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視開始燒錢，抖音就不得不跟上腳步。
    不然，縱使什麽技術中台，也會被資金和流量淹沒。
    隻是，投資人能接受燒錢，但前提是要讓他們看到燒錢能燒到成功的核心競爭力。
    “俞總，我看抖音的日活與內容確實都很不錯，也確實先取得了對阿裏和企鵝的領先，不然，它們兩家的軟件不會這麽快就學過來。”淡馬錫的曾嘉給了肯定。
    短視頻是移動互聯網的新領域，即便是最頂尖的投資機構也未必能分清最好的方向。
    但是，有一個比較簡單的佐證可以幫忙判斷。
    連阿裏和企鵝這種競爭對手都跟著學了，那至少證明抖音前期的決策是更好的。
    俞興微微點頭，抬杯喝茶，示意曾總繼續往下說。
    “可是，我有兩個問題想聽聽俞總的想法。”曾嘉思索著說道，“一是阿裏和企鵝的學習速度必然是不慢的，抖音要怎麽應對它們的‘以彼之道’，二是抖音從IDG、今日資本那5家機構拿到3億美元的時間並不長，為什麽現在就急於進行第二輪融資？”
    “抖音需要第二輪融資是因為要提前儲備燒錢資金，另外，也是因為首輪拿來的錢已經花了很多。”俞興淡定的先回答了第二個問題。
    經緯創投的杜宇宸重複聽到的話：“花了很多？”
    那是3億美元，不是3億華夏幣，更不是3塊錢。
    “是的，我們一直在談，前天已經和捷付睿通達成收購合作，將會以4.9億華夏幣買下它70%的股權，成為控股股東。”俞興簡單介紹道，“捷付睿通在2011年8月拿到央行的《支付業務許可證》，雖然是區域性的，但也足夠碳矽數據現在用了。”
    捷付睿通擁有俗稱的支付牌照，屬於區域性的牌照，銀行卡收單業務隻能限於內蒙區域，但它允許全國範圍內的互聯網支付與移動電話支付，已經可以滿足碳矽數據現階段所需。
    兩邊談下的價碼是整個公司價值7億，現在隻買70%。
    俞興瞧著投資人不同的表情反應，笑道：“你們應該知道行情價吧？上麵明顯在收緊支付牌照的發放，我們也打聽了全國性的牌照，但是太貴了，萬達在和快錢談，聽說報價已經超過20億華夏幣，也隻是買大部分股權。”
    碳矽數據公司需要屬於自己的支付渠道，這是在競品燒錢啟動前就在推動的收購，而在燒錢競爭開始後就更具意義。
    如果通過支付寶或者微聊的支付渠道，抖音相當一部分的數據就會暴露在競爭對手的視野裏。
    他又補了句：“臨港接手支付係統之後也需要投入資金來優化接口，捷付睿通的交易成功率大概是98.5%，這筆資金預估也得1億華夏幣左右，再加上抖音的導流以及正常運營，特別是碰上燒錢，這一輪速度就必須很快了。”
    “原來如此。”曾嘉點頭認可道，“臨港確實有必要拿下支付渠道，這筆錢應該花。”
    俞興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沒有回答，剛要開口，忽然注意到楊震原頗覺無聊的神色，笑道：“楊總，感謝你為我們這幫人講解技術，後麵是我和大家聊，你有工作就先忙吧。”
    楊震原立即露出笑容，起身簡單和投資人們打了招呼就離開會議室。
    杜宇宸瞧著這位的背影，稱讚道：“楊總的技術實力是頂尖的，不愧是重資從百度挖來的人。”
    就楊震原之前講解的技術中台，碳矽數據裏的百度係人才承擔了很大的作用。
    他這話剛說完，卻見楊震原麵色凝重的去而複返。
    楊震原快步到了俞興身邊，彎腰在老板耳邊輕語。
    五家機構的投資人們都注意到這種不同尋常動作所流露出的訊號，密切注視著俞總的神色變化。
    俞興的表情卻沒有變，一度讓投資人們不覺得是什麽重要的消息。
    然而，他在短暫沉吟之後示意楊震原出去忙，隨即主動公布了最新的情況。
    ——企鵝的微聊封禁了抖音的分享鏈接。
    ——企鵝對前微視負責人邢宏宇發起競業起訴。
    再結合企鵝前幾天發起的燒錢競爭，這短短數天便是連續針對抖音的動作。
    杜宇宸心裏佩服俞總的麵不改色之餘還是出聲道：“微聊切斷了抖音的分享？這……這不太妙啊。”
    “是不太妙。”俞興笑道，“但更不妙的可能是阿裏的微信沒準會跟進這種競爭手段。”
    剛要說話的投資人聽見這句，都把嗓子裏的話憋了回去，轉而是難以掩飾的憂慮。
    如果阿裏跟進，微信+微聊這兩家已經占據即時通訊市場的APP無疑會形成對抖音極大的封堵。
    俞興簡單掃了眼眾人的變化，心中念頭不斷轉動，嘴上悠悠的說道：“好了，這下你們知道碳矽數據為什麽在A輪的時候要拿走70%的股份了吧，流量也不是想買就能買到。”
    碳矽數據的流量資源正在提升含金量。
    曾嘉和杜宇宸等人聞言，心裏稍微鬆了鬆，如今的碳矽數據確實有一定的叫陣資本。
    “抖音的流量不光來自碳矽數據，也來自應用商店、手機廠家，這其實是它和在外發展的MusVid的很大不同，也是我們選擇做全形式產品的一個理由。”俞興認真的說道，“至於邢宏宇的競業協議，他的職務是在碳矽集團旗下的，目前是以顧問的方式在美國做MusVid的業務，這樣的官司就按照流程走了，不會是短時間的事情。”
    邢宏宇固然曾經是企鵝的高管，但他被起訴競業隻是企鵝方麵釋放出來的強烈信號。
    毫無疑問，企鵝的微視在轉到全形式內容之後就要立即全力以赴了。
    俞興點了一支煙，抽了兩口，沒有避諱道：“企鵝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它這次……”
    他微微搖頭：“不知道它怎麽忽然發瘋了，是Pony瘋了？”
    不管是微視變化的速度，還是微視決定燒錢競爭的速度，又或者它啟動微聊的封堵，以及對前員工不留情麵的競業，這都很超出意料。
    按理說，微視怎麽都該再觀察觀察抖音的發展，而企鵝已經存在的大公司病也需要一係列的流程和內部協調。
    俞興猜不到具體的原委，也沒必要在這一點上糾結。
    他很快抽完這支煙，以退為進的笑道：“市場競爭出現新的變化，咱們這輪融資可以往後放一放，可以看看我們春節活動的效果。”
    五家機構聞言，都覺意外，俞總居然這麽好！
    “當然了，如果效果好，到時候的估值就得重新談了。”俞興很講道理，“用戶規模上去了，不確定性降低了，估值也理所應當的要多吧。”
    抖音A輪的估值就是10億美元，這一輪在談的是13億美元，漲幅30%，兩輪的估值都不低。
    投資人們忍不住相互對視，俞總果然沒那麽好……
    這個事又確實需要權衡。
    現在距離春節也就不到3個月的時間，如果到時效果很好，這會錯過的決定就得用資金來買單。
    曾嘉想到楊震原在技術上的侃侃而談，想到他隻對比阿裏和碳矽，壓根沒把企鵝的技術放在眼裏，心中有所傾向，但還是說道：“俞總，我還是想聽聽你的想法，臨港這邊有自己的流量，萬一阿裏和企鵝合流，你覺得到底能有多大影響？”
    “說起來，我大概算是掀起移動互聯網競爭的一份子之一。”俞興笑道，“那時候是用即時通訊向企鵝發起衝鋒，現在被企鵝用即時通訊在新業務上進行圍堵，也是很奇妙的。”
    “這幾年吧，燒錢的事越來越多，企鵝微視的動作並不新鮮。”
    “從微信和微聊的燒錢，到千團大戰的團購燒錢，再到出行打車的補貼燒錢，現在又有短視頻的燒錢。”
    “歸根結底，智能手機讓用戶的使用場景從固定的PC轉成可以隨時使用的手機，我看今年的統計，智能手機的滲透率已經從2010年的19%提升到現在的73%，但這也隻是短短的四年時間而已。”
    短短四年，移動互聯網已經屢有燒錢盛舉，這種競爭態勢在PC時代無疑是罕見的。
    在座的投資人對於這方麵都比較敏感，也都是親眼看到一次次燒錢的進行，有的還參與其中，此刻對於俞總所說便極其感同身受。
    俞興緩了一口氣，說道：“我這幾年雖然在臨港醉心造車，但也對大家這麽瘋狂的燒錢動作很感興趣，一直在觀察，也一直在琢磨，燒錢競爭的本質是什麽。”
    “美團前陣子剛剛完成D輪融資，堅決不願融入阿裏生態，我認為這一步很對。”
    “美團需要自己的生態，如果真的融入阿裏，那它就毀了。”
    “我看過去這幾次燒錢到最終或者說暫時能夠領先的，都不是在於融資規模，而是能不能通過燒錢來建立難以複製的競爭優勢。”
    “就像抖音，就像抖音的推薦算法，就像碳矽數據的技術中台。”
    俞興把資方關注的重點給繞了回來，也由此給他們帶來相關的延伸思考。
    企鵝的燒錢能夠燒出來抖音的算法和碳矽數據的技術嗎？
    至少，它在現階段並不容易做到。
    “企鵝這次用微聊動手，當然會有影響，沒那麽便捷了嘛，但這隻是有限的影響，如果它認為憑借這些就能擊敗抖音，那就太天真了。”俞興說道，“它燒錢，我們也燒錢，它能燒出規模，我們也能燒出，可是，它沒法燒出我們現在已經建立的算法壁壘，而越是燒錢，越是亂戰，可能越是難以在這種維度追上來。”
    從最新競爭的不確定性談到屢次燒錢的觀察，再談到短視頻燒錢的核心優勢，這樣的回答讓投資人們都還是比較滿意的。
    最起碼，俞總看起來很清醒。
    大家的錢不能燒給糊塗蛋啊。
    杜宇宸喝了兩口茶，問道：“俞總，如果阿裏跟進，如果阿裏同樣大規模燒錢，那怎麽辦？楊總之前也提到阿裏的技術，兩邊雖然有差距，但比企鵝還是強的啊。”
    “我對阿裏有一點很重要的懷疑。”俞興麵對這個問題，不慌不忙的說道，“我懷疑它可能做不好社交和內容類的產品，它還沒有真正證明存在這方麵的能力。”
    會議室裏五家機構的投資人都是一愣，但隨即便能接受這種懷疑。
    這話顯得狂妄，阿裏既是全球第二大互聯網公司，又手裏握著與企鵝分庭抗禮的微信，還能被質疑欠缺能力嗎？
    但俞興可以質疑。
    從微信被阿裏收購，它的框架仍舊沒怎麽脫離那時的範疇，後續的變化也都是“以彼之道”的臨摹微聊，而連這種慕容複式的打法也出自俞興之口。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一套玩法確實不錯，但它在內容產品上沒法高效。”俞興進一步闡述道，“一個用戶自發的在我這邊輸出了內容A，阿裏的樂音要怎麽以彼之道的在它那邊也輸出A呢？”
    “它可以複製過去，可以轉移過去，但一個用戶、兩個用戶、三個用戶在不斷的輸出內容ABCDE……”
    “好，如果樂音全部以彼之道的轉移過去，既然始終是我這邊先輸出，兩邊都一樣，新用戶為什麽不直接來我這邊，而是要在那邊呢？”
    “更何況，也不可能那麽全部轉過去，內容領域的以彼之道相較於微信和微聊的競爭，這是會大打折扣的。”
    “MusVid從0到1000萬用了一年時間，抖音從0到1000萬隻用了兩個月時間，而依托我們的內容建設和算法分發，它從1000萬到1500萬又隻用了半個月時間。”
    “阿裏還要在短視頻市場驗證他們的能力，抖音隻需要你們提供資金來發揮自己的能力。”
    俞興笑道：“所以，這應該是我們的一拍即合。”
    所以……也確實一拍即合了。
    就在微聊封堵抖音的這一天，抖音完成與五家機構的B輪融資，出讓20%的股權，拿到2.6億美元，創造國內融資的新速度。
    就在抖音完成B輪融資的第三天，阿裏的微信默默跟上腳步，盡管與企鵝存在強力的對峙，甚至剛剛出現“美團投鵝”事件，也依舊用同樣的方式圍堵了抖音的發展。
    俞興還是給阿裏的蔡崇信發了條短信：“有必要嗎？”
    蔡崇信回複道：“表示尊重。”
    他又問道：“抖音賣嗎？”
    俞興回道：“不賣。”
    蔡崇信叮囑道：“想賣隨時聯係。”
    臨港碳矽既獲得投資人，也獲得了業界同行的充分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