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趙盼兒
字數:7877 加入書籤
三日後。
這天下午,趙衻正在王府演武場練武,王府大管家趙懷恩匆匆而來。
“家主,東京城中出現了一則謠言。”
趙衻將手中長槍扔回兵器架子上,一邊洗手一邊淡淡道:“可是太白晝現,女主昌,女主昌,學武王?”
“家主你知道?”趙懷恩有些意外。
要知道,王府的消息都會經過他的手,他也才剛剛知道,家主是從什麽地方知道的呢?
趙衻自然沒辦法解釋消息的來源,隨口道:“聽說了一點,具體是什麽情況,仔細說說。”
“具體情況尚在查,現在隻知這則流言是從江南來的,說……”趙懷恩一副為難的樣子,沒有繼續說下去。
“說什麽。”
“說皇後娘娘欺騙了官家二十年,說家主你並非陛下親子。”
“哈?”
趙衻整個人都傻了。
要說他娘有事騙了他爹二十年,他是相信的,可要說他不是趙恒的親兒子,傻子也不會信吧。
他現在的樣子,簡直就是年輕版的趙恒。
唯一不同的就是氣質,趙恒是儒雅和尊貴混合在一起,還帶著兩分懦弱的氣息,趙衻身上的更多是一種三分貴氣七分英武夾雜在一起的氣質。
父子二人,各不相同,但容貌卻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這謠言造的……我隻能說,一點水平都沒有。”
趙懷恩讚同的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不過消息上說,江南有幅夜宴圖可以證明。”
趙衻嗬嗬一笑,吩咐道:“這樣,我先進宮一趟,等我回來,咱們動身去江南,你們準備準備。”
“是家主。”
等到趙衻從皇宮回府,再從王府離開時,夜幕已經降臨,汴河兩岸卻依舊歌笙鼎沸,水麵遊船如織,倒影漣漪,各色豔麗,商販、藝妓叫賣不絕,街道上人頭湧動,燈火通明,好一番繁華熱鬧的景象。
一小兒的哭聲響起,成為了一片絲竹管樂聲中的不和諧音符,年輕的母親百般勸哄無果,情急之下,大聲嗬斥道:“再哭,我就讓皇城司的活閻羅把你抓去。”
哭聲戛然而止,商販藝妓也似乎定在了原地。
一時間,這繁華鬧市中竟無一絲聲響。
見此,岸邊準備登船離京的趙衻一行,都不禁愣了一下。
趙衻掃了眼四周,忍不住笑道:“這顧千帆還挺有威懾力。”
“確實,他在東京城名頭不小,一般官宦子弟都不願意招惹他,就是人有些傻,被齊牧騙的不輕。”趙懷恩笑道。
趙衻淡淡一笑:“走吧,去錢塘。”
此時,天空中劃過一聲夜梟鳴叫,夜梟飛過繁花似錦的汴京夜景,飛過雕車競逐的天街禦道,最終落在了某處幽深無匾的建築前。
門外火把明滅,照亮了獅頭係馬石上的刻字,上麵赫然刻著“皇城司”三個字。
皇城司陰暗的刑房內,擺放著一排駭人的刑具。
整個刑房之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幾名衙役正不斷將吊著的嫌犯從水桶中拉起又放下。
在刑房的角落裏,坐著一個墨靴袖箭的男子,正在專心致誌地與自己對弈,似乎全然沒有被行刑的聲音打擾。
男子眉目清冷,看起來年紀不大,也就二十歲左右,其長相頗為英俊,如果單看他的長相的話,誰也不會想到,他就是那位能讓小兒止啼的皇城探事司指揮使,人稱活閻羅的顧千帆。
嫌犯被倒吊著從水桶裏拉起,口鼻噴出血水,痛苦萬分。
衙役手中揚著寫著“太白晝現,女主昌;女主昌,學武王”的紙張,厲聲喝問:“說!這些大逆不道的流言,是誰指使你編的?”
嫌犯無暇答話,大口大口吐著水,衙役直接鬆掉吊繩,他又被浸入了水中。
顧千帆抬頭看了一眼,繼續落子。
嫌犯再次被衙役吊起,終於大喊道:“我招,我全招!”
衙役拉住吊繩,嫌犯得以喘息片刻,虛弱地說道:“是……是仁和知縣衛英指使的,他說皇後早就失貞,騙了官家十幾年,韓王非官家之子,那幅畫就是證據……”
顧千帆捏棋子的手一頓,眼神淩厲無比:“什麽畫?在哪裏?”
“顧指揮使,我若全招了,也算立了一功,您能不能高抬貴手,放小的一條活路……”
“你若從實招來,明日午時,我自會讓你離獄。”顧千帆語氣肅穆,極易讓人信服。
嫌犯眼中頓時充滿希冀,將所知的一切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次日午時。
一具用草席包裹的屍體被抬出了皇城司,從高處扔到了小船上,顧千帆冷漠地看著船夫撐船離開。
說午時就午時,活閻羅顧千帆還真是言出必行。
正當顧千帆身後的手下如此想著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敲鑼和報子的聲音。
“放榜了,放榜了,今科官家禦筆欽點進士五十八名!”
……
……
大宋天禧二年,早春
錢塘江上,一艘商船正在緩緩而行,船頭上站著幾個高大的身影,正是初來乍到的趙衻一行。
錢塘距離東京路途遙遠,在交通不便的情況下,他們乘船騎馬又乘船,不急不忙的趕路,用了近半個月才來到錢塘縣,且大部分時間都在江河上飄著。
錢塘江還是那條錢塘江,悠悠江水曆經千載也變化不大,但兩岸的景致卻與趙衻記憶中的截然不同。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無塹無涯。世列珠璣,戶盈羅綺,竟豪奢。”
聽著趙衻悠悠吟誦詩詞,雙喜當即拍馬屁道:“公子,好詩,好詩啊。”
“這是一首詞。”趙衻翻了個白眼:“還有,哪裏好?”
雙喜先是一愣,緊接著便回道:“小人不懂詩詞,但聽起來就是一首好詞,在小人看來,公子這詞不輸柳九郎,甚至猶在他之上。”
柳九郎,其實就是正史上的柳永,在東京城的名聲很大,上到八九十歲耄耋老人,下到三歲孩童都知道他的大名。
劉晟看了眼雙喜,說道:“柳九郎不過一介浪蕩子,豈能與我們公子相提並論。”
“對對對,柳九郎還不配與公子相提並論。”
趙衻一臉無語:“沒事多讀書,這首詞名為《望海潮·東南形勝》,本就是柳九郎所作,而且是十五年前所作。”
雙喜一怔,尷尬的笑道:“公子也喜歡柳九郎的詞?”
“他的詞不錯,縱觀古今,文學成就比得過他的人不多,但為人……過於傲氣了些,文人的一些個臭毛病,注定他不會走得太遠。”趙衻沒有多談柳九郎的意思,轉頭看向趙懷恩:“懷恩,還有多久靠岸?”
“再有一盞茶便到碼頭了。”趙懷恩回道。
一盞茶的功夫後。
趙衻一行人下了船,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波光粼粼,微風徐來,錢塘縣的碼頭兩岸楊柳低垂,桃花繁茂,此間雖不似東京繁華熱鬧,卻更顯煙雨江南的雅致與精巧。
看著一座座古色古香,滿是江南水鄉韻味的木樓,從東京而來的趙衻,頗有幾分換了人間之感。
隨便找了一間客棧,一行人住了下來。
這一次出門,趙衻並沒有帶多少人,除了對江南頗為熟悉的趙懷恩之外,就隻有劉晟和兩個親衛,以及死活要跟來的雙喜。
“聽說江南的茶不錯,雙喜,去打聽一下附近有名的茶樓。”
雙喜二話不說,應道:“公子稍候,我這便去打聽。”
沒一會兒,雙喜便回來了。
“公子,已經打聽到了,錢塘縣有名的茶樓和茶鋪不多,其中最出名的是一家名叫‘趙氏茶鋪’的茶坊,聽說茶坊的掌櫃娘子還是一位絕色美人,公子,咱們現在就去嗎?”
趙衻先是點點頭,後又搖搖頭:“今日天色已晚,又奔波了一整天,就先不去了,明日一早再去瞧瞧,讓人上菜吧,我們也嚐嚐江南的美食。”
酒菜不錯,可惜沒有後來大名鼎鼎的西湖醋魚。
一直聽說很難吃,趙衻其實挺想試試的。
用過晚飯,一行人又出門逛了逛才回到客棧休息。
翌日一早,趙衻吃過早飯,準備前往趙氏茶鋪。
“劉晟,你們三人就留在客棧,我帶著雙喜去就行。”
劉晟一聽,急忙道:“這怎麽能行,公子,我們是您的護衛,要負責您的安全,您去哪裏,我們就要跟著去哪裏,這是我等職責所在。”
“那我今日給你們放個假,這裏是錢塘,又沒人認識我,難道還能有誰對我不利?就算真有人對我不利,我也應付的過來,就這麽決定,你們若實在閑得慌,就去幫懷恩。”
“家主,我這邊用不上。”趙懷恩負責查探流言和夜宴圖之事,看似隻有他一人,實際他在江南可調動的力量比知州還多,根本不需要三人幫忙。
趙衻點頭:“既如此,那你們便各自耍樂去。”
“劉兄,你們放心,我會保護好公子的。”雙喜接話道。
劉晟三人還想說什麽,卻是被趙衻淡淡的一眼,給憋了回去。
不過劉晟也不是不知變通的人,在趙衻離開後,他便讓另外兩個親衛偷偷地跟了上去,遠遠的保護趙衻,他則跟著趙懷恩一起去查探消息去了。
可惜他的那點小策略又怎麽可能瞞得過趙衻,在離開客棧後不久,趙衻便發現了跟在身後的親衛,他搖頭笑了笑,倒也沒多說什麽,任由他們跟著。
在江風輕拂間,清新的空氣中充盈著一股芳草泥土的氣息,仿佛一下就讓人放鬆了下來。
錢塘不過是一個小縣城,跟繁華的東京自然無法相提並論,但一路走來,倒是比東京城安寧平靜得多,到處都充斥著江南水鄉獨有的輕鬆寫意。
穿過昨日下船的碼頭,複行大約百餘丈,便見一處掩映在幾個樹木之間,以木籬笆圍城的院落,門頭上書“趙氏茶鋪”四字。
雖然趙衻早就知道趙盼兒的這個趙氏茶鋪,可那畢竟是在電視劇裏,現在他真真切切的站在這裏,感覺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茶鋪呈半開放狀態,並沒有太高的牆體遮掩,向來是主人為方便茶客欣賞江景,特別設計。
“公子,這裏便是趙氏茶鋪了,我打聽到,這裏不僅茶好喝,糕點果子也很好吃。”雙喜見趙衻停下,趕忙開口介紹起來:“趙氏茶鋪也有早茶,現在大門已開,想來是已經營業了。”
趙衻點點頭,邁步走了進去,雙喜趕緊小碎步跟上,也走進了趙氏茶鋪。
院內是兩座木屋建築,沒有半點富麗堂皇,隻是簡單的臨江亭閣,倒是院中種著不少花草,彌漫著陣陣清香,令人神清氣爽。
踏著木梯,走上閣台,趙衻帶著雙喜走了進去。
屋內西邊的廚房位置,有兩名女子正在忙碌,聽到腳步聲後,都抬起頭望了過來。
然後,兩人露出了些許意外之色。
畢竟往昔這個點不會有客人來,卻沒曾想今日才剛剛開門,竟有客人上門了。
其中稍顯年輕的女子,也就是趙盼兒立馬放下手中的工具,快步來到了正廳這邊。
眼前女子雖然隻是穿著普通的布衣,但依舊難掩其清麗脫俗的容貌,好似仙女下凡而來,讓趙衻一時間有些慌神。
倒不是他沒見過漂亮女人,而是眼前這個女人與別人不同,這個可是劉天仙。
雖然在電視劇裏看過,但不得不說,本人比電視劇裏更漂亮。
相當於全妝+磨皮+濾鏡+精修圖以後的劉天仙,試問那個男人,在如此近距離的麵對她時,能夠不失態?
豈不見,雙喜這個太監都完全愣住了嗎?
趙盼兒大概早已習慣了他們這樣的客人,若是初來茶鋪,不為她的美貌所動,反而更怪。
倒是眼前這兩位,目光雖然熾熱,但卻不同於其他人那種充滿欲望的目光,反而是一種欣賞美的眼神,目光澄澈,不禁讓人心生幾分好感。
美而不自知的女人是不存在的。
在錢塘樂營那樣的環境中沉浮數載的趙盼兒,更加不會不知道。
因為隻有美人才清楚,仗著美貌,她們在這個世上比尋常女子要活得輕鬆多少。
她的茶,加上三娘的點心確實不凡,能吸引到很多客人,可她也很清楚,這茶鋪來往的客人,十之八九都是衝著她們倆的美名而來,品茶、吃點心隻是附帶而已。
趙衻很快回過神來,踹了雙喜一下。
“回神了。”
“啊,公子,她好漂亮。”
趙衻無語,沒好氣道:“我不瞎,看得見。”
雙喜:“……”
“兩位客官,裏麵請。”趙盼兒笑道。
她這一笑完美詮釋了,什麽嫣然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