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曹軍營內，氣氛有些壓抑。張遼身死的消息傳來，曹操馬上率軍前去，卻沒有遇到敵軍。回來之後，隨軍出征的郭嘉便暈倒了。

    昏迷到了半夜，郭嘉突然醒來，曹操連忙趕來，卻見郭嘉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陣妖異的紅暈。

    “主公……隻能到這裏了。”

    曹操倒是沒有傷感，以奉孝的身體，這一天隻是早晚的問題，隻是自己將他帶了出來，這才使得這一天提早來臨，說起來曹操自己也有些愧疚。

    曹操道：“奉孝，還有什麽放不下心的事情？我會替你辦到。”

    郭嘉喉嚨有些嘶啞，說起話來似乎用了很大的勁。

    “要小心……袁熙……”

    曹操歎了口氣，道：“我們原來的定計，是驅趕袁熙去遼東……還是低估他了，終免不了一戰的……”

    郭嘉道：“張遼……”

    曹操道：“文遠的仇，我一定會替他報的。”

    郭嘉艱難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掙紮道：“不一樣了……”

    曹操道：“哦？什麽不一樣了？你是說不要打下去了？”

    郭嘉道：“要打……不一樣了……”

    曹操臉色凝重起來，郭嘉一口氣吊著，咽不下去，似乎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他將耳朵湊過去，最後卻隻聽到了兩個字。

    郭嘉說完，頭就偏了過去，一代謀士，曹操的左膀右臂，就此英年早逝。

    曹操這時候眼眶有些紅，當年自己父親在徐州被害時，自己也沒有那麽傷心。這個郭嘉，出身貧寒，但智慧過人，往往語出驚人，事後又證明其正確。和其他謀士相比，曹操始終覺得，郭嘉是站在更高看得更遠的那個人。曹操原本在兗州混戰，逐步並吞諸侯，但早期很多時候疲於奔命，像隻無頭蒼蠅一樣。自從郭嘉來了以後，一言兩語之間，便將形勢走向分析得透徹了，曹操於是壯大起來。

    現在這個謀士一去，曹操頓覺自己又陷入了黑暗，看不清楚眼前的道路。倒不是說缺了郭嘉就不行，隻是他陣中始終缺少一位能看得透徹的人。

    第二天，越過昨日張遼殞命的空穀，大軍繼續往東。在白狼山腳下，一片窪地的樹林子裏，前方又遭遇了敵軍。

    曹操聽到探子回報說對方已經列陣，隨時準備開戰，心中一陣迷茫，喃喃自語道：“莫非有什麽陰謀？”

    然而此處地勢開闊，稀稀疏疏的樹木，也無法阻擋大軍的展開。即便有陰謀，在自己堂堂兩萬的大軍麵前，又有什麽可怕的。

    嗚嗚嗚——軍號吹響，戰鼓震天，兩軍列陣，隨時準備開戰。

    這邊曹軍剛剛準備好，對麵一陣高呼，突然就衝了過來。

    好快的騎兵。

    烏桓的騎兵在前，百姓軍的步兵在後，幾乎不留後備隊，所有人全數出擊。真是一點後路都不留了。

    曹操在高處一看，這種打法後繼無力，簡直是犯了兵家大忌。他急忙命人傳令下去，緊守陣型，擋住對方的衝鋒，然後左右兩翼向前壓上。

    乒乒乓乓，劍戟交戈，騎兵巨大的衝擊頓時撞翻了曹軍前三排的士兵，接著騎士的速度驟降，一個個被曹兵圍住，陷入了苦戰。

    曹軍的左右兩翼慢慢壓上，漸漸將本就少數的袁軍圍在了中心。

    袁熙也在陣中，隻聽他振臂高呼道：“向前，向前，向前！”

    已經沒了去路的百姓軍士卒這時候爆發了驚人的戰鬥力，齊聲大吼中，居然越過了被糾纏住的烏桓騎兵，直接朝著中陣殺去。

    此刻的戰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再是簡單的戰術陣型之間的較量，更是血氣和勇氣的較量。

    袁熙一直從南皮撤到了漁陽，已經沒了去路，百姓軍也有如一根彈簧，被壓到了最短。退很容易，但要保持士氣太難。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次，袁熙突然驚醒，生怕周圍的士兵全部溜號了。不停的宣傳，不停的提振士氣，總算將曹操引到了這一步。

    然而有什麽詭計要施展嗎？並沒有。隻是避其鋒芒，然而擊其惰歸而已。以正合以奇勝，有時候沒有那麽多奇。以曹操用兵之老辣，怎麽可能留下空隙給別人。

    在這裏，就是要堂堂正正將曹操打敗。

    曹操肉眼可見，自己厚厚的中陣，漸漸被對方蠶食著，不斷擠壓。烏桓的勇士在初次衝鋒之後，漸漸陷入掙紮，而統一服色的百姓軍，卻始終不急不躁向前推進。

    曹軍左右兩翼已經合圍，慢慢又從後掩殺過來。袁熙的這場指揮，在曹操嚴重看來，如同小兒科一般。人數劣勢，指揮又不留餘地，這樣怎麽取勝？

    然而，中陣越來越薄，正麵的曹兵越來越難以抵擋對方的殺戮。

    袁熙的身邊也不知道有多少戰友倒下，有些是先登營時候跟著他的，有些則是後來加入的幽州老兵，這些人都是他麾下最精銳的部隊。這時候畢其功於一役，他也不計傷亡了。

    “殺——”

    他的左前方，滿身鮮血的徐大眼一聲大吼。隨後麾下的部隊頓時又向前三步。越是往前，對方的陣型越是密集，倒下的同伴也越多，向前也越是艱難。

    百姓軍這三千人，如同一根釘子，艱難地向前鑽入。

    袁熙手一揮，趙雲率著親衛隊也投入了戰鬥，這是他最後保留的一點精銳力量。此時，他的身邊便不需要有人保護了。

    趙雲一挺銀槍，頓時如一柄尖刀，刺入了敵陣最薄弱之處，順滑地切開了一道口子。

    曹操終於感到有些不對了，中陣的士卒，那是最精銳的部分，大多是跟著他南征北討的老兵。此時，麵對袁熙的兵馬，居然沒有占到優勢。簡直不可思議。

    突然，袁熙眼前豁然開朗，居然讓他殺透了敵陣。

    “衝，狹路相逢勇者勝！”

    袁熙一指，所有人朝著曹操本陣而來。

    曹操見狀，連同左右，都頓時慌亂起來。

    這時候他身邊隻有五百武衛虎士，由許褚率領，這些虎衛一個當十，然而對方的凶悍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這使得久經戰陣，心誌堅定的他也動搖起來。

    這時候，突然從側後方，一彪軍馬突然衝了出來，頓時讓曹操大吃一驚。

    原來田予的騎兵早就埋伏在旁邊。

    曹操並非沒有防範，但是誰能猜到袁熙這種瘋子會讓自己陷入苦戰，卻安排他人埋伏的戰術？

    這個時候突然衝出來的騎兵，在曹操心頭敲響了喪鍾，這讓他徹底失去了信心。

    “撤！”曹操的帥旗先行搖動。

    帥旗一動，哪怕戰場上曹軍更多，這時候也都動搖起來。

    “哦哦——勝了——”

    袁熙帶頭叫了起來，苦戰的百姓軍士兵突然高呼起來，帶動了戰場上頓時地動山搖。

    曹軍部將的旗幟一麵麵地倒下，軍心渙散之下，兵敗如山倒。

    袁熙不肯放棄，直接率眾追擊出去。

    這一追，一直追到了冀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