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聖敗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口承認自己敗於贏荀手中。
    而從頭到尾，贏荀不過隻用了兩招。
    當然，用贏荀的說法是三招。
    不過不管是兩招還是三招，反正前麵的他們都看不懂，隻是看著贏荀和劍聖對峙，劍聖一身劍意愈發強橫，甚至有劍氣從身體中溢散出來，在牆麵和地麵上留下許多劍痕，而後神情驚愕，身體微微顫抖。
    但最後一劍，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劍意中蘊含的死亡氣息，哪怕隻是目光接觸，都讓人有種生命被收割的感覺，自己好似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那種難以言喻的恐懼，隻怕這輩子都無法忘懷。
    這已非人間應該存在的劍法，但偏偏就存在於人世。
    劍聖敗於這樣一劍之下，也算是情有可原。
    相對來說，劍聖其實有些接受不了自己敗於贏荀劍下的事實，隻是不管再怎麽接受不了，敗了就是敗了，他還是敢於承認這個事實的。
    “你小子是不是已達到天劍境界？”
    “在天下會跟雄霸對戰之後，對劍略有所悟，前兩日又參悟傾城之戀，僥幸突破。”贏荀一臉謙虛的點了點頭，最後感慨道：“不得不說，傾城之戀一招實在驚豔，你的劍二十二在它麵前還差了一點點。”
    “原來如此。”劍聖恍然，歎道：“劍賦有雲：形而上劍，曠古無人，萬劍敬仰，奉若天神，老夫雖然人劍合一，但始終隻是一柄劍，在天劍麵前臣服失色，嘿嘿嘿，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還能一睹天劍神采，老天對我也算不薄啊。”
    “劍聖老頭，你這話說的，還有生之年，搞得好像你就要死了一樣。”贏荀有些無語道。
    “托你之福，死倒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隻是……”
    劍聖長歎了一口氣，後麵的話他並沒有說下去，隻是他一生問劍，卻先後敗於無名和贏荀之手，實在是心有不甘。
    無名也就罷了，好歹也是曾經的武林神話。
    贏荀呢，隻是一個剛剛出道沒多久江湖新人。
    對於一個將劍視作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劍客而言，這無疑比殺了他還難受。
    贏荀也能理解，笑道：“天劍之境而已，以你的劍道天賦，也是遲早的事情而已，不要那麽悲觀，我還等著領教你的劍二十三呢。”
    劍與人和，人與天和，隻要劍客願意，天地萬物，一花一草，皆是手中之劍，這便是所謂的天劍之境，而劍聖目前隻領悟了人劍合一，尚未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這是因為劍聖此前無情。
    就如贏荀此前所言：劍道無情，人間有情。
    有情者，才能達到天人合一，天人合一之後方能追尋那無上劍道。
    這就跟修行者所說的入世和出世是一個道理，你連俗世都沒有走過一遭，又和談出世。
    從贏荀的推算來看，在劍十八之後就應該是毀天滅地的一劍。
    可惜，劍聖出了點小意外，從有情之人又變成無情之人。
    好在他現在又變成有情人之人，以其劍道天賦，邁入天劍之境幾乎沒有什麽問題。
    而聽贏荀這麽一說，劍聖原本有些黯然的眼眸瞬間大亮，渾身劍氣四射，神采飛揚。
    “哈哈哈，對，你小子說的對，還有劍二十三，還有劍二十三！”
    早在上一次贏荀入住劍寓的時候，劍聖便聽贏荀提過劍二十三，隻是他一直都沒有頭緒，今日見到贏荀這一劍之後，他總算看到了那一劍。
    劍二十三！
    劍聖可以肯定，那是一招不屬於人間範疇的劍法。
    它超越了自己所想象的完美，超越了人間無敵，超越了人間的極限，甚至可能超越了虛空劍經總綱所說的，一劍碎虛空之境……
    以完美和無敵來形容那一招劍法，都是對它的貶低，因為這一劍或許不僅可以破碎虛空，甚至足以凝滯虛空，令歲月靜止。
    若發揮到極致，隻怕能夠逆亂時空，引日月星移，可謂神仙一劍。
    劍聖在腦海中暢想著那一劍的風采，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睛，原本身上四散的劍氣開始收攏，氣息變得飄忽不定。
    “好家夥，這是頓悟啦？”
    贏荀一臉驚愕，最後罵罵咧咧道：“艸，這老小子出門的時候，不會是踩狗屎了吧？！”
    劍聖出門有沒有踩狗屎，獨孤一方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另外一件事。
    “贏兄弟，方才聽你說，你最後那一招是傾城之戀？”
    “不錯，獨孤老兄可是要試一試？”
    獨孤一方搖搖頭，笑道：“贏兄弟兩招敗我大哥，我可不是贏兄弟的對手，隻是傾城之戀乃是我無雙城的不傳之秘，就算是我獨孤家，也隻有古籍中的寥寥數語記載，除了獨孤家之外，唯一知道傾城之戀秘密的，隻有當年立誓守護無雙城的華家，華佗之女華恩的後人，所以……贏兄弟，你不姓贏，而是應該姓華吧？”
    說到最後，獨孤一方眼底閃過了一抹忌憚與殺意。
    對於他來說，眼下最大威脅已經不是雄霸，而是華家後人。
    畢竟華家被曆代無雙城主壓迫了上千年，反正換做他是華家之人，在有能力的情況下，必定會篡奪城主之位。
    而贏荀，在他看來就是華家後人，而華家現在將其推出來，隻怕是不知道暗中密謀了多少年。
    圍觀的一眾高手，包括遠處高樓上的魔主白素貞和黑瞳在內，都聽的雲裏霧裏。
    什麽華家？
    什麽華佗之女華恩？
    黑瞳先是一愣，隨即眼神中殺意一閃而過：“主人，人麵使隻怕對您有所隱瞞，主人還是要小心才是。”
    她口中的人麵使，也就是獨孤一方。
    魔主白素貞一點也不意外，淡淡道：“他隻怕早有異心，此次他傳書邀我前來，說是為對付劍聖，其實也未嚐沒想過借劍聖之手對付我。”
    正所謂：芸芸眾生，罪孽滔天，天佛不渡，唯我魔渡。
    白素貞自詡為魔，想要的就是魔渡眾生，廢除帝製，實現“民主”。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的想法實在過於超前。
    也正是為了這個想法，所以她將手下人麵使安插到了無雙城，當上了這無雙城的城主，借此掌控江湖。
    而她之所以會突然來無雙城，也是因為人麵使擔心劍聖的好轉會影響自己在無雙城的統治，邀她而來對付劍聖。
    隻是如今看來，人麵使的貪婪越發難以滿足，隻怕早已有二心。
    打著對付劍聖幌子，讓劍聖與她兩敗俱傷，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
    “主人，要除掉他嗎？”
    白素貞沉默了一下，沉吟道：“不急，先追捕經王要緊，順便查查這個所謂的華家與無雙城有何關係。”
    在場眾人之中，除了獨孤一方，以及隱匿在暗處的真正華家後人和無雙姥姥之外，或許就隻有贏荀知道獨孤家和華家的恩怨糾纏。
    在三國時期，獨孤家曾出過一個奇女子，是當時無雙城的大小姐。
    此女子從小智慧天生，博覽群書，精通五行之術，習武天賦亦是極佳，總之就是千古難得一遇的天才。
    她非但將獨孤家的家傳武學盡數習得，還從易經之中領悟出淩厲霸道的《降龍神腿》，自創了《無雙神指》和《無雙劍法》兩大絕學。
    後來，這個女子與武聖關公結為夫妻，因她過於不凡，堪稱舉世無雙，所以就有人給她冠上了“無雙夫人”的稱號。
    這個無雙夫人，也就是獨孤戀兒。
    傾城之戀一招，其中的傾城是指武聖一刀傾城，而戀就是獨孤戀兒的戀。
    在民間的流傳之中，關羽除了斬顏良誅文醜，過五關斬六將之外，還有一個非常有名的典故——刮骨療傷。
    當年，關二爺中了埋伏，手臂中箭，中了名為“三日勾魂”的天下奇毒。
    之後就是狗血老套的劇情，這個奇毒需要處子的玄陰之氣做藥引，而獻身之人正是華佗之女——華恩。
    華恩是個容貌不輸於獨孤戀兒的美人，且醫術奇高，同樣崇拜關羽。
    後來，關二爺在奉命鎮守荊州的臨走之前，囑咐獨孤戀兒照顧好華恩，因為當時華恩已經懷上了他孩子。
    再往後，就是關二爺敗走麥城。
    獨孤戀兒雖不喜歡華恩，但因為亡夫的囑托，還是對華恩多有照顧。
    隻可惜華恩卻因為嫉妒，對獨孤戀兒惡語相向，最後不告而別。
    恰巧，當時東吳派遣高手來捉拿華恩，而就在華恩即將落入東吳之手的時候，獨孤戀兒趕到了。
    麵對上百的東吳高手，獨孤戀兒傾盡全力，終是帶著華恩殺出了重圍，不過她自己也因此身受重傷，縱然經過調理，也沒剩下多少時間。
    兩女因此事握手言和，獨孤戀兒在生命的最後時光裏，設計了一個機關，將關羽留下的傾城之戀封存在了無雙城之中。
    之後，她還耗盡心血，將傾城之戀簡化為了隻餘百分之一威力的情傾七世傳給了華恩，讓華恩在她死後，有自保之力。
    華恩有感於獨孤戀兒的恩德，便立下誓言，華家後人世世代代守護無雙城，守護獨孤家的後人。
    獨孤家曾一度沒落，也是靠著華家後人相助，才奪回獨孤家祖傳的基業——無雙城。
    也是因這件事，無雙城在一段時間裏，出現了獨孤家與華家共治的局麵。
    然後，華家就遭到獨孤家的忌憚，近乎滅族。
    隻是華家後人一直遵循先祖的誓言，並沒有叛出無雙城，隻是改姓為“明”，再度隱匿在了無雙城之中，暗中守衛無雙城和獨孤家。
    當然，華家幫助獨孤家奪回無雙城，以及後來的共治等等事情，都是無雙姥姥跟贏荀說的，事實情況到底是怎樣，恐怕隻有曆史才知道。
    而現在獨孤一方，或者說人麵使，顯然是將贏荀當成了一直守護無雙城的華家之人。
    不過仔細想想，這假獨孤一方有此想法，似乎也不難理解。
    贏荀不但使出了傾城之戀，還讓華家後人的無雙姥姥跟隨左右，確實容易讓人想歪。
    獨孤一方那眼底一閃而逝的殺意，自然沒能逃過贏荀的感知，他淡淡笑道：“獨孤老兄，你想對我出手？”
    眼前這個獨孤一方雖然是假的，但好歹也在無雙城當了多年的城主，自然在無雙城的古籍之中，了解到不少無雙城的秘密。
    在此之前，他並不擔心改華姓為明的明家，畢竟明家實在對他構不成威脅。
    可現在，明家出了贏荀這麽一個高手，就容不得他不擔心了。
    隻是，他現在大概、可能打不過贏荀。
    於是乎，獨孤一方哈哈大笑道：“華兄弟說笑了，你們華家與我獨孤一家本就是兄弟，何況我也不是華兄弟你的對手，我又豈會對老弟你出手。”
    贏荀搖頭歎道：“那還真是可惜了。”
    這是可惜沒有借口名正言順殺自己？
    獨孤一方心頭一跳，表麵裝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可惜什麽？”
    “可惜不能與獨孤老兄你切磋一番，正好剛才我跟劍聖老頭交手，對聖靈劍法又有些感悟。”贏荀說著，歎了口氣：“唉，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劍聖老頭的整體實力在我之上，倒是獨孤老兄你，我可以放開了手腳打一場。”
    媽的，怪物！
    獨孤一方心裏暗罵一聲，抱拳恭喜道：“恭喜華老弟劍道修為再進一步，老弟才情絕世，當真是讓老哥羨慕啊。”
    “獨孤老哥，你錯了。”贏荀搖頭失笑道：“我大概知道老哥你為何誤會，但不得不說，老哥你猜錯了，我姓贏，與華家並無關係。”
    獨孤一方臉上的表情不變，笑道：“不管是姓贏，還是姓華，你都是老哥的好兄弟，走，今日你我兄弟，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果然，能成為一方霸主，都是不要臉的人。
    贏荀一笑：“獨孤老兄，劍聖老頭還在此頓悟，我們就這麽走了，是不是不太合適？”
    獨孤一方一拍腦門：“你看我著腦子，是該等一等。”
    隨後，獨孤一方讓無雙城弟子封鎖了整條街，而贏荀也讓無雙姥姥帶幽若去了城中閑逛，畢竟以他對幽若的了解，估計是坐不住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日頭悄然從東方升到了正頭頂。
    午時三刻。
    劍聖一身氣勢陡然迸發，劍意直衝雲霄，渾身劍氣再度溢散而出。
    贏荀眼疾手快，以劍為牢，施展渾身解數化解溢出的劍氣。
    “劍聖失敗了。”
    遠處高樓之上，魔主搖了搖頭，招呼黑瞳道：“我們也走吧。”
    “是，主人。”
    話音未落，兩人身影一閃，以高超卓絕的輕功，化作縷縷青煙，消失不見。
    贏荀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獨孤一方，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劍聖身上，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
    約莫十幾息的功夫，劍聖便陡然噴出一口老血。
    “噗！”
    正如魔主所說，劍聖領悟劍二十三失敗了，氣息一下萎靡了下去。
    不過那一身劍意卻是比之前凝實壯大了不少，可見他還是頗有收獲的。
    “大哥，你沒事吧？”
    獨孤一方閃身上前，就要去扶劍聖，卻是被劍聖一甩長袖給逼退了。
    贏荀則笑道：“劍聖老頭，看來你收獲不小啊。”
    劍聖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笑道：“略有所獲，略有所獲，雖未能領悟你小子說的劍二十三，但閉關一段時日，想來就能突破天劍之境了，還真是多虧你小子了，走，去劍寓喝一杯。”
    “大哥，我已在城主府備好酒宴，為贏兄弟接風洗塵。”
    這次，劍聖終於給了獨孤一方一個眼神，就是眼神十分冷冽。
    “招待贏小子，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