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頂著暈乎乎的腦袋回了自己的營，天上滿天星辰，寒風陣陣。張郃一個人在，他身前放著一個碗，一壇子酒，卻沒有什麽菜，隻是在自斟自飲。

    袁熙在他對麵坐下，然後衝著外麵叫道：“再來一個碗。”外麵的陸大馬上又拿來一個碗。

    袁熙給自己倒上酒，然後喝了一口，卻發現裏麵其實是白水。

    張郃道：“軍中不能飲酒。”

    袁熙道：“偶爾喝一次，也不要緊吧。”

    張郃道：“軍紀不能違。”

    袁熙盯著他的眼睛：“所以，軍命也難違？”

    張郃抬起頭，直視他眼睛道：“不知二公子是否言有所指？”

    袁熙道：“你坦白說，是不是我爹讓你來對付先登營？對付麴義？”

    張郃又是一愣，然後沉默了片刻，道：“原來二公子早已知道了？”

    砰！

    袁熙連碗帶水重重摔在麵前的桌案上。

    “你知道這是誰告訴我的？是麴義自己！真是太諷刺了……剛剛打贏公孫瓚，公孫瓚沒死，他倒先完蛋了。他媽的到底是誰打了勝仗？”

    其實他也知道，有些事情，袁紹和麴義之間已經出現了不可彌補的裂痕，這些忌諱是本不該犯的。但隻有和麴義接觸過的袁熙帶著現代人的視角才能看清，麴義的行為不過是嚴格的按照戰爭規律而已，並非有意陷害。隻是這些事，說出來也沒用。當局者迷。

    張郃道：“末將不過是奉命行事，請二公子不要為難了我。”

    袁熙道：“你也是帶兵的將領，看到自己同僚這種命運，難道你心裏不難受嗎？我不相信你心中沒有想法。”

    張郃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道：“作為將領，隻要執行命令便是，不需要有別的想法。”

    “算了，我去找袁紹。”

    當他說出袁紹兩個字的時候，他自己也頓了一頓。在他心目中，這些人不再是兩千多年前冷冰冰的人名了，而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了，袁紹也好，麴義也好，都成了和他有密切關聯的人。因此，他也“沉浸”在其中，他會因為袁紹卸磨殺驢而痛心，也會為麴義的處境而感到憂心。

    張郃道：“二公子不用擔心，隻要他待在自己的軍營裏，誰也奈何不得他。不到最後關頭，主公是不會命令強攻先登營的。”

    換句話說，袁紹要的是麴義一個人的性命，他還是舍不得先登營這支部隊。他花費這許多心思構建了一張針對麴義的網，就是要逼他交出先登營的指揮權。但一旦交出指揮權，麴義的性命就危如累卵了。

    先登營是麴義的心血，裏麵有許多跟著他一路走來的老兵。現在針對他的網擺下了，就看麴義是要拉著先登營的幾千人給自己陪葬，鬧個魚死網破，還是願意犧牲自己，保全手下的將士。

    怪不得之前見到麴義時，像是老了十歲，原來是麵對這種痛苦的選擇。袁熙搖搖頭，想不到這麽簡單的局麵，大家都看見了，隻有自己還蒙在鼓裏。這種事情，自己果然還是太嫩了。

    以麴義的性情，對手下人的態度，袁熙已經能夠想見最後的結果了。

    “不行，去袁紹那邊沒用了，這事情，還得先勸住麴義。”

    他自言自語說完，便站起身來，衝了出去。

    張郃在背後叫道：“二公子……”卻又阻攔不住，頭上好感度又上升了12，變成了72。

    來到先登營中，徐大眼等人見他白天來了一回，這時候又過來，紛紛湊了過來。

    袁熙叫來老陳皮，老陳皮卻道：“麴義將軍一個時辰之前就出營了。”

    袁熙一驚：“去哪裏了？”

    老陳皮道：“進城了。二公子不清楚嗎？是袁公請將軍去的，聽說是慶功宴。”

    神tm慶功宴，公孫瓚都還沒死呢，慶個鳥功。

    袁熙喃喃道：“這隻笨熊，既然已經看穿了對方的陰謀，難道不會推脫一下嗎？”

    老陳皮道：“二公子，你說什麽陰謀？”

    袁熙歎了口氣，這個時候又不得不考慮自己的身份了，在老陳皮等人看來，他始終是袁紹的次子，如實說的話，恐怕要被他們撕爛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將軍走的時候也說了很多奇怪的話？二公子，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陳皮等親兵拉著袁熙的袖子，滿臉都是焦急的神色。他們不在這個層麵上，很難體會到上麵的激流暗湧。這些當兵的，其實才是最單純的人，什麽爭名奪利，什麽勾心鬥角，都和他們無關，他們隻需要麵對敵人，狠狠地戰鬥到底就行了。他們的利益其實都是掌握在帶兵將領手裏。如果沒有替他們爭，那麽功勞就被視而不見。從這個意義上說，老陳皮他們虧得是跟了麴義。但悲劇的也是，他們跟了這個麴義。

    袁熙實在是不願意戳破他們對於未來的期待，真相就隱藏在美麗的氣泡下麵，戳破了氣泡，醜陋的真想也就浮出了水麵。看著他們一個個打了勝仗的笑臉，袁熙捏了捏自己的臉道：“大將軍走的時候還說什麽了？”

    老陳皮回憶道：“就說讓咱們遵守紀律，日常練兵不要放鬆，還有說要聽從上頭的命令，過幾天還要攻打易京城，讓咱們不要懈怠。”

    他身旁另外一個老兵裂開嘴道：“咱們哪裏有鬆懈？你看旁邊那些部隊的兔崽子，一個個在軍營裏喝酒，那酒香味連我都聞到了。你看看咱們，還不和原來一樣每天辛苦訓練嗎？那幫家夥，上了戰場怎麽比得上咱們這幾個老哥們？那幫將軍，怎麽比得上咱們大將軍？”

    越是麵對這種自信而清澈的眼神，越是讓袁熙感到不忍心。

    老陳皮跟隨麴義比較久，看到袁熙的神情，似乎有所猜測，連忙道：“二公子你就直說，說出來讓咱們也心裏有個數，我是個粗人，有時候也不知道大將軍心裏在想什麽，幫不了他。但這有什麽大不了的，痛痛快快說出來，咱們這些老哥才能幫他，天塌下來不就當被子蓋嘛。”

    “唉！”袁熙重重歎了口氣，道：“那我就直說了，趕緊找人把大將軍叫回來，否則性命就保不住了……”

    這下子人群頓時炸開鍋來，好幾個老兵搶上來，扯住袁熙的袖子不肯放，嘴裏道：“什麽？你說什麽？誰要害大將軍的性命？咱們大將軍是立了大功的。是不是有小人進讒言陷害他？”

    袁熙要說話，被他們吵得沒法開口。

    最後還是老陳皮揮手道：“大眼，你去城裏將大將軍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