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大廈附近一套公寓，褚奇按了三次門鈴都沒人開門，他擔心裏麵的人猝死，輸入密碼。
    屋內整潔得像酒店套房，客廳沒有使用痕跡，廚房灶頭上的包裝都沒拆，總的來說，沒有一點人味。
    但褚奇知道，某個人一定在這，因為他已經去辦公室找過。
    褚奇推開一間次臥房門，果然看見那道高大身影。
    “陳總，真在這呢？”
    陳橘白撩起眼皮，漫不經心掃他一眼，“你怎麽來了？”
    “還不是打你電話沒人接，我這不親自來找。”
    眼前是間小小加工室，一整麵牆的香料，中間一張桌子擺滿各式各樣儀器，空氣裏滿是不知名香氛。
    光年科技老板陳橘白這輩子人生兩大興趣，工作和調香，截然不同的兩件事在他身上莫名融合。
    但他調的香自己從來不用，也可以說他從不用香水，以致於外人很少知道這樁事。
    褚奇是他大學同學，發現這件事是意外。
    不記得是個什麽活動了，人很多，向來高冷的學霸男神突然抓住身邊經過的一個女生問人家用什麽香水，女孩臉紅透，吱吱唔唔說了個名字。
    後來傳聞越來越多，說陳橘白喜歡那女孩，宿舍人也追著問，他這才跟他們說出實情，說他對香料香水感興趣。
    之後公司掙了錢，他便搞了這麽一個調香室。
    褚奇走到他身邊，湊過去聞了聞，“這是什麽香？”
    陳橘白看一眼好奇的男人，思索一二，拿起兩張聞香條給他。
    “聞出什麽區別嗎？”
    小白褚奇就快把聞香條塞進鼻孔，最後依然是茫然搖搖頭，“這不是一模一樣嗎？”
    陳橘白放棄。
    褚奇手裏甩著聞香條，空氣裏滿是淡雅清香，雖然不知道什麽味，但不得不說還真好聞，“等會給我點帶回去唄。”
    “沒調好。”
    “就這樣得了，我消化你的半成品。”
    “不行。”
    褚奇心裏默默翻白眼，不行就不行，誰讓他是大佬，他倚正身子，說起來這的目的，“融合資本那邊有個局，問你去不去。”
    “不去，等會有事。”
    “什麽事？”
    他不說話，褚奇腦子一轉，想明白，“怎麽，有約會啊？之前那女孩？”
    他至今覺得神奇，加入光年後共事幾年，褚奇太知道陳橘白什麽性子，他屬於那種高精力人群，公司即世界，完完全全工作狂魔，他從不浪費時間做多餘的事，除了睡覺吃飯，除了偶爾來這套房子，幾乎沒有休閑活動。
    可有一天他這清心寡欲的老板突然間就有了相親對象，上次C輪融資的合同剛簽完，他撂下一會議室資本大佬，說有事要先走，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一溜煙沒影。
    還有不久前他突然問自己女生都喜歡做什麽，他當時手裏正好有兩張演唱會的票，就給他出了個主意。
    褚奇原以為他不會花兩三個小時去看演唱會，沒想到人家直接問他要票。
    這會褚奇更加好奇，“在一起了？”沒等會回答就自己一拍大腿，“我就說吧，孤男寡女看演唱會，再加上你這鑽石標配絕對能把人拿下，什麽時候把人領來見見？”
    陳橘白神色淡淡，“還不是，見不了。”
    褚奇嘖嘖幾聲，“了不得啊，這天下竟然還有陳總拿不下的人。”
    陳橘白白他一眼。
    褚奇擠眉弄眼，“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需要。”
    褚奇見他不像開玩笑，靠近，語氣也認真不少，“真上心了啊？”
    男人沒回答，將手裏的半成品倒掉，空氣裏香味迅速彌漫。
    褚奇：“也是，都快三十，是得考慮終身大事，要是合適趕緊拿下。”
    陳橘白摘下手套，倚在桌子邊緣，“怎麽定義合適？”
    “就家庭條件，人品相貌這些咯，還能什麽合適。”
    陳橘白低笑：“那可能不太合適。”
    “啊？”褚奇以為他說對方家庭不好長得一般，順其自然問：“那你喜歡她什麽？”
    男人垂眸思考，良久，搖搖頭，“不知道，可能是與生俱來。”
    褚奇頭頂不斷冒問號。
    陳橘白揮了揮空氣中的香水，緩緩說：“人的鼻子裏有一個器官，叫做‘犁鼻器’，也被叫做‘擇偶器官’，每個人身上的味道都是獨一無二，如果你很喜歡某個人身上的氣味，那是你的基因選擇了他。”
    “這種味道也叫做性香，是費洛蒙在發揮作用，能夠引起情緒的波動。”
    褚奇一知半解，“那你能聞到我身上什麽味道嗎？”
    陳橘白瞥他，“汗味。”
    “......”褚奇：“所以你喜歡那女孩身上的味道？”
    他輕輕點頭，“嗯。”
    像毒藥一樣。
    “那你到底是喜歡她還是喜歡這個味道？”
    陳橘白怔了片刻，思索不出答案。
    回答不了，隻好說：“你趕緊把今年的總結給我。”
    褚奇哀嚎一聲。
    讓他寫代碼輕而易舉，但寫報告寫總結就為難他一個理工男了。
    他迅速轉移話題，“陳總，今晚的融合資本看著對我們有點興趣，下次融資說不定得找到他們頭上，你真不去見見啊？”
    褚奇勸：“現在臨近年關，正是打好關係的時刻，小女友那邊你再說說唄，明天約會也成的。”
    陳橘白神色不變，“事情有先來後到，我已經答應她，不能臨時毀約。”
    “這又不是工作……”
    他不再看他，“融合那邊辛苦你。”
    褚奇再次嚎叫，“陳橘白，你變了！”
    真的變了！以前的陳橘白工作第一，天塌下來都不關他事，現在居然為了約會推掉資本！！
    太不可思議。
    “年終總結下周給我。”
    褚奇趕緊溜之大吉。
    ......
    工作日的聚餐不會太晚，吃完一頓飯也差不多，沒有下一場。
    八點半，宋唯提前去買單。
    大家一起下樓。
    年輕人們各回各家，宋唯到停車場找他。
    上了車，車內溫度正好，車子像是一直沒熄火。
    宋唯問：“等很久了？”
    陳橘白看過來，“沒有，剛到。”
    他啟動車子，打燈轉彎駛出商場地下停車場。
    外麵果然在下雪，並且還不小，地麵已經積上薄薄一層。
    “真的下雪了。”
    “嗯，下了一會。”
    宋唯喜歡下雪，喜歡圍巾下、口袋裏的溫暖，喜歡舒服窩在沙發上邊看雪邊看書的愜意，喜歡在被窩裏一覺到天亮，睜眼外麵全是雪白。
    小時候雪比現在要大得多，通常一早醒來屋外積雪沒過腳踝，宋高逸就帶著她下樓踩雪打雪仗，然後濕漉漉回家挨罵。
    南安高中附近那套房製暖效果不好，下雪融雪的晚上格外寒冷，宋唯隻能跟楊迎秋他們一起睡，她被夾在中間，他們有時候給她講故事，有時候討論起工作，宋唯迷迷糊糊，總睡得很香。
    回憶美好，好像下雪天的任何事都帶著暖意。
    今年還遇見了小雪花。
    也找到不錯的工作，同事們都很好。
    被裁員的低落正在一點點融化。
    宋唯越想心情越愉快，她悄悄轉頭看，陳橘白今天戴了眼鏡，簡單的細框黑邊，感覺又有點不一樣，今天是技術理工男，但底色不變，依然幹淨帥氣。
    晚上李澄跟她說那些，讓她心裏最後一點悶氣消散。
    雖然沒有緣由，但她相信她入職光年他沒用私心。
    她問：“你吃飯了沒？”
    “沒有。”
    “......”宋唯小聲說：“再這樣下去，你會比公司先倒下。”
    “不會，我每天食物攝入量足夠。”
    “......這不是攝入量的問題，是你的胃受不了你這樣不規律進食，要不然總裁都有胃病呢。”
    陳橘白聞言低笑，快速看她一眼，“在擔心我？”
    “誰擔心你。”宋唯撇過眼看窗外，臉有點紅。
    車子往她家開。
    快到街頭十字路口，宋唯伸手指，“你往右開。”
    “你家不是直行嗎？”
    宋唯不答，“讓你往右拐。”
    他乖乖聽話，打了右轉向燈。
    這邊平常是熱鬧生活區，不過這會下雪，路上人不多，她讓他在路邊停下，先下車，自己往街邊一家麵館去。
    陳橘白抬頭看見那“家常味麵館”幾個大字招牌，嘴邊緩緩露出笑容。
    店內裝潢有曆史感，估計已經開了不少年歲，宋唯站在收銀台前，轉頭問：“吃什麽？”
    “都可以。”
    “那牛肉麵吧，我經常吃，還不錯。”
    “可以。”
    宋唯跟服務員點單，“要一份牛肉麵，加一兩麵和一份肉，再要份青菜。”
    點好單找位置坐下，陳橘白問：“你不吃？”
    宋唯看他一眼，心想他忘性真大，“我剛剛聚餐吃過了。”
    以為他來之前在加班，又說：“要不是陳總日理萬機晚飯都沒吃，我這會已經舒服躺在床上。”
    陳橘白勾起唇，“不是因為工作。”
    “那因為什麽，不工作你待公司幹嘛？你真當公司是家啊？”
    男人沒回答，伸手摸了摸茶水壺，溫熱的，他倒一杯，先給她推過去，再給自己倒了杯。
    “今天上班怎麽樣？”
    “還行。”雖然要學的東西多，但也不是不能上手。
    “我不太管業務線，你要是遇到困難可以找，”陳橘白停頓，“可以找副總淩耀治。”
    “我這不是越級了嗎？你這樣江振東怎麽想我？”宋唯看他：“還是你不相信我能力？”
    “沒有不相信你。”
    “反正在公司裏你是老板我是打工人，你以後看見我裝作不認識就好了。”宋唯認真說：“陳橘白，很感謝你之前幫我，但我以後想靠我自己。”
    陳橘白和她對視，聽懂這句話，“好。”
    他們現在相處已經比剛相親時自然許多，尤其中午那麽一遭，宋唯對他明顯有了更多情緒，不再是之前隻是陌生的相親對象，客氣疏離。
    後來他安靜吃飯，她安靜看手機，相對無言，可誰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吃完一碗麵，宋唯收好手機，“走吧。”
    從麵館到她家不遠了，但還下著雪，陳橘白堅持送她到小區樓下，還從後備箱抱出一袋貓糧。
    “我幫你送上去。”
    “不用。”宋唯接過貓糧，手裏重量瞬間壓得她沉了沉，“你回吧，拜拜。”
    他隨口說：“明天見。”
    女人胡亂點點頭，走兩步，又回頭無比認真說：“明天不能見。”
    陳橘白低眉一笑，黑眸閃爍，“好，明天不見。”
    她繼續往前，小步穿過風雪，進入明亮大堂。
    直至人影消失，他目光收回，落在副駕駛那條墨綠色圍巾上。
    車廂內還是熟悉的味道，似有若無的茶清香，淡雅清爽。
    回到家，他將圍巾拿上樓放床邊。
    十點，宋唯終於發現自己圍巾再一次丟失：【我圍巾是不是又落你車上了？】
    兩分鍾後收到回複：【沒看見，可能在麵館，我重新給你買一條。】
    【算了，我明天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