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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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

    “別像個被貓嚇破膽的老鼠一樣待著。”

    突然聽到聲音的時候秦箏被嚇了一跳,好在多年的鍛煉讓她及時按捺住了本能的反應,隻是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把因為屈辱和震驚而放大的眼瞳恢複原狀。

    要不是不能暴露自己正戴著耳機,她可真想問問伯母自己能說什麽,難不成還真要乖乖聽話自我介紹不成?

    “你是不是以為這個時候如了她的意就是落了下乘?”耳機裏又傳來聲音,冷冷的,和以往哪怕是在教育她也依舊總帶著或溫和或無奈笑意的語氣不同,此時那個聲音簡直就像是個即將上戰場的女戰士,充滿了某種鬥誌,“她讓你說你就說,你的身份你的名字難道很丟人嗎?”

    “我……”其實這個時候開口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時機了,葉空已經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杯子裏的酒也喝光了,但是當她開口說話,她的視線便又挪了回來,好似還有幾分意外。

    於是秦箏發現自己的思緒又順暢起來了:“我叫秦箏。”

    她當真來了個自我介紹,很簡短,但態度禮貌,語氣穩重有條理:“南港秦家的秦,箏是古箏的箏,是溫璨先生正在相處的……相親對象。”

    她對葉空微微一笑:“如果之前的擅自來訪有讓葉小姐感到冒犯或者不快,我很抱歉。”

    葉空沉默片刻,視線在秦箏臉上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隨後突然落到了她的耳朵上。

    秦箏:……

    女人微微一僵,呼吸就要亂了,卻又聽到秦夫人在耳機裏道:“你膽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了?!你要不直接把耳機扯出來告訴她你正在一邊接受指導一邊跟她對話好了——因為光憑你自己你甚至沒法在她麵前張口說上半個字!”

    秦箏無聲地用指甲尖掐住了自己的手指,用力到能讓自己最大限度地保持清醒,臉上也盡量保持著最自然得體的微笑——天知道她也想知道,這麽一個比她還小兩歲的女孩子,大學還沒畢業的年紀,為什麽會有這麽可怕的氣場和眼神——那都不是簡單粗暴的壓迫力,那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悚然之感。

    仿佛她隨便一眼就能看穿你的皮肉血管,一直看到你白森森的骨頭——於是你在她麵前毫無秘密可言。

    可這也太不合理了!

    “倒也不必抱歉。”葉空看起來沒有要繼續糾纏那個問題的意思,很快便道,“這樣不就好了——你以後再想來咖啡店見我,隻要報上名字,我可能會看上一麵之緣的份兒上給個麵子。”

    是閑散的玩笑語氣。

    氣氛於是一下變得輕鬆了很多。

    秦箏也暗暗鬆了口氣。

    而還沒等她想好下一個話題,葉空已經看向了溫璨:“原來還隻是相親對象,這麽漂亮又高貴得女士就在身邊,溫先生難道還沒有下定決心?”

    溫璨默默瞧著她,心想把頭發盤起來的葉空也很漂亮,另外葉空今天實在是演技大爆發,要是有導演在現場說不定當場就要把她捉去當演員——不過她估計演不來苦情女主,也演不來經曆坎坷性格堅韌的小白花,甚至正義凜然颯爽冷酷的大女主也不行,隻能勉強演個冷漠無情邪性十足的配角,要麽是玩弄男人感情的渣女,要麽是搞事業的無心藝術家,或者兩者結合,總之多半是個大出風頭但不能占太多戲份的角色。

    而現在,該到他扮演那個被無心藝術家玩弄感情的可憐男人了。

    “有沒有下定決心,和作為前女友的葉小姐都沒關係吧?”

    “那這要問你爸了,和我沒關係的事為什麽非要叫我來。”葉空眼皮微垂,“或許溫先生應該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念念不忘了。”

    “……”溫璨噎了一下,“對誰?”

    “對我。”葉空還真答了,答得平平靜靜大言不慚。

    溫璨:……

    所有人:……

    雖然看溫少爺這難看的臉色,她說的好像的確是真的,但無論如何這也太自戀了。

    秦箏正感自己大開眼界的同時,又聽到耳機裏的女人在問:“你看如何?”

    什麽如何?

    她正想著,又聽到那邊接著道:“她喜歡溫璨嗎?溫璨對她重要嗎?”

    秦箏:……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光聽這問話,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為是暗戀葉空的人在打探敵情——可她知道,對伯母來說,葉空才是那個真正讓她如臨大敵的人。

    可這到底是什麽樣的如臨大敵呢?

    不是去打探她的背景,不是去踩點她的住處,不是去調查她的事業學業,而是關心她喜歡誰?誰對她重要?

    伯母到底想做什麽?

    或者該問那個她疑惑了無數次的問題——葉空以前到底做了什麽?把這對母子都變得這麽奇怪?

    想到這裏,秦箏突然轉頭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後方的旋轉樓梯。

    在那個高高的平台上,還放著用來簽合同的高桌,方才秦悟明明還光芒萬丈優雅矜貴的站在那裏,一身風度氣場完全能把溫榮碾壓——可大概從葉空進來後,沒過多久,她就再也找不到秦悟了。

    甚至她伯母也隻是躲在樓上看——要知道這一套遙控監聽的設備,以往都隻在麵對超級大項目的合作對象時才會用上的,可如今,卻隻用來對付一個已經毫無背景最多有點豪門朋友的咖啡店老板?

    秦箏腦子轉得飛快,餘光也忍不住尋向二層那些被簾子半遮半擋的露台,直到一聲低低冷冷的喊聲叫醒了她。

    “秦小姐,你在看什麽?”

    秦箏回過神來,正對上少女幽涼漆黑的眼。

    掃過她後,她抬頭就望向了那邊的露台。

    ·

    “蠢貨。”

    秦夫人鬆開手,簾子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身影。

    她順勢往後退進陰影中,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按住了額角。

    微微閉著眼,視線便一片混黑,可少女的身影依舊無比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還有那一瞬間——在大門打開,葉空出現在門縫裏的瞬間,她那個毫不猶豫轉身就走的兒子。

    手不由自主地握緊,近乎屈辱的憤怒再度從心髒最深處湧起——她那麽優秀的兒子,那麽耀眼自我,聰慧驕傲的兒子,就因為她的一念之差毀在了那麽個一無所有的小丫頭手上!甚至至今都沒能痊愈!

    簡直就是整個秦家也是整個謝家的恥辱!

    可她不能著急。

    秦夫人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來。

    睜開眼睛,麵前是垂落的紅色簾幕,後麵若隱若現著璀璨如海的燈光,還有燈光之下隱隱綽綽的人影——她知道,葉空就在那其中。

    以她那樣瘋狂又自我的性格,肯來這種豪門宴會,還特意送上那麽用心的禮物——說明溫璨對她來說一定是特別的。

    這很好。

    “隻要有在乎的人,就是暴露出來的弱點,越在乎,這個弱點就越致命——而你,秦夫人……”

    記憶裏,那個少女在火光中用沾滿血的手握緊同樣淌著血的刀子橫在少年脖子前,對她笑出森森白牙的場麵,時隔多年也依舊如此清晰。

    “你簡直連心髒都暴露出來了。”

    “他每天就在我麵前晃啊晃,晃啊晃——我可是忍了很久,才終於等到這一天呢。”

    ——

    火光湮滅在腦海裏,幻化成眼前微微搖晃的水晶燈。

    秦夫人無聲捏緊了手——“這都是你教我的。”

    她低聲喃喃。

    ·

    宴會上觥籌交錯的時候,後門通往的主宅內,溫榮換了另一套禮服,卻沒急著去設宴樓,而是在那個剛搬進來的大箱子附近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好一會兒後,他才轉頭問跟著過來的一個傭人:“怎麽隻有這一個箱子?另一個玻璃箱呢?”

    “少爺說,那個玻璃箱要送去他的房間。”

    溫榮狠狠皺眉,卻還是什麽都沒說。

    傭人小心問他:“先生,這個木箱子怎麽辦?”

    溫榮死死盯著那個木箱子,眉頭皺得更緊,活像看著什麽臭蟲,可最後還是憋不住心頭那把火,他咬著牙發出一聲冷哼:“打開吧!”

    “我倒要看看,她送了什麽好東西!”

    兩名傭人上前,共同將那個沉重的木箱子打開了。

    傭人的反應平平無奇,溫榮便走上前去往裏睨了一眼,發現裏麵居然是一個用眾多茶具拚湊而成的巨大的“福”字——居然很普通。

    雖然一看就是很貴的古董,但真的很普通很正常。

    溫榮本來做好了裏麵全是白菊的準備的。

    他挑剔而嫌惡地伸出手去,挑起那個用來充當“田”字的茶杯中的一個——這一挑沒能挑起來,倒是摸到了一手顏料。

    溫榮一愣,都顧不上手髒了,狠狠在那些古董上麵抓了一把——沒抓起任何實物,倒是抓破了一張紙。

    ——這根本就不是茶具!是畫出來的!

    以假亂真,居然在這麽近的距離下騙過了肉眼,還害他手上沾滿了顏料!

    深覺自己被狠狠耍了的溫榮氣得直接把一整張紙都扯了起來,誰知這一扯,又發現下麵真有東西。

    再低頭一看,殘破的紙張下,放著一個一看就是收破爛撿來的老式大鍾,還有一套不知哪來的廉價塑料刀劍,以及一雙髒兮兮的皮鞋。

    溫榮:……

    “啊!!!”

    活了五十幾年都從未受到過如此羞辱的溫榮氣得發出一聲大喊,一把將整個箱子狠狠掀翻了。

    箱子裏裝滿的雞零狗碎叮叮當當全部落地,可在這些東西之後,箱子裏還猛地掉出了一大堆黑色小東西砸到地麵和他的腳上,溫榮定睛一看,發現居然是滿地蟑螂,頓時嚇得臉色全白,怒吼都變尖銳了,整個人瘋狂想閃卻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兩手直接撐到了地上的蟑螂,軟軟的觸感讓他以為自己把蟑螂給按碎了,越發發出顫抖扭曲的喊叫聲:“快來人!快把這些東西都清走!”

    傭人急忙上前,片刻後尷尬地蹲在那裏道:“先生,這是假的。”

    正在揮舞雙手發出喊叫的溫榮:……

    叫聲戛然而止。

    溫榮保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慢慢低頭看向了滿地蟑螂,發現它們的確都不會動,隻是做得比較逼真,觸須會顫抖而已。

    因為沒有人動它們,這些假蟑螂的顫抖很快停住了。

    可溫榮開始顫抖起來——是氣得。

    是活了五十多歲,從未有過的,發自內心,席卷全身,能把所有理智都摧毀,讓他心跳都變快血壓都高到極致的——暴怒。

    “我要殺了她。”

    溫榮一字一句的說:“我要宰了那個小兔崽子!!!”

    他從地上慢慢站起來,想盡量控製住手腳的顫抖,卻無能為力,於是越發殺意凶猛:“我一定要弄死她!”

    ……

    “你想弄死誰?”

    ——一道冷靜蒼老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溫榮渾身的怒意仿佛被冰水淋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