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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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祁清漪和莊凡聽完,臉上表情都古怪異常。
倒不是別的,就是……
“聽起來怎麽感覺,那麽青春疼痛文學呢……”
祁清漪嘀咕著:
“以前裏寫的那種病嬌男主,看著還挺帶感的,跟任拓的設定一模一樣。可今天看到了真人現場表演,他真讓我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了。”
“好瘋……他該不會真的有點什麽精神病吧?”
韓非無語看了她一眼。
“你別汙蔑精神病,我也有點精神病,今天這幫人整得我的精神病都快一觸即發了。”
“任拓這種情況不可能是什麽病,多半是人格障礙。確切地說,人格障礙不是精神病,但是人格障礙一般來說都會伴隨精神方麵的問題。”
“比如他平時對自己的外在打扮要求嚴苛,一絲不苟,頭發衣服一點都不能亂,鍾嘯雲給弄亂了他當時恨不得殺人,這不就是很嚴重的強迫症嗎?”
“哎呀扯遠了……”
“聶文瑾,除了剛才說的那個,你還知不知道別的?比如任拓的養父母在海外是做的什麽生意,又或者其他嘉賓的事情?”
“畢竟任拓已經承認是他逼你上節目的了,而且,這節目裏的很多嘉賓都跟無雙影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說不好他也有點,否則手怎麽伸得了那麽長,還能捏著你的資源。”
“我沒唬人,你可以自己考慮一下。”
聶文瑾本身就因為受傷而臉色蒼白,現在表情一僵住,更顯得沉鬱。
也就是她那張為大熒幕而生的麵龐自帶光環。但凡換個長相普通的,甚至換一個非專業演員的女明星來,看著都會憔悴醜陋,隻有聶文瑾露出這種表情,才會讓人打眼一看就好奇她在想什麽。
韓非瞟了一眼,才明白為什麽祁清漪會喜歡一個跟她同性別的女明星。
那張臉自帶故事和高級感,絕不僅僅是尋常的好看。
她一顰一笑甚至是一皺眉都好像在說故事,即便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濃顏臉,甚至五官在某種意義上很平淡無奇,沒什麽骨相美可言,但聶文瑾的臉外部輪廓鋒利,平淡的五官加上鋒利的外輪廓,矛盾感很強,偏偏她的氣質很特殊,完美兼容了這種矛盾,隻會讓人閱讀出一種沉澱後的歲月感。
是的,歲月感,故事感——哪怕聶文瑾才二十八歲。
如今看來,她這種與年齡不符的氣質,正是源自她堪比青春疼痛文學的狗血人生?
聶文瑾閉上眼,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考慮自己要不要說更多的東西。
三人還沒等到她開口,身後便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四五十歲的男人走近,沒有肩章、沒有戴帽子,隻有在同一個係統內的人才能認出來,他腿上平平無奇的黑色褲子是警褲。
莊凡回頭一看,當場一個激靈立正敬禮,但他嘴巴囁嚅了下,並未直接開口喊人。
來人正是祝成標,祝局。
小護士看見有外人過來,剛要過去阻攔,看見莊凡的舉動後又默默收回了腳。這肯定是個什麽大人物,人家特稽都沒管,她多事幹什麽?
韓非短暫愣了片刻,就伸出右手:
“您好。”
“其他……呢?”
他想問其他領導怎麽沒來,不過現在莊凡都沒點明祝局的身份,他更不好越俎代庖,硬生生把“領導”倆字給吞了回去。
祝成標笑嗬嗬地說:
“他們有別的事情,我先過來看一眼。”
“怎麽,情況如何,沒有什麽大問題吧?”
三人表情當即變得有點微妙。
要說問題,現在暫時什麽都還沒問出來,聶文瑾也隻是腦震蕩,沒有受什麽重傷。可要說問題不大……剛剛從聶文瑾口中聽說了任拓小時候的情況,那絕對算不上對勁。
一個八歲的小男孩,在那個時候就能表現出那種狠辣,今天在極端憤怒的情況下掏刀子捅人,還能近乎恐怖地確認自己沒捅到要害,正常嗎?
更別說任拓還是背後逼著聶文瑾參加節目的人,或許與無雙影視同樣有糾葛。
病床邊一時沉默。
聶文瑾對氣氛很敏感,哪怕他們什麽都還沒有說,可他們對於祝成標的態度就足以說明這人身份不簡單。
她咳嗽兩聲,費勁地伸長脖子喝了一口水,努力揚起一個笑容:
“抱歉,更多的事情……我考慮下再說,行嗎?”
祝成標不隻是對韓非和藹,他本人長得也是很和藹的。
一頭花白的頭發打理得很精神,在同齡人裏算是瘦的那一種,身高有一米七八,臉上有點褶子,不笑時看著還有些嚴肅,但是一笑起來褶子一深,眼睛笑眯眯的,親和力很強。
他走到聶文瑾的病床旁,眯眼審視了下她頭上的傷,不甚讚同地對其餘三人搖搖頭:
“你們也真是,這傷雖然不至於多嚴重,但腦震蕩肯定少不了,我以前也撞過腦袋,那感覺,嘖,比在貨車車廂裏甩半小時還惡心。人家都這樣了,你們還堵在這問呢?”
“走走走,叫醫生再來看看,現在別杵著問了,讓人好好休息一陣子再說,這又不著急,慌慌張張的幹什麽。”
說著,他又衝著韓非和祁清漪說:
“你們倆都是群眾,今天雖然立了功,後續的事情官方會管的,知道得太多了也不好。”
“山上發生的事情比較複雜,小莊,伱帶著他倆先都去做個檢查,等檢查完確定沒什麽問題了再跟我說,聽見沒?”
莊凡也不管兩臉懵逼的祁清漪和韓非,當即立正敬禮,兩條腿啪一下打直:
“是!”
然後他拽著祁清漪和韓非就往樓上走。
這三人離得遠了些之後,韓非走著走著總算是有點回過味兒來了。
“誒,祝局這是要跟聶文瑾單聊?”
祁清漪是完全沒懂,一聽這話,急吼吼地就問:
“但是我們都是知情人啊,要聊什麽我們都不能聽嗎?之前祝局不僅讓我們參與,還讓我媽媽過來幫忙了呢,怎麽還卸磨殺驢的?”
莊凡耐心解釋:
“不是不能讓你們聽,是聶文瑾顯然有點抵觸情緒,她剛受了傷,本來就不舒服,就算剛才願意配合說了一部分事情出來,也不代表她就真的心甘情願。”
“祝局以前在一線工作了很多年,在長山也是出了名的刑偵好手,有事讓他問,總比我們要強。”
“我們走遠點,也好給他騰點地兒發揮,是不是?”
行吧。
這話確實沒法反駁,先前聶文瑾的態度微妙,像是要配合,又並沒有真的全盤托出,對於任拓的養父母她顯然還知道更多,不說,大概還是不信任。
就算韓非上輩子是片警,他也沒有自信到認為自己的刑訊水平比一位一線出身的刑警更強。
韓非想了想問:
“那,我們現在是真的去做體檢?”
莊隊搖頭:
“祝局剛才進來之前,就在耳麥裏吩咐過了,我們現在去看看鍾嘯雲,他有點問題,背景不一般,你試試看用報複陸思源的角度跟他套套話。”
韓非沉吟著點頭:
“行……我試試看吧。”
…………
病床前。
祝局隨手拉來剛剛韓非坐過的椅子坐下,笑得很溫和: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莊凡的上級。我比你們這些年輕人要大個二三十歲,你叫我祝叔就好。”
“小聶,對吧?你好,我先跟你道個歉,今天是因為我們的人做事疏忽才導致你受傷,很抱歉,你的醫療費用和損失我們會負責的,希望你能原諒我們。”
聶文瑾愣了一下。
雖然她早就猜到對方身份不簡單,或許是個什麽大領導,但她沒料到這位“祝叔”會把姿態放得這麽低。
不過,這也確實讓人很舒服。
從莊凡到其他特稽隊員,出事到現在都忙做一團,即便莊凡第一個跳下去救她,也不能掩蓋這是他們工作失誤導致的問題,可是目前為止,這位祝叔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跟她道歉的人。
聶文瑾斂起思緒,虛弱地笑笑,看起來想擺手,又因為手受了傷,剛一抬手就嘶的一下收了回去。
祝成標忙道:
“哎哎哎,不用不用,你安心躺著休息就是了,我是替他們道歉,你不原諒也沒問題。”
“小聶,你現在感覺還好吧?他們剛剛有沒有問什麽過分的事情?如果有,你告訴我,我回去一定嚴肅批評!”
他把話說到這份上,聶文瑾也不可能蹬鼻子上臉的。
“沒有,祝……祝叔,您言重了。”
“莊隊和韓非他們是為我好,山上是突發狀況,就算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我是自己倒黴。”
“之前我被撞下去,也是莊隊第一個跳下去救我,我謝謝他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怪他們。”
說到這裏,聶文瑾頓了頓,又說:
“其實我也感覺到了……”
“這節目組,是不是有點其他的什麽問題?如果隻有那兩個通緝犯的事,應該不至於驚動您過來吧,我雖然不知道您的具體身份,但您肯定是位大領導,現在這個天氣,您趕來醫院,不大可能僅僅是為了兩個已經被捕獲的通緝犯。”
“您要是想問什麽就直說,我知道的就盡量講。”
祝成標也沒因為她的話感到驚訝。
他不僅看過了這姑娘的資料,從山洞開始到剛才,也一直看著聽著現場情況。對於聶文瑾的性格,他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
這是個絕對聰明也絕對謹慎的姑娘,人如其名。
聶文瑾的心防很重,如果沒有把握的話,她不會隨隨便便把窗戶紙戳破。現在這樣問,並不意味著她有把握,大概率是因為今天的事情多到快要壓垮她了,她不想再耗費精力繼續周旋,幹脆開門見山,早了早好。
祝成標從自己的公文包裏掏出保溫杯,喝了一口水,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不似剛才那麽慈祥,但也充滿善意。
“首先,我希望你明確一點,不管你認不認識任拓,不管他有沒有什麽問題,從他今天肆無忌憚掏出刀捅人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他是個瘋子。被他盯上,說是喜歡也好、青梅竹馬也好,無論用什麽詞粉飾太平,都不能掩蓋你現在很危險的事實。”
“你可以理解我的意思吧。”
聶文瑾沉默不語。
祝成標也沒覺得有什麽,將保溫杯擱置在床頭櫃上,再道:
“小聶,你是個聰明孩子,有些話我也不想兜圈子。”
“剛才我們在審查任拓資料的時候,發現你們是同一個孤兒院出身,當時就有些懷疑,所以嚐試著找陽光福利院的院長了解情況。”
“但查了之後才知道,在你和任拓呆在福利院期間,負責的那個院長已經車禍身亡。”
“你的養父是車禍殘疾,院長是車禍去世,任拓的父母似乎也是車禍身亡……”
“我國每年有數萬人在車禍中死亡,傷者不計其數,作為一個非常常見的事故原因,任何人出車禍我都不覺得有多麽特殊。”
“可如果一個人周圍有這麽多人出車禍,那這是否有些太不正常了?”
“先前我得知,你上《戀星》這個節目是被人半脅迫著上的,不能算是威脅吧,人家捏著你的資源不給,如果你夠狠,也可以不要,但顯然你不願意這樣,所以你上了節目。”
“現在任拓承認自己就是逼你上節目的那個人……”
“即便他的行為看似很喜歡你,我也對這種感情持保留態度。”
“去年的數據顯示,感情糾紛引發的刑事案件占比百分之六十以上,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最好是把你能想到的東西都說出來,官方才能想辦法為你提供保護,要是你什麽都不說,我們也沒有理由對你進行保護。”
“退一萬步說,即使他不會傷害你,他現在能捏著你的劇本逼你上節目,以後能不能捏著更多的資源逼你與他戀愛呢?更離譜的呢?”
“目前的資料和信息太少,我們想查也無從下手,連他是怎麽與你的公司產生關係的都不知道,更別說其他的了。”
“你想想看,是不是這道理?”
聶文瑾的眼睛盯著自己被石膏包得動彈不得的腿,良久都沒有吭聲。
她默然良久,才忽然問:
“院長死的時候……死得慘嗎?”
祝成標訝異於她的重點居然如此清奇,不過想想也是,那畢竟是以前孤兒院的院長,帶著他們長大的,死了總歸有點觸動,也正常。
他點點頭,說:
“聽說挺慘烈的,肇事司機酒駕,第一下撞到的時候腦子不清醒,那時他還沒死,司機怕擔責,幹脆來回碾壓把他硬生生壓死了。”
聶文瑾沉默半天,笑了出來。
饒是祝成標這種見多識廣的人,也難免驚訝地盯著她看——這,好像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吧?
她笑得有點咳嗽,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我早該猜到的……”
“領養任拓的那對夫妻,當時不覺得,現在想想,他們倆很不正常。”
“他那時候當著這倆人的麵發瘋打人,要不是被旁邊人拉著,他能把那個嚼我舌根的小孩活活打死,那對夫妻分明看到了那個場景,卻興致勃勃地找到了我們倆,全力說服他,想讓他跟著出國。”
“我跟任拓走在一起,他們還想連我一起領養,可我在那之前去過很多領養家庭了,覺得他們不對勁,就說哪怕他們把我帶出國,我也會跑掉,抗拒很明顯,他們才放棄。”
“任拓肯定也感覺到了,但那倆人給的誘惑太大,說以後遺產可以全部給任拓,等他成年了還會支持他創業、回國找我,所以他果斷跟著走了。”
“沒想到他真的回了國,看起來也比小時候瘋得更厲害了。”
“祝叔,任拓小時候就殺過人的。”
“他親口告訴我,說他爺爺奶奶很喜歡他,但他父母死後,他爺爺奶奶都覺得他是個天煞孤星,是他克死了他父母,他就找了個晚上趁他們都睡著,把房子給點了。為了避免意外,他白天還去找村裏獸醫拿了點給畜牲用的藥,把他爺爺奶奶藥倒才放的火。”
“那段時間,滇省有很多外國人和以前出去的華人來領養孩子,他說,倒不是因為爺爺奶奶罵他天煞孤星,他就是純粹地想出去看看,剛好那時候挨罵,所以殺了他們。”
“他成績一直很好,長得也斯文好看,打聽完確認自己這種小孩最受喜歡,他才動的手。”
“這種人,幹出什麽事情我都不意外。”
“任拓在孤兒院裏隻跟我關係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好像討厭所有蠢人,可能因為我是裏麵最聰明好看的那個?我告訴過他,那院長是後麵調來的,以前的院長媽媽是被他弄走的,他拿孤兒院裏的孩子當生意,還對我動手動腳的。”
“恐怕還不止我一個人。”
“總之,你說院長是任拓弄死的,我信;你說他是逼我上節目的那個人,我也信。”
“但他絕對不是真的喜歡我。”
“他不喜歡任何人,他隻喜歡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