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剔骨還父,削肉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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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二次開庭時間到了,法官按照慣例判了梅骨和陸景升離婚,梅骨返還陸景升家一半彩禮,剛好是工資卡裏積攢的餘額。
    梅骨抱著離婚判決書,虛脫地離開了法庭。
    陸景升則攥著工資卡,在梅骨身後追“梅骨,我不要你的錢,我也不要離婚……”
    但是梅骨上了一輛機動三輪,他沒追上。
    衛七巧站在村口,遠遠看到一輛機動三輪開過來。
    梅骨下車,付了五塊錢車費,衛七巧衝過去,先是罵梅骨大手大腳,不懂得砍價,繼而又與司機發生口角。
    最後司機找了衛七巧兩塊錢,衛七巧才作罷。
    回頭看,梅骨已經走出老遠,她又追上來拉著梅骨問“法官判了嗎?”
    梅骨點點頭。
    “判了多少錢?”
    “五萬。”
    “你和他結婚三年,陪他睡了三年,法官才判他賠你五萬塊錢嗎?”衛七巧尖叫起來,她的女兒怎麽可以這麽不值錢?
    梅骨淡淡說道“不是他賠我五萬,是我賠他五萬。”
    衛七巧愣住,她聽不懂。
    “你賠他五萬?什麽意思,你給他五萬嗎?你為什麽要給他五萬?”
    “因為當初你收了他十萬彩禮,現在我和他離婚了,法官判我們家還他們家一半的彩禮錢。”
    “你還了?”
    “嗯。”
    “啪!”
    “啪啪啪!”
    一巴掌,又一巴掌蓋在梅骨臉上、身上……
    “你個蠢貨,花娘子,你陪他睡了三年,他去吃雞,三年也不止這個錢,你沒讓他賠你錢,你還賠他錢,老天爺啊,我衛七巧為什麽生出你這種仇人啊?”
    “我供你讀師範,讓你當老師,有鐵飯碗,一輩子不用幹活,國家都給你發工資,你竟然比雞還不值錢,老天爺啊,我衛七巧的命怎麽這麽苦啊?生出這樣的蠢貨啊!”
    梅骨一動不動承受衛七巧的拳打腳踢、眼淚和怒氣。
    古有哪吒“剔骨還父,削肉還母”,今日我梅骨也把這鐵飯碗、這身體發膚還給你了,媽媽。
    衛七巧終於打累了,罵累了,坐在地上,嗷嗷哭著。
    梅骨低頭看著地上撒潑的婦人,露出淡然的笑容來。
    她的臉頰紅紅的,腫腫的,眼底卻清澈,沒有一滴眼淚。
    她終於是轉過身,漫無目的地走掉。
    手機鈴聲響起,是張麗麗校長。
    “梅骨,你看市教育局公布的進城教師考試結果了嗎?你考上了,梅骨,恭喜你,你考上了。”
    “我已經交了辭職報告。”
    “梅骨,你說什麽?梅骨,你說什麽?”
    張麗麗校長還在問,但梅骨已經掛了電話。
    梅骨沿著村道一直走,一直走,眼前,小洋房已經不見,隻剩青山綠樹,滿目蔥蘢。
    梅骨一直朝山上走去。
    山不高,卻越走越高……
    梅骨終於停下腳步來,眼前已是一片懸崖,懸崖下萬丈深淵。
    梅骨低著頭,看著懸崖下。
    懸崖如此高深,卻親切地近在眼前。
    梅骨閉上眼睛,張開了雙臂……
    耳畔是寂靜山風拂過的聲音,風裏似乎是衛七巧的叫罵聲,卻不再淒厲,遙遠而陌生,仿佛與梅骨沒有任何關係,她們就像從未親如骨肉,從未有過任何交集,從未共用血脈呼吸。
    漸漸的,那叫罵聲變成了痛苦的呻吟,女人的聲音變成了男人的聲音。
    梅骨睜開了眼睛,冥想的世界瞬間破碎,青山綠水的現實就在眼前。
    梅骨扭頭尋找那呻吟聲的來處。
    似乎遠,又似乎近。
    梅骨開始離開懸崖,尋找那聲音。
    “誰?怎麽了?”
    梅骨終於看到了那人,跌坐在一塊山石後麵,怎麽也站不起來。
    梅骨跑過去,老王書記慘白的麵孔映入眼簾,那毫無血色的麵孔上淌滿汗水“哎喲,哎喲……”
    “老王書記,老王書記,你怎麽了?”梅骨蹲身問王兵。
    王兵按住自己的腹部“痛……”
    ……
    ……
    老王書記確診了胃癌。
    梅骨發現,並送他去醫院的。
    “謝謝你,你回去吧。”
    王清堯將別人送給老王書記的一提蘋果遞給梅骨,說道。
    梅骨自然沒有收下,轉身走出病房。
    通廊裏,一個人拉著行李箱,風塵仆仆而來。
    那人從廣州回來,下了動車,沒回永和村,直奔市醫院。
    那人也看見了梅骨,他在梅骨跟前停了下來,露出驚喜的笑容“嘿,梅骨。”
    “步堯,你回來了?”
    梅骨沒有笑,隻有滿滿的疲累寫在臉上。
    “嗯,我姐在電話裏都跟我說了,是你把我爸爸送到醫院的,謝謝你了,梅骨,我爸他現在怎麽樣了?”
    “你自己進去看他吧。”
    梅骨向王步堯點了點頭,越過王步堯,徑自走掉。
    王步堯回頭,目送梅骨,梅骨的背影單薄得讓人心疼。
    ……
    ……
    梅骨不知道該去哪裏,本能乘坐了回鄉裏的車。
    到了鄉裏,下了車,深一腳淺一腳的,就走到了佘族九穩包店。
    “大姨子。”
    藍父正在蒸籠前忙碌,一抬頭就看到了梅骨。
    梅骨走進店裏,向裏張望“叔叔,香香呢?”
    “香香,你姐姐來看你了。”藍父朝樓上喊。
    半晌,梅香香也沒有下樓來。
    藍父又喊了幾遍,梅骨道“叔叔,我自己去樓上找她吧。”
    梅骨才剛要脫鞋上樓,梅香香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樓梯上。
    “香香。”梅骨仰頭笑起來。
    “姐,你怎麽來了?”梅香香將梅骨從家裏帶了出去,在街上的麵店請梅骨吃了一碗麵。
    “姐,你晚上不會要在我家裏睡吧?”
    不待梅骨回答,梅香香又說道“我家裏不方便……姐你別誤會,我家裏沒什麽多餘的房間,總不能讓你和我爸同個房間,也不能讓你睡我的房間啊,藍禕在呢……”
    梅香香的話聽起來總覺奇奇怪怪的。
    人結婚了,就有了獨自的家庭,再親的親戚也不好輕易打攪了。
    梅骨點點頭“我怎麽會在你家裏過夜呢?我就是路過看看你,你自從結婚後,就鮮少和我聯係了。”
    “過得好好的,有什麽好聯係的?姐,你沒和媽吵架吧?”
    看起來衛七巧也沒有打電話告訴梅香香家裏的事。
    梅骨搖搖頭“沒有。”
    離婚、辭職、和衛七巧決裂。
    這些話到嘴邊,終究都說不出口了。
    梅骨發現,梅香香結婚也才小半年的事情,姐妹二人卻已經隔閡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