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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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幾個人跟上來了!”
    馮維往後睃視,立即回稟。
    裴玄素點了點頭。
    一行人疾速往前方飛掠狂奔,索索草動,馮維看一眼身前裴玄素胯股間隱隱滲透的湮紅,他很擔心“主子,你還好嗎?”
    裴玄素喘息很重,實際上,他的狀態並沒有很好,四十廷杖雖沒傷及骨頭,但皮肉幾乎打爛一層,他行走坐臥看不出絲毫端倪,但每一下動作皆伴隨劇痛。
    他意誌力驚人,但身體狀態並非意誌力可以改變的。
    渡江之後,他開始發熱,手足卻冰冷,身體狀態的強度亦開始急速往下飛墜。
    一行人已望見崖底,一泓清冽河水蜿蜒繞過,裴玄素瞥一眼河麵水位,視線頓了頓,足下一息不停,水花飛濺,他們越河登上雜草矮樹叢生的石岸抵達崖壁。
    裴玄素半身濕透,目光淩然,臉色透出一種冰冷的慘白色。
    馮維急忙掏出懷裏的倆藥瓶遞給裴玄素。
    ——這倆藥瓶沈星收著的,上馬前硬塞給馮維。
    裴玄素麵無表情,打開一瓶塞,把裏麵的藥丸倒出數顆塞進嘴裏咽下去。
    馮維忍不住說了句“沈姑娘,會不會是喜歡你?”
    裴玄素和沈星兩人爆發的爭吵,馮維四個全程看在眼內。那個體貼恬靜又勇敢的小姑娘,他們很有好感,裴玄素從小愛慕者如過江之鯽,他們忍不住這麽揣測了一下。
    裴玄素臉色一冷,他本欲嗬斥胡說八道!但抬首,話到嘴邊,最後沒出口。
    眼前三個青壯心腹,已經去了勢。
    其實他不認為自己是多好多坦蕩的人。
    小小年紀,他就會有意識物色心腹禦下。
    沒人教他,他自己會的。
    馮維是他自己挑的。
    孫傳廷和鄧呈諱是他救的,一個父母受辱入獄,一個賣身葬祖。
    他看孫傳廷精健少年,身高手長;鄧呈諱單臂能舉大石,兩人有些腦子,看資質更是習武的好人才。
    裴玄素為他們解決全部後顧之憂後,收歸囊下。
    那年他八歲。
    卻沒想到,樹倒猢猻散後,他們幾個人千裏迢迢幾番輾轉,甚至主動去了勢,也要聽命他身後。
    裴玄素深深吸離開一口氣,展臂大力擁抱三人,他沒再說什麽,但心裏狠狠地想,隻要他不死,他們全部不會白吃虧!好處隻管有!
    馮維他們一愣,立即大力回抱!
    “別亂說。”
    幾人一擁即分,裴玄素拔開第二個瓶塞,一看,卻終究還是,“沈星!”
    隻見另一個藥瓶,竟是一截獨參!
    外皮褐黃色澤老虯,皺褶如鐵線匝紮又多又密,瓶塞一開,濃澀的老參味道彌溢,這是一截百歲往上的老人參,看年份,恐怕連她姐夫弄給她家以備萬一壓家底那截都弄出來了。
    這年份的老參,極其珍貴,連他家以前都沒有。
    瀕死人都能提一口氣,交代遺言,正是備著裴玄素這個時候用的。
    關鍵時刻,強提一口氣,硬挺過去。
    兩人吵翻了,她還是把人參塞了過來。
    百般滋味翻湧在心頭,心潮起伏,又恨又哽,他咬緊牙關,終究恨聲“你為什麽要姓徐!!”
    這真是個造化弄人的事實,沒有人能回答他。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有口氣往上衝,一刹那衝得眼眶有一種難以忍受的灼熱。
    他恨恨取下那一截老參,丟進嘴裏,狠狠嚼,苦濃到極點的參味直衝靈台,咽下去。
    ……
    裴玄素一行人,開始往懸崖上攀。
    那是千刃峭壁,如天刀一切,又高有直,岩石尖銳,草木不生,猿猴都不能在此攀登,所以才沒有人製高,也沒有人駐防。
    這是個漏洞,但也不是。
    裴玄素生生要化不可能為可能,撕衣下擺纏繞掌心一圈,開始往上攀。
    那六個人狠狠心,也跟著上去了。
    一下接著一下,三兩互相捆著腰帶連帶著,裴玄素手掌不斷往上用力,掌心很快被尖銳的岩石邊緣割出了血,每一下,係全身重量,反複鑽心痛楚。
    最可怕的是,峭壁的裂岩非常大片光滑,魚鱗似的,邊緣又尖又窄,幾乎沒有能放下全腳的地方。
    攀爬到正中的時候,一滑,“啊——”急速墜落,連續掉下了幾個人,馮維死死拉著安全繩,裴玄素眼疾手快一個俯身,抄住了掉下去的人。
    六人掉下去了一個,三個被裴玄素撈住了,兩個自己穩住,呼嘯罡風絕壁懸崖,裴玄素單手勾住窄利的岩片,啪啪啪連續下了幾級,才撈住了這三個人的命。
    淩空之中,裴玄素烏黑長發紛飛,目光淩然,五指骨節分明青筋暴現,單手將他們硬生生提回去。
    猶如淩空神祇,絕境中那雙丹鳳目中孤注一擲的淩然直搠人心,讓人憑生一種一往無前的孤勇。
    五人一咬牙關,來都來了,他們跟著裴玄素拚了!
    最近那人衝裴玄素點點頭,裴玄素放開他,抬首,“繼續上。”
    他吩咐上方的馮維,繼續往上攀登。
    裴玄素終於在大半個時辰之後,登上了懸崖頂端,抵達夷族舊寨。
    這時候,天已蒙蒙亮了。
    ……
    夷族舊寨連續多日處於急匆備戰和奔走收包袱的兩極狀態之中,但後者大寨外一點都看不出來。
    裴玄素判斷得一點都不錯,兩夷族長奢威先被坑,後又被殺,夷族驚恨交加,嘩然叛反是必然的事。他們畢竟是降族異族。但孤注一擲的防禦和備戰同時,少族長奢藹卻下令收拾所有輕便細軟和兵刃,準備讓一半族人設法遁撤,保存火種。
    緊張的備戰和收拾包袱,一邊決絕,一邊淒慌,從夷寨正廳的主位望出去,奔走收拾和刀箭搬動大石油鍋備戰的族人很多都含淚,蒼莽大山之上的天空烏雲彌漫,遮蔽了金色的太陽。
    兩名被囚刺客一旦想活,投誠得很快,指導夷族神武大炮打擊的發數和距離,該怎麽躲避,怎麽才能更好偷渡族人,知無不言。
    少族長奢藹反複問訊後,讓人將其押回水牢,大廳眾長老沉坐在主位兩邊下手。
    神武大炮的威力駭然,如何偷渡族人?即便順利讓一半族人逃生了,那天下之大,族人又該去向何方?何處安身,才能躲過大燕的剿殺苟活下來。
    奢藹恨聲道“阿爹你糊塗啊!”
    這位夷族少族長並不是個蠢人。
    可惜他老子太貪婪,被誆騙和幾個客商打扮的刺客稱兄道弟,讓夷族成了龍江事發前刺客團藏匿的大本營,人被事後折返的刺客團滅口不說,還累及一族。
    若先前當家的是奢藹而非他的父親,夷族就沒有這場禍事。
    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意義了,兩夷大禍臨頭,除去負責巡防備戰的長老,其餘和奢藹連續多日都在大廳討論,個個目泛血絲,卻始終沒能給遁撤的一半族人討論出一個好去處來。
    正當這個時候,有急促奔跑的聲音“族長!有人從後崖爬上來了,他說要和我們做個交易,可以給兩夷遁撤的族人一個好去處!”
    所有人大震失色,奢藹厲聲“誰!”
    “那人說,他叫裴玄素!還說少族長認識他,……”
    “裴玄素?!”
    奢藹是個三旬上下粗矮精明的壯年夷漢,腰纏五彩藍布腰帶,熬夜他雙目血絲滿滿,駭怒之下,形相有些嚇人,一聽濃眉一皺。
    他當然認識裴玄素,過去兩夷宣慰府和龍江府關係友好,裴玄素少年時還代表龍江府來夷族做客,不過當時去的是宣慰城,現在宣慰城已經棄了。
    一別之後,各自命運急轉直下。
    奢藹憎恨朝廷,但裴玄素一家不是遭殃了嗎?轉念昨日南下的大官船,想了想,就明白了。
    奢藹慢慢坐回大椅上,耳邊嗡嗡,有人驚呼必須殺了那人不能走漏風聲,他抬了抬手,安靜下來。
    奢藹盯著大敞的廳門和灰莽天際,他思索片刻,“帶他過來。”
    大廳很快清場,人臂粗的油鍋燈繩全部點燃,滋滋燃燒青煙和氣味,粗礦而肅殺。
    一個身穿藍袍,長發半披的青年男子迅步往這邊行來。
    他烏發散亂半濕,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藍布袍衫,身姿如鬆如鶴,衣袂當風,獵獵而動,卻有一種如珪如璋的風華和巋然。
    裴玄素步入大廳,兩人時間都很緊湊,誰也沒有廢話,奢藹沒有請裴玄素坐,裴玄素更沒坐。
    奢藹厲聲“你為神熙女帝效命,你說的話最好一如既往有用,否則,你今天就把命留在這裏!”
    裴玄素抬眼,丹鳳目目光極其銳利,奢藹亦然,雙方目光一觸,大廳劍拔弩張。
    裴玄素沙啞“女帝陛下是女帝陛下,我是我。”
    他必須起來!
    否則,太初宮哪怕壓倒性勝利,於他又有何相幹?
    裴玄素神情冷漠,“我們做個交易吧奢藹。”
    “什麽交易?”
    “我於嶺南越族族長第三子冼運甑有救命之恩,對方曾言但有所命,必竭盡其所能報也!”
    裴玄素少年遊曆大江南北,交遊廣闊,可惜都已經遠去,被龍江之變將他的人生生生斬成兩截,命運如洪流,鮮血淋漓,不敢觸碰,觸目驚心。
    嶺南群山重嶂,大燕掌控能力大大減低,土族主宰那一大片重山大嶺和衝積平原。
    需知各地的山民夷族土族,盤桓千百年,各有各的地盤,很多地方山好水好,但原地盤的主人是絕對不允許讓外來土族入侵的。
    如同喪家之犬的兩夷,帶著大批老弱婦孺,要靠戰鬥侵奪地盤落腳何其艱難。
    “冼運甑正好缺人,你們趁機進了嶺南,日後哪怕待不住,也可以遁進深山落地生根。”
    太陽底下沒新鮮事,冼氏三個兒子,三個生母,出自當地三個大附族,爭繼承爭得死去活來。
    裴玄素當年在百越時,越族族長已老邁,俱他所觀,並不算老當益壯。
    估計爭位的重要關頭就在這幾年。
    夷族過去投奔時間點剛剛好。
    有得一兩年,哪怕塵埃落定後冼運甑要卸磨殺驢,兩夷也已經成功進入百越並熟悉地形了,找條退路,物色處深山,盤踞撤進去,有攻有守,就能紮根下去。
    “我給你一封手書。”
    裴玄素雙目如電“你立即派人下水牢把那兩個刺客搶回來,重新拋出去!”
    “最好能多拋幾組。”
    奢藹必然是以這兩個刺客當籌碼,意圖引開大燕朝廷平叛軍的注意力,好讓他偷渡族人;或者,奢藹打算將這兩人帶上,拿來必要時當籌碼。
    不過以山芋的燙手程度,想必前者居多。
    “馬上去!”不然可就來不及了。
    “你必須告訴我哪一組才是真的!”
    兩人一上一下,雙目迸射淩厲之色,邊緣馮維等九人刷刷刷抽出長刀,與大廳持刀的夷族戰士緊張對峙著。
    奢藹吭哧吭哧,他呼吸沉重得厲害,霍地站起來“你騙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他厲聲。
    裴玄素心下不禁冷笑,做人都沒用?還談做鬼?!
    思及自身,他有一種徹骨的恨意。
    當然,他並沒有騙奢藹。
    奢藹暴喝“來人,奢平,馬上帶人從梯道下水牢!!”
    不久之後。
    奢藹對裴玄素道“一共五組人,走西北落雁坡那組是真的,已經放出去了。”
    ……
    裴玄素奔出夷寨大廳,山風凜冽呼嘯,衣袂鬢發獵獵而飛。
    廣袤的視野,蒼茫的群山,風搗動雲,盤旋。
    裴玄素佇立在高高的寨牆後等待籃梯的時候,他俯瞰整個山花流水。
    漫山遍野映山紅,如火如血,可惜他就像那地獄回來的惡鬼。
    他這一生,算計開始,卻總是遇上好的人,全心全意對待他。
    可惜,被一個個生生痛苦剝離了去。
    他覺得珍貴的。
    除了身後幾個心腹,身畔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窮途末路,不外如此。
    他不免想起沈星。
    沒有那截老參,他未必能爬得那高崖,此刻體內暖熱衝勁,他體魄精力在藥力之下重返巔峰。
    真的很難說她居心叵測。
    但為什麽偏偏她是徐家的人?
    她是安陸王楚淳風的姨妹,是安陸王妃徐氏的親妹妹,徐家一家都全力於兩儀宮皇帝麾下效命。
    很難說徐家在龍江驚案的幕後策劃參與了多少。
    寒夜偎依,他以為沈星是他僅有慰藉的安慰獎。
    冷透心的寒夜給他一點點溫暖,一點點慰藉。
    沒想到結果竟是如此!
    這段日子,幾乎一閉眼,父親那血淋淋的人皮在眼前晃動,母親淒厲的掙紮慘叫、死不瞑目,還有哥哥暖暖說沒事,襠部空蕩蕩。
    他就恨不得一劍殺盡所有人,包括徐家人。
    ——他如果和沈星若無其事的話,豈對得住在天之靈的父母血親!!
    裴玄素長長出了一口氣,沈星給他心上留下的烙印真的很深,心肝仿佛絞著的疼,情潮交雜難以言語。
    但他想,不管怎麽都好,就此別過。
    他也不想再去想了。
    他自身難保,他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算舍出這身骨血,也要竭力完成。
    是否陰謀,喜歡與否,不想追究。
    注定是一個過客。
    或許若幹年後,他還活著的話,發現她真的沒有壞心。
    再回首,一聲歎息。
    他想,也許他真就是天煞孤星的命,一個親人朋友都留不住在身邊!
    ——這是那年他哥哥落水高燒後變癡兒,母親說的。
    兄弟倆落水,他特地帶哥哥偷溜出去玩的,他掙紮遊上岸,又下水幾次,卻再也找不到哥哥。
    母親摟著哥哥指著他的鼻子,厲聲大罵,痛徹心扉。
    他慌,他急,他不肯承認自己是孽根禍胎,母子從此如同陌路仇人。
    隻是那些點點滴滴,隨著母親為他死的那一刻,成為另一種痛徹心扉。
    沈星或許是好的,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一如既往,否則他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對不起父親剝皮之痛,對不起母親大睜的雙眼,輪暴慘絕人寰之痛啊。
    思緒翻滾交錯,熱血上衝,裴玄素握緊雙拳,直到前麵聲音打斷。
    “好了,籃梯來了。從孔洞下到底,潛泅半裏出暗河,就是西側山腳外!”
    裴玄素收斂心神,一行自暗河而出,上水直奔西北方向,越過落雁坡數裏,他終於望見了兩個一身狼狽的黑衣人。
    黑衣人已經甩脫了鐵枷,全速往深山方向遁去!
    一見這兩個人的步伐和身法,裴玄素就知道奢藹沒說謊。
    “信號箭!”
    裴玄素倏地刹住,手一伸,他留下那五個人的最重要原因,正是這個。
    五人一愣,他們也確實備了消息聯絡的響箭。
    裴玄素親自燃起響箭,一拉扣環,滋滋的火星沿著引線急速向上。
    他神色淩厲,手一放。
    一支響箭“咻”直射長空,爆出赤紅的巨大焰火,同時震動了大江兩岸和莽莽群山。
    ……
    楚淳風的船上。
    皇帝這邊,除去大皇子楚治之外,淮安侯鄭禦、安陸王楚淳風等人俱悉數親自下場。
    楚淳風已經換了勁裝,他對身邊徐妙儀又氣又惱“你說你來幹什麽?”
    徐妙儀服了護心丹,臉色已經好轉多了,她說“景昌和星星都在,我不來放心不下。”
    由於徐家女婿的原因,其實這次涉及景昌的相關事宜楚淳風都是不得知情的。但他使出水磨功夫,最終成功在鄭禦那邊得到線索——這次龍江,己方運來了大批的火藥。
    ——沈景昌等暗閣成員在這次的重要任務之一,確實是趁機消滅另外一半仍聽命於女帝的昔日同僚。其中最重要部署和手段,就是火藥。
    另外,假如滅口被兩夷囚禁的倆刺客失敗,龍江一事暴露,確實很有可能會有暗閣掌隊出來扛鍋的。
    楚淳風夫妻顧不上別人,但無論如何這人不能是景昌。
    楚淳風一臉疲憊,他連日查探,最後逮住一個參與運送火藥的,“埋火藥和設伏的地點,就在滂江一帶。”
    滂江是龍江支流,就是兩夷舊寨那一帶。
    他這次連他養了多年的信鴿都取出來了,先刺穿耳膜,又帶來龍江一帶練了很久,終於適用於炮聲下傳信了。
    人跑是來不及的,他們更不能明目張膽阻止景昌執行任務,隻能偽裝後私下去攔截去阻擋,夫妻分了十七隊人,包括星星那隊,他說“你放心,我找到機會就脫身過去。”
    信鴿一籠籠送出去,這些信鴿楚淳風廢了很多心思養了多年,徐妙儀知道,本來他有其他重要用途的,但俱緊著自己了。
    徐妙儀心裏動容,但恩愛夫妻,不必說其他,她說“你小心,”她頓了頓,“能顧著星星,你盡多顧點兒。”
    “嗯,我知道。”
    楚淳風匆匆出了甲板,率人跳下岸邊,和鄭禦等一行如潮水湧入密林中。
    徐妙儀深深呼了口氣,目送久久,才收回視線。
    再三忍耐,徐妙儀還是決定讓沈星去。
    要麽完全保護,要麽就讓她成長。
    拖泥帶水,隻會害了她。
    總歸徐妙儀下了命令,徐芳等人第一要務是保護沈星的。
    徐妙儀慢慢回到艙房內,扶著坐下。
    夜色將明為明的天,山巒黑黢黢一片墨色,她扶著椅背舉目眺望現今沈星應在的方向。
    沈星和裴玄素分開,徐妙儀也知道了。
    她覺得,分開好。
    雖沈星說不喜歡他,但裴玄素那過分奪目攝人的豔麗皮相,總讓她生出擔心。
    ——現在遠在龍江還好,一旦返回東都,徐妙儀不敢聯係沈星的,更甭提插手她的事情了,發生什麽,鞭長莫及。
    她本就想把徐芳他們留給沈星,從前就做過很多鋪墊,這次順利成章,但其他的人不敢的。各家各選立場不鮮見,但絕不可以愚弄皇權,明目張膽騎牛找馬。
    哪怕是,也得逼真得不是,就像沈星二姐。
    沈星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有一顆真摯的心。
    裴玄素這人居然這麽快就從牢獄到龍江來,論心眼,沈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閹人,心思深沉。
    徐妙儀沒和裴玄素交談過,但遠遠望第一眼,她就看出了大致。
    這原不稀奇,所謂君子,有多少真正君子無垢,徹頭徹尾光風霽月之輩?
    誰能父母死絕慘絕人寰還能不崩潰性情大變的?
    徐妙儀經曆過,她理解,她太知道這種心情了。
    隻是,作為一個姐姐,她並不希望星星待在這麽一個複雜的人身邊,尤其對方還是閹人。
    分開好。
    徐妙儀希望,能盡早找到二娘的消息,沈星跟在她二姐二姐夫身邊,她才是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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