墟、期門三個穴道上,將他體內的玄冰寒毒化解掉。
林楓收手後,道:“皮甲,你守護林園的兩年多,可謂是兢兢業業,現在我已經將你身上的玄冰寒毒徹底去除了,寒毒不會再發作,你走吧!雖然你武功高強,已經鮮有對手,不過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你最好還是遠遁江湖,安度餘生。”
皮甲聽完林楓的話,緩緩地穿好上衣,安然地坐在林楓對麵的椅子上,道:“公子,其實我身上的寒毒解不解都無所謂,我已經這麽大年齡了,該風光的都風光過了,該享受的也享受了,該做的孽也已經造下了,我又何必要遠遁江湖呢?”
林楓淡淡地說道:“我之所以解了你的寒毒,是因為你以前無太大惡行,至於你今後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吧!”
皮甲凝視著林楓,道:“穀天宇找上你了?”
皮甲之所以有此一問,因為他知道林楓就是銅麵人,而銅麵人用盡各種手段幾乎將天星教的高手斬殺殆盡,他早就預料到穀天宇一定會找上林楓。
林楓道:“我和穀天宇注定是不死不休的結局,否則我當初就不會殺天星教的使者、護法、軍師。”
皮甲道:“我本來就打算跟老酒鬼和杜瘸子在林園養老,既然穀天宇找上了門,我就更不能走了。”
林楓道:“我給了你自由,你竟然不走?”
皮甲道:“無論走到哪裏都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又何必走呢?”
林楓道:“雖然你是被逼留在林園的,但穀天宇早就有殺你之心,因為你背叛了他。”
皮甲滿不在乎地說道:“我見識過你的刀法,也跟穀天宇交過手,你的寒月刀絕不比他的斷刀差,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要是再加上我的一根鐵拐,穀天宇必死無疑!”
林楓嘴角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道:“如果對陣的時候,穀天宇讓別人拖住我,他會殺死你的!”
皮甲淡然地說道:“穀天宇殺死我的同時,和你對陣的人也一定會死在你的刀下,而這時,你的刀和雲飛的劍,二十招之內就能要了穀天宇的命!”
林楓道:“你難道不怕死?”
皮甲嘿嘿一笑,道:“我當然怕死,可是總要有人去死嘛,江湖人的宿命,就是死在刀劍之下。要是我在中了玄冰寒毒後自殺而死,屍體隻能被扔到後山的山穀裏喂狼;要是我隱居老死在鄉村山林,可能屍體都沒人會給我收;可是我要是死在穀天宇的刀下,我卻會被埋到青木山上,每逢年節都會有祭祀和紙錢,這筆賬我算得很清楚,所以就算你要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
林楓終究還是被感動了。
雲飛固然能夠和他共患難,因為他們是朋友。皮甲並不是他的朋友,但皮甲卻願意留下來,而且要把自己的命留在林園,無論皮甲說的理由多麽冠冕堂皇,也隻是一個托辭而已。
隻是短短兩年而已,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鐵拐道人竟然會有如此大的變化,或許這就是林園的魔力。
皮甲站起身,淡然而堅定地說道:“林園裏的人,誰都可以死,唯獨你不能死!”
皮甲一瘸一拐地走了,隻剩下林楓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
為了讓林楓活下去,酒鬼胡三寧肯自己去死,也要殺死黑暗人影子,那是因為老酒鬼早已把林楓當成了弟子、當作了自己的孩子。
為了讓林楓活下去,銀手鋼指刁魁寧肯去截殺穀天宇,哪怕知道自己會死也毫無猶疑。刁魁曾對黑暗人影子說過“天下間誰都可以死,包括酒鬼和我在內,唯獨林楓不能死。”因為刁魁是林楓父親的莫逆之交、是林楓的長輩。
為了讓林楓活下去,現在皮甲竟然留下來慷慨赴死,可是皮甲算是什麽人呢?他本是天星教的護法,是林楓想要斬殺的人,是身中玄冰寒毒被逼迫的看門人,而今他竟然跟刁魁說出同樣的話!而今他竟然要為林楓擋穀天宇的刀!
林楓獨自坐在書房裏,他的眼淚終於還是流了下來,他不是一個輕易流淚的人,但他卻壓抑不住內心的感動!他最近流的淚太多了,一輩子也沒有流過這麽多次眼淚,可他卻偏偏控製不住自己。
另一個瘸子走進了林楓的房間,人還沒走進書房,木拐敲擊地麵的“篤篤”聲已經傳進了書房,林園裏無論是誰聽到木拐的敲地聲,都會對這個瘸子肅然起敬,他就是林家的老仆急風腿杜淳。
園子裏的丫鬟仆人們甚至偶爾跟林楓調皮嬉笑,卻唯獨不敢在這個拐著黑木拐棍的瘸子杜淳麵前有任何輕浮之態,是因為杜淳在林園地位超然,無論是林楓、雲飛還是老酒鬼、皮甲以及那些掌櫃們,都對杜淳尊敬有加,而他如今的地位,是他用對林家的忠心和奔波數十年的勞作換來的。
杜淳走進了書房,見到淚流滿麵的林楓,眼中帶著疼愛和關心,口中卻說道:“林園裏的人,無論是誰都可以流淚,但唯獨你不能流淚,因為你是林園的主人、是林園的支柱、是林園的精神!”
林楓看了一眼杜淳,擦了擦臉頰的淚水,道:“我不是害怕、也不是怯懦才流的淚。”
杜淳鏗鏘有力地說道:“林家的人是不能流淚的,就算是流淚,也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看到。”
林楓望著杜淳那張黑瘦的臉,突然笑了,道:“杜叔,你說的對,林家的人可以流血、可以死,但絕對是不能流淚的。”
杜淳長長歎了口氣,道:“你是在為他們流淚,但這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老酒鬼是這樣,翟雙雙是這樣,皮甲也是這樣,這終究還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林楓道:“是他們的選擇讓我感動。”
杜淳道:“你都已經安排好了?”
林楓道:“都已經安排好了,隻是芷涵她……”
杜淳道:“你想把她支開?”
林楓詫異地看著杜淳,他沒有想到杜淳竟然早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
林楓道:“是!”
杜淳搖了搖頭,道:“穀天宇搞出這麽大動靜,方小姐不可能不知道,以她的智慧,這次你無論用什麽方法都騙不過她的。”
林楓輕輕地歎了口氣。
杜淳道:“能把她留下的隻有一個人,就是她的母親柳憐雪。”
林楓眼神一亮,隨即又暗淡了下去。林楓知道杜淳說的沒錯,柳憐雪是可以將方芷涵留在將軍府,可是林楓現在根本不敢去見柳憐雪,柳憐雪也一定不會讓他去少林寺的。
杜淳道接著說道:“憑孫小姐的才智和口才,她完全能夠說服柳憐雪把方小姐留在府中,我去請孫小姐跑一趟將軍府。”
林楓笑了,杜淳果然老謀深算,孫藝琪的確是一個非常合適的人。正所謂關心則亂,他現在的心的確有些亂了,他顧慮的太多,心自然會亂。
杜淳道:“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林楓眼神堅定,擲地有聲地說道:“我籌謀多年,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杜淳道:“我留在這裏等你回來,我在——林園在!”
林楓道:“杜叔……”
杜淳厲聲說道:“你不要說了,我是不會離開林園半步的!”
林楓的眼圈再次紅了,他想說話,可是他的喉嚨已經哽咽,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知道,無論他現在說什麽,杜淳都不可能離開林園的。
杜淳眼神鋒銳地盯著林楓,緩緩地說道:“你的心已經亂了,你現在這種狀態如何應對穀天宇?”
林楓麵帶愧色,爾後,他緩緩地拿出寒月刀,輕輕撫拭著刀鋒,臉色漸漸變得冷漠,眼神堅定而冷酷,他淡漠地說道:“不錯,我現在的確有些心神不穩,但距離十月十二日還有十天,對於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杜淳道:“你什麽時候出發?”
林楓道:“明天一早我會就走。”
杜淳皺了皺眉頭,道:“這麽早就走?”
林楓道:“我雖然上次在少林寺住過一段時間,熟悉周邊的地形,但我還是需要提前兩天去熟悉環境。”
杜淳當年曾被譽為急風腿,他的武功並不弱。他當然明白高手之爭,勝敗生死隻在一線之間,地形、氣候、溫度以及周邊的樹林、山石、土壤的鬆軟度都可能影響到勝敗。林楓此去一搏,是生死之爭,必然要做好充足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