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迷茫的情緒壓住了其他所有，因此當李夢在公審前一天夢到楚門的時候，開口第一句就是詢問他怎麽在這種地方？
    李夢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他此刻應該在牢房，但入眼所見既不是傳統的幹草小單間，也不是水牢獨立房，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死獄。
    湧入鼻端的全是血和排泄的腥臭味，牢房的刑具都染上了黑紅色，腳下不小心踩到濕潤滑膩的東西，大概率是血液甚至皮膚碎片……
    李夢整個人都有些僵硬，隻能傻傻站在楚門麵前，隔著防護罩的距離，反複詢問他怎麽在這兒？她怎麽也在這兒？
    難道是騰龍仙宮因為他的罪惡滔天，準備株連十族，所以把她也抓了起來？
    不要啊！
    李夢又害怕，又覺得委屈，看著楚門的目光從焦急漸漸變成了怨恨。
    “嗬嗬……”
    楚門冷笑著，嘴角溢出鮮血，他此時滿身狼藉，似乎被嚴刑逼供過，身上都沒有幾塊好肉。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意味，打破了李夢的幻想：“我隻是用了一點入夢術召喚大黃斬斷契約，沒想到把你帶來了。你不必如此，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李夢如夢初醒，聽見他的話不由有些怒了：“你到底做沒做那些事？”
    “我說沒有你信嗎？”楚門閉上眼睛，他不想再露出期盼的光芒，因為他知道如今這個局麵，無力回天。
    或許有辦法，但他整個人心灰意冷，已經不想再掙紮了。
    李夢本來想說不信，但看他絕望的樣子，覺得太可憐了，於是改口道：“我隻信一點，你做了一部分，且不是自願做的。”
    “不，是我做的，全都是我做的！”
    楚門突然睜開眼睛，嚇了李夢一跳，隻見他一雙眼睛血紅一片，竟然連瞳孔的都看不見了。
    這根本不像一個正常人，難道真像賴皮蛇他們猜的那樣是得了瘋龍病？
    如果這樣的話，那李夢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傳說這是一種詛咒，得病率極低，會讓擁有真龍血脈的修士突然變得嗜血狂暴，做出非常恐怖的事。
    雖然知道是在夢裏，李夢還是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就這一小步，讓楚門的心更加沉入穀底。
    沒有人會真的相信他，是啊，他這樣的人，真的不值得。
    但是過了好一會兒，李夢突然又走上前，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我也救不了你，那就當是見你最後一麵，我們相識一場，你有什麽後事交待，我還是能力所能及幫你完成的。”
    楚門沒想到她會說這種話，不禁嘲笑道：“怎麽，你想繼承我的遺產？那恐怕你想多了，你就是拿到了恐怕也沒命花。”
    李夢看他這樣，不由想唾棄他的人品，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不過是問問怎麽對待大黃。
    楚門嘲笑過後覺得很累，於是道：“大黃已經被我解除了契約，你幫我看著它，別讓它看見我被審判的樣子。夢快散了，你走吧，今後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我這個人。”
    李夢點點頭，張嘴想說些什麽，但最終沒有開口，整個人化作雲霧散去。
    這一切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而已，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向旁邊正抽搐著身子的大黃，輕歎一聲撫摸著它的狗頭安慰著它。
    她也很無奈，不是她願意相信，而是就算她不相信，那也沒用，她根本救不了他。
    她沒有豁出生死的勇氣，也沒有頂著巨大的壓力幫人討公道的動力。
    說到底，她也隻是個擁有人類劣根性的凡人，軟弱可欺，自私自利，令人生厭。
    牢獄內。
    楚門大口吐出血肉，他仰頭望著天空，開始質疑自己重來一世的意義。
    他本以為這一次隱藏自己內心的黑暗，別那麽鋒芒畢露，真誠待人，向人示弱就可以找到曾經缺失的親情，可以擁有普通人的友情……
    然而，這些感情都太奢侈了。
    他所期盼的回饋全是毒藥，讓他知道真相的刹那如墜寒冰地獄，整個靈魂都被凍住。
    他的記憶在兩世重疊，一些曾經不明所以的事都有了答案。
    他之所以受盡磨難，不是因為他心機深沉不討喜，更不是因為他做過什麽壞事，而是僅僅因為一個預言！
    他是帶著邪惡與毀滅出生的惡龍，注定要顛覆世界界，是反叛龍族的罪人。
    不錯，上一世，他的確如預言裏說的那樣做了，曆經艱險成為大能之後就毀滅了龍鳳界。
    但那是因為龍鳳界值得！
    而這一世，他還什麽都沒有做過，甚至因為心思的一絲偏差遇到了李夢，在戰神府被忠義的軍人們嚴格教導了幾年，彌補了因為幼年教育缺失而偏執的心智。
    這些或許並不能改變他的本性，但至少讓他懂得了分辨是非善惡，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讓他入騰龍仙宮後的行為變得和前世不一樣。
    前世他性格偏激，心思敏感，下手狠辣又恃才傲物，因此得罪了很多人，才沒有機會得到升龍會的名額，隻能去躍龍門，走普通人晉升新大陸的通道。
    這一世他性格沉穩，盡力做一個希望得到父母和兄弟姐妹承認的孩子，可是換來的卻是不斷被漠視，被打壓，被欺負，甚至到現在的境地。
    他本以為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什麽，更因為上一世在暴怒中摧毀了龍鳳界，覺得對這個世界的大多數無辜的人來說太過於殘忍而感到愧疚而選擇寬容，結果卻發現無論他怎麽做，他的下場都是一樣的，而這一切竟然隻是因為一個莫須有的預言。
    “早知如此，我何必心存希望。就這樣吧，再不來了。”
    楚門此刻身心俱疲，已經完全喪失了求生的力量。
    或許重來一世的意義就是讓他得知事情的真相，這是命中注定的結局，注定他會被眾叛親離，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但是他不後悔，隻是這一次他讓大黃活了下來，有李夢在，大黃或許成不了什麽大妖，但會活得很好。
    楚門想著想著，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是一個失敗的重生者，但他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