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東倫敦聯的比賽之後，就是國家隊比賽日。
    對於泰恩這支球隊來說，讓他們苦惱的也是國家隊比賽日。
    原來他們可沒有這樣的煩惱，因為他們隊內的國腳少，而且球隊成績本身也不好，FIFA病毒的影響也可以忽略不計。
    但現在不一樣。
    泰恩在聯賽裏排名第一，歐冠小組也排名第一。
    FIFA病毒的影響就會被凸顯出來。
    如果有主力球員在回國家隊比賽的時候受傷，那可就麻煩了。
    所以在國家隊比賽日之前，俱樂部方麵就和中國足協進行了協商，希望中國隊可以讓球隊的主力王烈多一些休息時間，少安排他出場。
    這個要求聽起來很莫名其妙——人國家隊憑什麽聽你俱樂部的要求？
    但中國隊真的聽了。
    他們答應了泰恩俱樂部方麵提出的請求，不會讓王烈打滿全部兩場比賽。
    國家隊如此好說話，當然是因為中國隊已經拿到了世界杯參賽資格，而不用像其他球隊還得參加附加賽。
    上一個國家隊比賽日，亞洲區預選賽的正賽階段已經結束，中國隊以九勝一負積二十七分的成績名列小組榜首，輕鬆晉級世界杯正賽階段的比賽。
    這個國家隊比賽日，中國隊安排了兩場友誼賽。
    既然是友誼賽，沒有成績上的要求，泰恩俱樂部自然希望中國隊能夠“高抬貴手”，讓王烈獲得休息機會。
    其實按照麥克尼爾最初的想法，他是希望中國隊壓根兒就不要征召王烈的。
    有什麽必要讓王烈萬裏迢迢飛回去踢兩場無關緊要的熱身賽呢？
    不過站在中國隊主教練何振勇的角度，他才不會認為這兩場熱身賽無關緊要呢。
    中國隊的世界杯備戰工作，從這個時候已經開始了。兩場熱身賽也是備戰工作的一部分，利用熱身賽來檢驗球隊對於新戰術的磨合程度，就是熱身賽的重要目的。
    如果王烈不回來，等於中國隊缺了“陣眼”。
    新戰術的磨合工作自然是要大打折扣的。
    同時王烈回來也有一定的象征意義，以表示對熱身賽的重視程度——就連王烈都回來了，其他人又有什麽理由因為是熱身賽就不重視不在意呢？
    所以王烈可以不踢滿全場，但他人必須在國家隊。
    他就像是定海神針一樣，隻要他在，哪怕他不上場，也能發揮帶頭模範作用。
    既然中國國家隊一定要征召王烈，那麽泰恩俱樂部所能做的一方麵是和國家隊協商，讓王烈不踢滿全場，另外一方麵就是提供最好的後勤保障，盡量減輕王烈在旅途奔波中的疲勞，降低受傷的風險。
    所以這次王烈回國家隊參加比賽，依然是坐的俱樂部提供的包機。
    而同在英國踢球的池震、馮啟元和嶽航也能跟著沾光，蹭王隊的專機。
    這次依然是王烈對他們發出邀請，然後踢完各自俱樂部的比賽，他們來到紐卡斯爾和王烈集合，再從紐卡斯爾直接乘坐私人飛機回到中國。
    到了國內，依然是有專門的商務車來接他們，把他們送去國家隊下榻的酒店。
    上一次他們這麽做的時候，還引起了網上不少人爭論這麽做是否合適。
    但很快就被解釋清楚了。
    所以這次沒有人再質疑國腳們炫富了。
    分明是中東土豪炫富，狗大戶炫富怎麽了？
    雖然沒有人質疑國腳炫富，這事兒還是在網上引起了討論。
    隻不過這次的討論主要集中在王烈竟然會邀請幾位國腳同乘俱樂部為他提供的私人專機。
    之前那次大家認為可能是偶然情況，但現在王烈連續兩次讓國腳隊友們搭乘自己的專機，看起來就像是要把這個當做慣例堅持下去一樣。
    很多人都意識到在王烈身上的改變，似乎意味著他和以前不同了。
    以前的王烈和國家隊裏的所有球員都隻是一種簡單的“工作關係”——為了國家隊榮譽，大家才湊在一起訓練比賽，他並不會和某個國家隊球員有特別好的私交。
    就算有人視他為偶像，那也隻是別人對他單方麵關係好，而不是雙向的。
    有些時候甚至會讓人覺得王烈對他的國家隊隊友們有些冷漠。
    結果現在王烈竟然把俱樂部為自己提供的私人專機服務拿出來，和自己的國家隊隊友們共享……
    簡直就是活久見！
    一時間，網絡上多了很多視頻、文章分析王烈為什麽會這麽做。
    還有一部分人利用這件事情快速起號。
    網絡上是熱鬧非凡。
    國家隊內部卻保持了相對平靜。
    何振勇堅持要召回王烈的舉動起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每一個回到國家隊的隊員們看見王烈的身影，哪怕他什麽也沒說，什麽表情也沒做，大家都立刻進入了世界杯備戰的感覺中。
    因為他們看見王烈，就會想起王烈在新賽季裏的種種炸裂表現，再想到他在賽季開始前那次國家隊集訓時所說的話。
    已經沒有人會質疑他對帶領球隊拿到世界杯冠軍的決心——能不能拿到世界杯冠軍先另說，最起碼王隊說他要帶領他們拿冠軍，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次中國隊的集訓，何振勇對最終入選名單做了些調整。
    大部分參加了之前兩次集訓的球員都被征召，但也有一部分沒有。
    沒有被征召的人裏有一些人是因為受傷，但有一些則是因為最近表現不佳，或者被認為是缺乏足夠的鬥誌和決心，被國家隊主帥何振勇拒之門外的。
    連續兩次，何振勇再用實際行動告訴所有國家隊的球員們，一次入選不代表次次都會入選。
    國家隊殘酷的內卷淘汰，將會一直持續到世界杯開幕。
    甚至就算是世界杯已經進行了，這種淘汰也會繼續——表現好、訓練中更拚命、鬥誌更旺盛的獲得首發機會，而無法做到全力以赴的，哪怕原本是主力的，也會去替補席上坐冷板凳。
    關於這一點，每次國家隊集訓的時候，何振勇都會講一遍，仿佛是生怕他們忘了一樣。
    這次國家隊的兩場熱身賽對手都來自於北美洲：
    第一場的對手是洪都拉斯，第二場則是加拿大。
    對於如今的中國隊來說，這兩個對手都不算強。
    這其實是何振勇有意為之的。
    在球隊磨合新戰術的過程中，較弱的對手有助於他們在實戰中熟悉戰術。
    有些人或許會認為對手太弱沒有實戰意義。
    但恰恰相反，在起步階段，更好對付的對手，有助於球隊熟悉戰術，並且打出信心。
    如果一上來就安排勢均力敵，或者更強的對手，那麽球隊在訓練中的東西，放到比賽中完全打不出來，這樣的熱身賽還有什麽意義？
    隻有在接近世界杯正賽的時候，何振勇才會考慮勢均力敵或者更強的熱身對手。
    第一場對陣洪都拉斯，中國隊上半場還是基本上以全主力出場，踢了半場何振勇就開始換人。
    他果然信守承諾，沒有讓王烈打滿全場，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就把王烈換下。
    而王烈在上半場就為中國隊打進一球。
    上半場的比分是2:0，中國隊兩球領先。
    下半場進行了大幅度的換人之後，隨著更多替補、輪換球員登場，中國隊的表現有所下滑。
    也讓洪都拉斯抓住機會扳回一球。
    最終比分就是2:1，中國隊獲勝。
    第二場友誼賽，王烈則沒有被安排進入首發名單，他在替補席上一直坐到了第六十七分鍾才被換上場。
    剛剛上場，王烈就在禁區外來了一腳射門，雖然沒有打在門框範圍內，卻讓解說員和球迷們都很興奮。
    他們相信很快王烈就會用進球延續自己在各項賽事中的連續進球紀錄。
    聯賽、歐冠、國家隊……在之前二十一場的各項賽事中，王烈都有進球，隻要這場比賽也進球，這個紀錄就會被擴大到二十二場。
    其實這項紀錄，就是王烈所創造的，大家隻是很感興趣，看他能把紀錄擴大到多少場。
    他已經創造了前無古人的成就，至於後麵是否還有來者，那就看王烈什麽時候停下腳步。
    從今年四月二十八日，上賽季聯賽第三十三輪開始，一直到十月十六日，足足一百七十一天。
    在這麽長的時間裏要始終保持出色的狀態和進球腳感，是非常難的。
    狀態總是會起伏不定，能夠保證連續五六場比賽進球，已經是非常頂級的表現。
    連續二十一場比賽都進球，在頂級的實力麵前，還得加一層頂級的運氣。
    聯賽、國家隊比賽、歐冠、聯賽杯，不同的對手不同的場景，唯一不變的是王烈總能進球。
    這份狀態的穩定實在可怕，恐怖如斯。
    最開始大家沒當回事兒，覺得以王烈的狀態，連續進球很正常。
    可後來隨著連續進球的場次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讓人在意了。
    這場和加拿大的比賽，就算知道王烈沒有首發，大家期待王烈可以延續自己的紀錄。
    畢竟在之前王烈也有過替補出場後進球的表現，所以沒有首發並不是太大的問題。
    或許王烈也這麽想，這不他剛剛上場就來了一腳遠射嗎？
    敲山震虎！
    ※※※
    “柳瑾軒強行下底……傳中！王烈——啊呀！！！”
    王烈隔著加拿大的後衛，強行爭頂。
    他雖然搶到了落點，並且也頂到了球。
    可畢竟隔著兩名防守球員，完全沒有辦法準確頂到點位上。
    所以這球被他直接頂的高出了橫梁……
    完成頭球，看見這個結果的王烈也大吼了一聲，既遺憾又憤怒的樣子。
    不隻是他，看台上也同樣發出了巨大的歎息，來自於中國球迷們的遺憾與不甘。
    這是因為他們和王烈一樣，都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果然，就在足球飛出底線之後，主裁判也吹響了哨音，不是一聲，而是三聲！
    “比賽結束……我們以3:1的比分擊敗了加拿大……王烈最終還是沒有能夠取得進球……他在各項比賽中的連續進球紀錄也就終結在了二十一場。當然這依然是一個了不起的紀錄，畢竟除了王烈之外，足壇曆史上最接近他的是亞瑟·伊洛恩，他的各項賽事連續進球場次隻有區區十一場……”
    解說員駱錦雖然這麽說，可是他的語氣卻一點都沒有因為王烈創造了一個“了不起的紀錄”而有任何興奮之情。
    有的隻是滿滿的遺憾。
    看台上的球迷們沉默著，場上的中國隊球員們也沒有因為贏得比賽就開心地慶祝，反而顯得失落和鬱悶。
    就好像輸掉比賽的其實是他們一樣……
    這個結果確實是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意料，所以每個人才表現成這樣。
    不隻是這場比賽，其實每場比賽之前，中國的媒體和球迷們都沒有刻意提及紀錄的事情，一方麵是他們怕有些事情一旦說出來就會被反噬，所謂“立FLAG”就是如此。另外一方麵大家也覺得，以王烈的狀態，連續二十一場各項比賽進球好像也不是什麽特別誇張的數字，這是習以為常，希望王烈能夠把這個刷子刷新到一個非常高的高度。
    國家隊的隊員們肯定也是這麽想的，因為在王烈上場之前，比分就是3:1，中國隊領先加拿大，勝負不再有懸念。
    這場比賽所剩下唯一的意義，就是讓王烈延續紀錄。
    所以在他上場之後，大家都在給王烈創造機會。
    可還是沒想到，紀錄結束的如此突然，並且是結束在加拿大這樣的對手身上，結束在一場友誼賽上……
    現在友誼賽變友盡賽了！
    不少人隻覺得有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泄不出去。
    ※※※
    在聽見終場哨響的時候，王烈整個人愣住了。
    隨後他意識到這場比賽確實結束了，他沒能取得進球。
    自從他開掛以來，這還是第一次他如此執著於進球卻未能如願。
    他甚至因此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
    為什麽執著於進球？
    絕對不是像外界所以為的那樣，是他想要延續自己連續各項賽事進球的紀錄。
    實際上，他在這場比賽之前壓根兒沒往那方麵想。
    他執著於進球，是因為還差一個球，自己的身體就可以再年輕一歲了——自從聯賽第一輪打進兩球，讓身體年齡降到三十二歲之後，他已經在各項比賽中打進了二十球。根據斐波那契數列的規律，他隻要打進二十一球，就能再次年輕。
    這可是比紀錄更讓他在意的事情。
    他想要在這場比賽中就把這事兒辦了。
    雖然主教練安排他在這場比賽中替補出場，他也沒表示反對。因為他覺得以自己的能力，對陣加拿大進個球易如反掌。
    上場之後他就開始積極尋找進球機會，不斷射門。
    可是在前三腳射門都沒有打在門框範圍內，王烈就意識到自己今天的門前感覺並不好。
    可他沒有放棄，而是繼續抓住一切機會完成射門。
    他準備用堆射門數量來換一個進球。
    可他沒成功。
    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在和他反著來一樣。
    他越是想要進球，就越是進不了球。
    到後麵，他甚至陷入了和這種力量對抗的情緒中，焦躁、憤怒、不甘。
    他眼裏隻有對方球門，頻頻舉手要球。
    隻要進入射程，球到他腳下基本上就一個歸宿——奔著對方球門而去。
    可他還是沒有進球……
    直到他聽見三聲哨響。
    就像是錢塘江上的潮信一樣，把他從一場大夢中驚醒。
    現在想來，自己之前就像是魔怔了一樣，什麽都不顧了。
    他當時想的可能是“就一個球而已，我還進不去嗎？”，結果真的進不去。
    回過味兒來的王烈雙手叉腰，站在原地，輕輕搖了搖頭。
    欲速則不達啊……
    從魔怔狀態中退出來，王烈這時候才想起來紀錄的事情。
    他在各項賽事中連續進球的紀錄被定格在了二十一場。
    不過他心態已經要平和多了，隻是覺得有些遺憾，卻並沒有什麽憤怒和不甘。
    他環顧四周，看見了大多隊友們憤憤不平的樣子，尤其是和自己一起被替補換上來的柳瑾軒，小子躺在地上正雙手掩麵呢，仿佛錯過進球的是他一樣……
    於是王烈走上前去安慰他。
    “起來吧，小柳。”
    柳瑾軒聽見王烈的聲音，放開雙手，便看見王隊站在自己身邊，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因為球場燈光就在他頭頂的緣故，逆光下他一時沒看清王隊的表情，聽聲音也聽不出什麽特殊的語氣，於是他連忙坐起，並且對王隊道歉：
    “對不起，王隊，對不起……”
    王烈搖頭：“你有什麽好對不起我的？”
    “剛才那個球我傳的太倉促了，沒有把握好傳球的精度……”
    他指的是比賽最後那次進攻，他在底線前把足球傳向門前，但卻傳到了兩名加拿大球員的防區。
    王烈回答他：“那球你傳的沒問題——不傳就出底線了。”
    “那我之前還有一個點球沒賺到呢……”柳瑾軒站起來悶聲道。
    這次他說的是傷停補時的第一分鍾，他帶球殺入禁區，在麵對加拿大後衛的時候，把球撥開後突然倒地。
    當時全場中國球迷都在高呼“點球”，柳瑾軒也慘叫一聲，躺在地上向主裁判要點球。
    結果點球沒要到，他卻給自己申請了一張黃牌——主裁判認為他假摔。
    這個判罰引得現場噓聲震天。
    不過通過VAR視頻裁判的回放畫麵，可以看得很清楚，柳瑾軒確實是假摔——人家收腳了，他的腳卻主動掛了上去。
    王烈用力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你那是假摔！”
    柳瑾軒被拍得縮起脖子，佝僂身軀：“可王隊你的紀錄就這樣沒了啊……”
    王烈笑道：“沒了就沒了唄，有什麽大不了的？”
    因為已經站起來了，柳瑾軒這次看清楚了王隊臉上的表情——剛才聽聲音是笑著說的，臉上的表情也確實是在笑！
    看見王隊如此輕鬆的樣子，柳瑾軒很疑惑：“王隊你不覺得遺憾可惜嗎？明明你在比賽中那麽努力，拚命要進球……”
    他疑惑是因為明明王隊在比賽中為了進球那麽拚，不斷射門嚐試，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這些都是做不得假的。
    可現在他卻能夠麵帶微笑，用如此輕鬆的樣子對自己說話。
    所以王隊隻是為了安慰自己才故作輕鬆嗎？
    王烈搖頭：“要說不遺憾不可惜，那是假的。沒了確實會覺得可惜，不過也就是剛剛結束的時候有那麽一點兒，過去就過去了。”
    他知道柳瑾軒說的是紀錄的事情，而他在意的其實是再進一球就能讓自己身體年輕一歲，不過這事兒沒法給外人說，所以他隻能順著柳瑾軒的意思說下去。
    “再說了，反正這個紀錄已經是我的了，哪怕到此為止也是我的。”
    柳瑾軒嘟囔道：“話是這麽說，可誰不希望越長越好？”
    王烈笑了：“越長越好，那什麽時候才是個頭？總得有個頭吧，又不是路易十六？”
    柳瑾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路易十六？
    什麽路易十六？
    我們在說紀錄，和路易十六有什麽關係？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這好像是一個遠古冷笑話啊……
    王隊竟然給我講了一個冷笑話？
    難道說王隊是真的不在乎這次記錄終結？！
    回過神來的柳瑾軒再抬頭去看王隊，發現後者已經走遠。
    他一路上和其他隊友打招呼，拍拍這個的肩膀，摸摸那個的頭……
    他甚至還去和對手球員聊了兩句。
    聊什麽？
    聊他的紀錄就這樣終結在這麽一支在足球世界名不見經傳的北美球隊上了嗎？
    柳瑾軒猜不透王隊在想什麽，也不知道王隊是不是在故作輕鬆，好讓他們這些隊友的內疚感小一些。
    但他並沒有因此就被安慰到。
    他已經暗下決心，下次當王隊需要他的時候，無論如何都絕對不會再讓王隊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