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遊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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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很熱,風很激烈。
    當王真的雙腳碰觸地麵的時候,他沒有刻意地卸去自己下墜的衝擊力道。
    大地因此而震顫,大片的土塊被拋飛,伴隨著四散湧動的風息——這片盆地上的植被早就在先前的轟炸中被燒得涓滴不剩。而之所以這裏還能夠有火焰燃燒,其緣由不過是燃燒彈內的混合油料並沒有燃燒殆盡罷了。
    畢竟能夠燃燒的,也就隻有這些東西而已。
    僅此而已。
    湧動的風息裹挾著那些未能燃盡的油料飛向遠方,D444號列車的輪廓在王真的視野中逐漸明朗。它沒有破損也沒有髒汙,它隻是安靜地躺在熔融的土地上,枕著那不可計數的彈頭殘餘以及人體和兵裝的複合殘渣。
    被送到這裏的士兵到底有多少呢?
    又有多少人,在模因爆發時便在車內死亡?
    踏過那些焦枯幹燥的殘軀,列車那虛掩著的門扉就在眼裏。視線接觸的刹那,王真感知到了些許死亡的味道。
    死亡。
    即便是他,貿然踏入其中也會死亡。
    足夠強大的模因結構會跳過‘傷害’的過程直接得出‘處刑’的結果。而眼前的這輛列車,無疑已經抵達了這一領域的邊界上。
    而目前能夠確定的死亡規則有兩。
    和乘務員對視,將直接跳過戰鬥的過程被將首級斬下。被斷首的軀體將在同一時刻完成木質化。這或許也可視作是存在性質的轉化。
    和乘警對抗,任何試圖進入列車的非乘客個體,以及違背了列車規章的乘客都會遭遇乘警的襲擊。戰鬥的過程將是成立的,而所有被碰觸到的區域都會直接木質化——而隻要不處於睡夢之中,這木質化的器官便不會履行作為生理器官的功效。
    破局的方法其實很容易找。
    最簡單的手段,就是去個能級高一點的世界裏找一隻木妖——既然從一開始就是木質生命,那麽就算被轉化成為木頭後體內結構產生二次更改也不會輕易死掉。而在這基礎上,隻要讓木妖將列車內的隨便什麽原裝部分‘點化’,抑或者將幸存者中的一員‘妖化’,自然便可以越過乘客的認證直接對列車內部造成毀傷。
    難度其實比預想中的要小,辦法其實也比預想中的要多。
    而唯一的關鍵難點,便是到底從哪裏去找這麽一隻木妖。
    王真可以直接手搓這麽一隻木妖——他體內還有著可用的靈氣,而這種近乎於萬能的活化能量幾乎可以將任何人類用腦袋能夠想得出的事情做到。然而問題在於,在這種幾近於荒漠一樣的低能級世界中,開智的妖物大概活不了兩秒就會被這貧瘠的環境吸幹,死掉。
    熱力學第二定律姑且還是管用的——至少此時,此刻,此地,部分管用。
    所以……
    “隻有乘客才能夠順利登車。”
    他向前踏出一步。
    “而我覺得我是。”
    氣質正在變化,靈氣正在流淌。某種超自然的氛圍正在從他的體內向著外部不斷迸發。且就在同一瞬間,眼前的列車劇烈地震顫了一下!
    被按下的緊急製動按鈕回彈,原本安靜停滯在那裏的列車在這一刻甚至有一點慌忙的跡象。內在的引擎開始活動,管線和輪機開始搖晃。哪怕沒有軌道,它也仿佛立刻要移動起來,前往規定好的某個地方。
    第二步,踏下。
    “有人還沒有上車。”王真說道,他看著它。體內的熔爐之心在這一刻全力運作,極度活躍的腦電波幾乎在他的體表構成了實質的場。“你們不能走。”
    這是信念,也是意誌。他在這一刻,發自內心地堅信自己是列車上的一員,並以體內的全部能量推動這一概念的具現化。
    自我催眠,簡單有效的辦法。對抗模因的手段有三,而其中的第二條,就是用足夠強韌的意誌強行修正模因的律條!
    模因的本質,是錯誤的秩序。它覆寫於現實之上,迫使正常的物理規律承認它。
    那麽,換而言之。隻要有足夠強大的,能夠直接將現實扭曲的意誌朝著關鍵的節點定向投射。那麽這被扭曲的秩序也將因此而被偏移,甚至恢複如常!
    常人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強大的意誌也必須依托強大的軀殼才能夠起到功效。在絕大多數的世界中這一標準被稱之為傳奇,武道人仙,魔導士,聖者。依托意誌和情報,他們便能夠在遭遇模因的瞬間和這錯誤的秩序對抗。
    王真還沒有恢複到這一層次,世界當前的能級也不支持他擁有那樣的軀殼。
    但是。
    這並不意味著,他做不到。
    ‘轟——’快速反應部隊失敗後再度重新閉合的車門在他眼前猛地彈開——開門的瞬間,他抹去了眼眸中靈動的光。
    一位花兒一般的乘務員雙手扶腰,安靜地站在車門邊上。怒放的花蕊凝視著他。
    死亡規則沒有觸發。
    “先生,請出示您的證件和車票。”兩位高大的烏木乘警出現在他邊上。
    “我是乘客。”王真並不直接應答,哪怕他的口袋裏其實有證件以及完全符合手續的車票。“你們自己去查檔。”
    更多的乘警出現在了列車周遭,它們環繞著他盯著不放。
    “先生,請出示您的證件和車票。”它們發出異口同聲的聲音,它們一致地重複到。
    “自己去查。”
    意誌和秩序相互碰撞,服從本身就意味著退讓。那些棲息在各自座位上的,因為陷入沉睡而被木質化的乘客們紛紛打開眼皮,荊棘纏繞的眼球在空氣中搖晃。
    它們看著他。
    他看著它們。
    他向前踏出第三步。
    它們退讓。
    ‘嘭——’烏木乘警的身上炸裂出裂隙,它想要做出攻擊的姿態,卻又被自身的秩序所限製阻撓。乘警可沒資格對沒犯錯的乘客動手動腳。哪怕它們知曉這位乘客牽扯甚大。
    王真越過了它。
    王真踏上了第十六節車廂——他如今的規格體量還不容許他同時支撐複數的意誌。他一次隻能夠將一件事做好。
    所以……
    “欣雅,執行計劃。”
    指令被成功傳達。
    總共六個拋投點處,所有的人麵樹集群都在這一刻遭受了密集的燃燒彈和除草劑轟炸。所有的‘種子’都因此而熾烈燃燒。而所有的火焰,灼傷,也都在頃刻間盡數轉移到了D444號列車的各個車廂之上。
    火光迸射。
    氣浪爆發。
    所有的乘客都在頃刻間化作灰燼,整座列車,都在這一刹那覆蓋於熾烈的火場。
    包括所有的乘警,也包括所有的乘務員——這從內部爆發的損傷已經在先前被證實為有效。哪怕隻需要再過一會兒,它們就會在模因秩序的推動下複原成為完好的模樣。
    但這已經夠了。
    作為契機,作為空隙。它已經完全夠了。
    於燃燒的車廂中,王真抵達了第十六節車廂的聯結處上。遊有餘就在這裏失聯,而他在失聯之後,那或許是因為他的作為而被破壞的監控,卻並沒有在模因結構的自發回溯中恢複正常。
    這意味著一件事。
    意味著這個木匠,這個唯一被證明,能夠對列車內造成幹涉的活物,他在失聯的那一瞬間切實地對列車造成了不可修複的損傷。而這個損傷的區域,無疑就在那個被破壞的監控點位上!
    “你好,我是王真。”
    王真看到了它。
    他看見一隻斷裂的木質的手,緊緊地握著一把工藝粗劣的刀——刀刃刺入了攝像頭的基座,刀和手以外已經不剩下其它的肢體殘渣。
    “你做得很好。”
    他摘下了那件武器,他拿起了那把木掌所握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