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
    熾熱的燈！
    陳九章頭暈眼花，口幹舌燥。
    這種審訊的招數他見多了，努力閉上眼睛盤算。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津門站的人到底有沒有被抓？
    王竹林的閨女為什麽這麽好的身手？
    最後帶走自己的人穿著協管局的製服，可協管局為什麽要對自己出手，自己明明是在跟日本人合作啊！
    就算自己有拿錢跑路的心思，可還沒付諸行動呢！
    難道隻是想一想，也算一條罪過？
    協管局的審訊室相當先進，這都是鈕主任不斷研究的結果。
    鈕主任認為，那種老虎凳辣椒水什麽的，已經跟不上時代的發展了，各種各樣的電機工具，稀奇古怪的藥水，高瓦數的照射燈，能讓人長時間無法入眠的蜂鳴器，這才是符合潮流的東西。
    搞審訊，向來都是攻心為上。
    林澤坐在椅子上，朝鈕三兒點點頭，示意他開始。
    “陳九章，你跟皇軍合作，皇軍很滿意，但你搞小動作，皇軍很不高興，我來問你，吳遠強哪去了？”
    陳九章努力保持鎮定，“吳遠強被紅區的人劫走了，千真萬確，肯定是他露了馬腳，特科部的人動了家法，不，他們不叫家法，他們叫內部懲戒。”
    “你還有什麽沒說的？除了吳遠強，還有誰是跟你一起的？”
    陳九章垂著頭，閉著眼。
    明亮的燈泡讓他哪怕閉上眼睛眼前也是一片橙紅色，這讓他很不安。
    他們到底知不知道方主任？
    是不是方主任搞出了什麽事情，惹出了亂子，讓憲兵司令部很不滿？
    他媽的！
    姓方的心機太深，當年就不應該跟他搭上線，現在好了，他或許能遠走高飛，自己卻是折了！
    “這位爺，您應該是林少佐的人吧？我是複興社，您是憲兵司令部，咱們也算門裏出身，您不對我用刑，這是給我露了臉，我不敢蠻您，這事兒後麵的確還有一個人，此人叫方靜秋，是中統津門統計室主任。”
    鈕三兒語氣很溫柔，“都是同行，好說好說，既然你肯說實話，也省了我的麻煩，我也不瞞你，林少佐對你很感興趣，既然要拜碼頭，怎麽能再腳踏兩條船，你今天踏踏實實撂了底，今後少不了你一身製服穿。”
    陳九章心態複雜。
    他是跟日本人合作不假，但說白了還是為了撈一筆錢遠走高飛，從複興社到現在，這些年過得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實在是過夠了！
    可聽這位的口風，自己走是走不成了，實心報效或許還能過兩年好日子，要是再瞞著什麽，怕是活不過今晚。
    自己當年也殺過漢奸，現如今終究還是落水了！
    時也命也！
    “多謝這位爺，我陳九章也是心明眼亮，事已至此，絕不敢有半句假話，我跟方靜秋有瓜葛，還得從三年前說起。”
    原來這個陳九章從軍統到了二廳以後，一直搞得是軍事參謀工作，說是軍事參謀，其實就是負責監視高級軍官。
    平津事變以後，南邊的軍隊退的太快，陳九章恰好在津門公幹，沒趕上大部隊南撤的機會。
    當時南邊指揮係統一片混亂，等到防務委元匯成立，二廳開始發揮軍事情報作用，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二廳跟陳九章聯係上以後，索性讓他捎帶手在津門弄點情報回來，至不濟也得殺個落水的漢奸，不然他們這些人在北邊一敗塗地，不好交差啊！
    這話是有道理，可陳九章傻眼了，他單槍匹馬，弄什麽情報，殺什麽漢奸？
    跟他同樣犯愁的，還有方靜秋。
    眾所周知，中統在各地搞得統計室，本身跟組織工作綁在一起的，這幫人原來是玩腦子的，讓他們搞審查，搞外調，鑒別誰有通紅傾向，這是一把好手，可讓他們殺漢奸，搞軍事情報？
    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
    當時電台匱乏，聯絡方式混亂，一次二廳借用統計室的渠道給陳九章捎信，讓陳九章跟方靜秋交織在了一起。
    然後兩個人一商量，幹脆殺良冒功，幹掉了一個沒來得及南逃的大商人，楞說人家是漢奸，隨後二廳對此大加宣揚，很快把陳九章調了回去。
    誰成想，在鬼子的接連搜捕打擊之下，津門統計室跟中統總部再度失聯，而方靜秋也從一個統計室主任，逐漸轉型成一名情報販子。
    終於，等陳九章再度回到北方後，方靜秋秘密跟他聯絡，想跟他聯手幹一票大的。
    於是陳九章出賣了自己複興社時期的舊相識，曾掣。
    方靜秋作為策劃者，做的相當高明。
    先是跟鬼子興亞院聯絡部合作，把這次事情安在於滬上被捕的王天木頭上。
    這樣他還不放心，生怕引來有心人的調查。
    於是在出賣曾掣之前，又通過自己收買的紅區聯絡站長，把曾掣的行蹤透給了紅區的人。
    正當他們想把這種合作模式繼續下去，做大做強的時候，意外出現了。
    連續兩任聯絡部駐在公使出事，一個灰溜溜滾蛋，一個甚至直接死掉。
    從津門公署到憲兵司令部，無不遭遇了一遍又一遍的清洗，方靜秋無奈的發現，他竟然無法跟鬼子的特務機構搭上線了！
    直到川島方子在報上登了招聘啟事。
    方靜秋此時已經萌生退意，他找好了路子，邀請陳九章再幹一票，然後一起跑路去米利堅。
    說到這裏，陳九章頹然道：“姓方的太狡詐，他到底幹了什麽？是不是他把我點了，說我要對皇軍不利？你們不要受他的蒙騙，快去抓他，如果去晚了，他就帶著錢跑了！”
    鈕三兒沉聲問道：“你跟紅區有沒有聯絡？”
    陳九章搖搖頭，“除了吳遠強，別的人沒有。”
    林澤皺起眉頭，那他媽就奇了怪了，如果這事兒背後真有紅區的影子，目前所有出現的人裏麵，到底誰才是幫紅區辦事的？
    吳遠強在自己手裏，這孫子什麽都撂了，根本不用動刑，鈕三兒不放心，讓他體驗了很多新設備，確定他沒撒謊。
    這個陳九章現在也撂了，他連曾掣的事兒都說了，犯不著再撒謊，他跟紅區應該沒關係。
    就剩下一個方靜秋。
    難道大家都看錯了，這個方靜秋其實是紅區的，搞錢是為了給紅區？
    不應該啊，如果是這樣，他怎麽會賣掉曾掣？
    曾掣這樣性質的人，紅區是絕對不會對他下手的，更何況還是假日本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