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8日，大學校園的迎新熱潮漸漸平息，瑰愛網的訂單也慢慢達到一個平穩的常態。
    與八月的社會開拓、七月和六月的畢業季擺攤不同，瑰愛網在九月份采取的獲客策略就是更為零散的深入到學生群體，而這個過程中更為新穎的變化便是，兼職訂單達到了專職的三分之一左右。
    ——更靈活。
    這是俞興與呂海穎、鍾誌淩討論公司狀況時的總結。
    三個月時間，瑰愛網麵對不同的環境也換了不同的方式，算是很形象的闡釋了什麽叫“船小好調頭”。
    與此同時，珍愛網、世紀佳緣、百合網的遲疑大概也有它們自身體量的考量。
    鍾誌淩對師兄興致勃勃的總結有些漫不經心，最後實在沒忍住，說了句：“興哥，我現在心裏滿是想著珍愛網它們的出價，希望能有更高的價格，你還挺……挺淡定。”
    他更想說的是，還有什麽好總結的！公司都快賣了！
    呂海穎也有同感，更加委婉的說道：“我這兩天的心情也很激動。”
    “不然呢？我又不能跑去別人公司問價，隻能把手上的事情做好，多總結總結經驗總是沒錯的。”俞興心裏其實是有壓力的，這會帶了點無奈的說道，“再說了，你倆工作之餘還能郎情妾意，也沒說給我介紹個女朋友什麽的。”
    呂海穎腦子裏仿佛“叮”了一聲，咦，是啊，怎麽沒想過給師兄介紹女朋友？
    “呃，這個……”鍾誌淩也沒想到理由，大概是覺得師兄這樣的，想找就不會缺女朋友。
    “行了，你們聊你們的吧，我一個人去孤獨和公司作伴了。”俞興笑著結束通話。
    呂海穎放下手機，心裏就在琢磨，身邊有沒有適合師兄的女孩。
    這一天的傍晚四點半，俞興接到了劉琬英的電話，詢問去什麽地方吃大龍蝦。
    “從我這到金融中心太遠了，英姐，咱各走一半，到中間的閔行吃飯吧。”俞興提議。
    劉琬英調笑道：“你請吃飯是真有誠意啊！”
    俞興一邊整理今天的訂單，一邊笑道：“我是覺著咱也不是外人，不用那麽客套，就龍蝦賠罪了，我把手裏的訂單統計好就開車過去。”
    劉琬英應了下來，心裏真有小小的感慨，說歸說，姓俞的發展確實快，連車都整上了。
    大約四十分鍾之後，稍早抵達位置的劉琬英看到騎著電瓶車的俞興，不得不糾正道：“俞老板，你下次說話可以準確一些嗎？騎車和開車是兩個概念！”
    “英姐，別看是電瓶車，平時在城市裏出行很方便的，開車還堵。”俞興呶呶嘴，“走吧。”
    劉琬英有些哭笑不得的先把精致的小包放在車筐，然後坐上了後座。
    俞興微微低頭，餘光一瞥，我認識這腿，是白貓的！
    他啟動電瓶車，迎著晚風，問道：“英姐，想吃什麽？”
    劉琬英奇道：“不是吃大龍蝦嗎？”
    俞興推薦道：“附近的小龍蝦味道也不錯，吃嗎？”
    劉琬英坐在電瓶車的後座之上，仰天歎息：“你真是畫餅畫到我臉上來了！我還被畫出來了！”
    “開玩笑，開玩笑的。”俞興猶豫著駛過燒烤大排檔，“但不得不說，大龍蝦有大龍蝦的好，小龍蝦有小龍蝦的滋味，這邊的海鮮粥也不錯，我吃過的。”
    劉琬英怎麽聽怎麽覺得這語氣裏有不少的戀戀不舍。
    她好笑道：“行吧，俞老板，就嚐嚐你說的海鮮粥。”
    “哎呀呀，英姐，伱說你這人……”俞興佯怒道，“怕我沒錢怎麽著？”
    劉琬英看著電瓶車已經直奔潮汕海鮮粥的鋪子，歎了口氣：“降級消費，現在都悠著點比較好。”
    俞興心裏一動，等到坐進店裏點了粥，又點了菜，然後問道：“英姐，怎麽就開始要降級消費了？”
    “兩房，你知道嗎？美國的。”劉琬英微微蹙眉，“昨天，它們被美國收歸國有了，這是很罕見，也是很不妙的一個信號。”
    “我知道兩房……”俞興知道這個，“是做住房抵押貸款的融資機構，呃，英姐，你有買了股票還是理財又或者什麽的？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收手了？連兩房都被國有，後麵不敢想啊！”
    “我有一些是在股市的。”劉琬英沉吟道，“後麵的情況……再看吧，怎麽說呢，要有一些穿越周期的心理準備，美國的次貸市場從去年就暴露出許多問題。”
    俞興斟酌一會，又勸了勸，也就實在沒法往下說了。
    隻是，因為這樣的話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還是難免走向沉悶。
    “說這個幹什麽？”劉琬英一笑，主動換了話題，“今天是挺聽聽俞老板的發家史。”
    “公司現在的情況已經大致定了，可能就看我下旬回金陵參加互聯網大會，能不能再有些好運氣了。”俞興的眼神從英姐的紅唇上一閃而過，“上次在電話裏和英姐說的事，今天我是真的想專門向你匯報匯報的。”
    “喲，厲害啊，都能去參加互聯網大會了？”劉琬英有些吃驚，隨即又好笑道，“想畫餅是吧，畫吧。”
    俞興眉頭一挑：“不不不，不是畫餅。”
    劉琬英打斷道：“誰畫餅的時候說自己畫餅啊？”
    “英姐，我是有什麽說什麽的，尤其，麵對英姐，咱都自己人。”俞興看著麵前的潛在天使投資人。
    劉琬英放下了勺子，掰著手指，數道：“說起來，這是第幾次見麵來著，金陵有一、二、三、四、五，哦，這是第六次見麵。”
    “不，英姐，你多數了一次，這是第五次。”俞興真誠的說道。
    劉琬英笑眯眯的說道：“是嗎？”
    “當然，我對每次與英姐的見麵都記憶猶新。”俞興一臉正氣。
    劉琬英豎起了大拇指，稱讚道：“不愧是瑰愛網的創始人，熟練哈。”
    俞興“嘿嘿”一笑：“這是對漂亮女孩的尊重。”
    他豎起一根食指，打斷想要開口的劉琬英，認真的說道：“尤其，對待英姐，更要尊重。”
    劉琬英笑吟吟的說道：“所以啊，俞老板這張嘴就是能成功的。”
    “英姐，我們年內計劃做個新項目，是那種正經的能融資A/B/C輪的項目。”俞興把事情繞了回來，介紹道，“我們打算針對職場員工打造一款社區網站。”
    劉琬英喝了一口粥，十秒鍾後說出自己的初步印象：“是個細分的方向，具體點。”
    互聯網項目現在太多了，“職場”這個詞很籠統，但如今做細分是對的，往前數有門戶時代的三劍客“搜狐、新浪、網易”，論現在有BTA，不管社交、搜索還是電商、遊戲，這些領域都已經有大公司的存在，而且，它們還在奮力蔓延。
    如果不做細分，很難被看好。
    “是職場員工的聚集地，開放匿名的方式，不吝於各種公司的八卦、內幕、撕逼、爆料等信息的交流與傳遞。”俞興具體的介紹道，“我們想打造一個客觀獨立的第三方，讓它成為行業的內幕中心，成為職場的狗仔網站，成為這個時代的江湖百曉生。”
    劉琬英聽著這個定位，思緒在如今的互聯網上轉了一圈，眼睛一亮，這個聽起來還挺有吸引力。
    她思考了一會，緩緩問道：“在如今的互聯網項目上，投資人經常會問一個問題，你知道是什麽嗎？”
    俞興雖然沒接觸過投資人，但大致能猜到。
    他笑道：“我曾經被宋宇鋒問到一個問題，如果像企鵝那樣的公司來做我們這樣的項目，那要怎麽辦？事實證明，企鵝那樣的巨頭沒興趣，隻有擁有婚戀業務基礎的網易投來了目光，但問題性質就是這樣吧？”
    劉琬英點頭道：“是的，既然你說要做A/B/C輪，這樣的項目就必然要經受大大小小的考驗了，如果企鵝來做，你們怎麽辦？”
    俞興麵對這樣一個讓業界頭疼的問題，沒有太多猶豫的答道：“企鵝有天然的缺陷。”
    劉琬英投以疑問的眼神。
    俞興正色道：“企鵝有立場。”
    五個字。
    隻有五個字的理由。
    劉琬英聽著這短短一句，心裏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撫掌歎道：“我肯定不是一個好的投資人，我不適應這樣的角色，但你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創業者。”
    是啊，這樣的網站想發展起來必然繞不開大廠員工，企鵝自己來做的話，必然存在立場上的疑問。
    如果不夠獨立，如果立場存疑，網站天然的難以說服其它公司的員工入駐。
    更何況，如果是企鵝來做，這個網站必然會喪失一部分競爭對手的員工，按照它如今無孔不入的架勢，損失的客戶絕對不在少數。
    俞興微微一笑，又給出第二個理由：“企鵝的流量很厲害，但它的流量性質在職場領域是被削弱的，而投資人擔憂的不就是先發優勢被企鵝用龐大的流量後發抹平。”
    企鵝來做怎麽辦？
    這個問題的前提是，企鵝先瞧見業界出現不錯的項目，隨後，它進行微創新，再澆灌巨大的流量。
    劉琬英思索著俞興的話，企鵝的社交流量被削弱，網站又有先發優勢，如果再能找到合適的投資……
    她這次好一會才開口道：“我不是一個好的投資人，俞興，你的邏輯是自洽的，我這麽想著竟然覺得還不錯，但到底有沒有問題，我也不知道了，就像我說的，我不是一個好的投資人。”
    俞興：“……”
    兩秒鍾之後，他點點頭，從口袋裏掏出名片遞給劉琬英：“好的，英姐，給你一張我的名片，如果你想實現你的香江豪宅夢，給我電話，再會。”
    俞興說完就瀟灑起身，走了出去。
    劉琬英愣愣的接過名片，看著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十秒鍾之後，俞興笑著走進來：“嘿嘿，英姐，是這個範吧，酷嗎？”
    劉琬英吐了一口氣，又看了眼手裏的名片，啞然失笑：“連名片都是假的……”
    手裏赫然是一張“台鈴電動車”店的名片。
    “你就說，我麵對一個真的投資人，這樣能不能留下深刻印象吧！”俞興詢問道。
    劉琬英不得不真心實意的說道：“我認為，能。”
    她又琢磨幾秒，說道：“很自信，主要是你說的內容是能站得住腳的，網站有起名嗎？這就是你要帶著你的師弟師妹開拓的下一個目標？”
    按照俞興剛才所說，不管是企鵝又或者其它互聯網大廠，它們自身的屬性都沒法來做這種事。
    客觀，獨立，第三方。
    最起碼，是理論上的客觀獨立第三方。
    “我們準備叫‘那些事’。”俞興答道。
    劉琬英默念幾遍這個名字，疑問道：“既然要做江湖百曉生，為什麽不直接起名百曉生？”
    俞興一怔：“咦……”
    “既有特征，也很容易被理解，又具有不錯的傳播性，互聯網的傳播效果很重要。”劉琬英說著自己的看法，“‘那些事’吧，也挺符合網站定位，但好像沒有‘百曉生’好。”
    俞興琢磨片刻：“好，我回去考慮考慮，如果定下來，算你0.00000001%的股份，這是起名投資人。”
    劉琬英莞爾。
    “真的，英姐，你仔細考慮考慮，我們現在有一個已經有些許創業經驗的小團隊，手裏捏了一個用來起量的行業小爆料，等到瑰愛網一賣，手裏也有些啟動資金。”俞興認真的說道，“互聯網的團隊規模又不像瑰愛網這樣大，更便於管理，隻要我們的先發優勢把握的好，不說多賺錢，肯定讓你距離豪宅更進一步。”
    劉琬英認真的考慮了五秒鍾，隻笑，不說話。
    “實在不行，你放在美股的股票現在就割肉，直接投資我們，肯定比你穿越周期強。”俞興換了個角度，算是再努力勸了一把。
    劉琬英笑道：“好好好，它要是能跌兩成，我就割肉投資你們。”
    雖然美股如今有許多問題，但她認為還是能控製住的，這次仍然是回調屬性。
    俞興點點頭，開始聊一些開學季遭遇的有趣客戶。
    劉琬英聽了一陣，問道：“不勸我投資了？放棄了？”
    “啊？你剛才不是答應我了嗎？”俞興故作驚訝。
    劉琬英反應了兩秒才哭笑不得的說道：“行，你是真盼著我割肉啊。”
    俞興也笑，隻是心裏有點遺憾，這是最真的話了。
    沒了大龍蝦，喝了海鮮粥。
    劉琬英聽著創業團隊的趣事和問題，以及來自婚戀行業品牌的反應，覺得今晚總體還是很有趣的。
    兩人在街邊稍微走了走。
    劉琬英見時間稍晚，笑道：“走吧，送我一程，我回去了。”
    俞興想了想，說道：“英姐，你打車回去吧，我給你報銷。”
    他拍了拍車座：“我怕送你回去，我的電量不夠用了。”
    劉琬英：“……”
    她拎過自己的包，既無奈又好笑道：“行，俞老板，再會。”
    俞興沒忘記正事：“英姐，真的真的考慮考慮我們的項目。”
    劉琬英揮揮手。
    “英姐。”俞興喊住走了幾步的劉琬英，最後稱讚道，“你的口紅真好看，是什麽色號？”
    劉琬英眨眨眼：“不告訴你。”
    她沒有選擇打車，而是走向了更為便捷的地鐵站。
    俞興一直看著英姐的身影消失不見才騎著電瓶車慢悠悠的回去。
    等他剛騎到公寓下麵，手機上恰好收到來自劉琬英的短信。
    劉琬英：是阿瑪尼的406，有一丟丟的玫紅色，顯白，去給小女生買吧。
    俞興剛想回複就接到宋宇鋒的電話，正好，他也想和這位法人探討下名字的選擇。
    另一邊的劉琬英回到酒店，她沒有立即上去，而是坐在大堂沙發稍微等了等，結果，沒有等來回信，反而瞧見了同事蘇嘉儀。
    “英姐，約會回來啦？”蘇嘉儀壞笑著湊了過來。
    “是見個小朋友，探討了個項目。”劉琬英笑著回答，“本來想吃點好吃的，結果喝了一肚子粥回來了。”
    蘇嘉儀一本正經的說道：“那你想喝一肚子的什麽回來？”
    劉琬英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伸手道：“蘇嘉儀，我撕爛你的嘴！”
    “哎，哎，錯了錯了，誰讓你坐在這裏對著手機出神！”蘇嘉儀求饒，又擺出理由，“看了就像是約會回來的戀戀不舍嘛。”
    劉琬英“嘁”了一聲，有自己去半程又自己回來，吃到了虛空大龍蝦，還被瞄準手裏錢的約會嗎？
    她給了解釋：“是我哥的一個研究生，現在在創業，找我幫忙的。”
    蘇嘉儀聞言，興趣大減：“哦，這樣。”
    劉琬英見狀，解釋道：“他人還是挺有意思，挺好玩的。”
    蘇嘉儀聽到這話，又狐疑的看了眼英姐，真的不是約會嗎？
    她稍微試探道：“怎麽個好玩法？”
    “唔，就是，行動力挺高，做事角度挺奇異。”劉琬英試著總結，臉上帶了絲笑意，“好像還帶了些賭性，嗯，有時候的心也挺黑的，嘿，還想拉我投資呢。”
    蘇嘉儀看著劉琬英的表情，驚呼道：“慘啦，慘啦……”
    劉琬英投去不善的目光。
    “有人要被拐走了！”蘇嘉儀半開玩笑，“你別瞪我，我的意思是，有人的錢要被項目拐走了！”
    劉琬英收起了蠢蠢欲動的手。
    蘇嘉儀起身先脫離掌控，然後小步快跑，回頭笑道：“那就更慘啦，人和財都要被拐走啦……”
    劉琬英沒有去追，準備上電梯回房間。
    隻是，她最後看了眼沒有反應的手機，一個念頭在心裏幽幽的鑽了出來，這個人有點討厭，怎麽不回短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