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很好奇……”
    泰恩的助理教練塞薩爾·瓦羅一邊向教練席走去，一邊問主教練薩姆·麥克尼爾。
    “好奇什麽？”
    “維蒂尼就不說了，回去參加了國家隊比賽之後，他的身體確實很疲憊。但裏貝羅怎麽沒有反對你把他放到替補席上的？”
    雖然首發名單是比賽前兩個小時才對外公開，可是泰恩隊內在昨天晚上就知道誰會在今天的比賽中首發，誰不會。
    甚至再早一點，大家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畢竟踢了國家隊比賽的主力球員就那些人，平時是怎麽輪換的，大家早就熟稔了。
    昨天晚上開會的時候，瓦羅作為助理教練宣布了今天比賽的首發名單，聽見王烈在裏麵，隊內不少人並沒有感到驚訝，那就說明他們都知道為什麽王烈會首發。
    既然知道這一點，那作為王烈忠實粉絲的裏貝羅為什麽會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安排？
    難道他不應該爭著上場幫助王烈追趕羅尼爾所創造的聯賽中連續進球紀錄嗎？
    “他確實是想首發來著，但我讓王去找他談了一下。”麥克尼爾回答道。
    “王給你說他是怎麽和裏貝羅談的嗎？”
    “當然。”麥克尼爾一想到王烈當時對自己說的話，就忍不住想笑。
    他停下來說：“王對裏貝羅說：‘難道我離了你就進不了球嗎？’”
    瓦羅目瞪口呆地看著麥克尼爾。
    麥克尼爾指著他笑：“我當初聽見王這麽說的時候，表情和你現在一模一樣。”
    瓦羅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問：“這也行的嗎？裏貝羅不會覺得被瞧不起了？”
    麥克尼爾說：“有趣就有趣在這裏。裏貝羅不僅沒有覺得被瞧不起，反而還很高興。”
    “他怎麽想的？”瓦羅無法理解。
    麥克尼爾卻反問他：“塞薩爾，如果你很崇拜一個人，那你是希望這個人表現出強大的實力和信心，還是希望他總是向你請求幫助？”
    “那當然是……”瓦羅話沒說完，就已經明白了過來，他也像麥克尼爾剛才那樣笑起來：“看來王已經找到了和自己的鐵杆粉絲隊友相處的最佳方式。”
    這種事情放在別人身上，都很離譜，但是發生在裏貝羅這個為了偶像寧願背叛一座城的人身上，那就是再正常不過了。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出球員通道，兩人在這裏分頭行動。
    助理教練瓦羅去主隊教練席落座，主教練麥克尼爾則拐向客隊教練席，去和客隊塞德漢姆的主教練握手——這是賽前的基本禮儀，表示主隊對客隊的歡迎。
    既然是賽前的慣例，握手的時候也不會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麥克尼爾和對方握手時，臉上帶著微笑，很客套地打招呼：“歡迎。”
    塞德漢姆的主教練同樣微笑著和麥克尼爾握手，同時還用另外一隻手拍了拍麥克尼爾的後背。
    或許是已經猜透了麥克尼爾的心思，所以這次他竟然從這例行公事般的賽前儀式中感覺出了來自麥克尼爾的傲慢與輕視。
    無論是對方的表情、語氣還是動作，哪怕是對方轉身走回自己教練席的背影，好像都透著得意。
    沒關係，你們很快就得意不起來了……
    看見麥克尼爾回到主隊教練席前，就和助理教練神情放鬆地聊了起來，塞德漢姆主教練便在內心喃喃道。
    ※※※
    王烈拐進球員通道裏，他能感受到頓時有數道目光投向自己，有自己的隊友，也有不少是對手塞德漢姆的球員。
    對此王烈並未在意。
    他已經習慣了無論走到哪兒，都成為別人目光的焦點。
    被人盯著也不會讓他就感覺不自在。
    他照常在經過每一個已經等候在那裏的隊友時，拍打他們的肩膀、後背，以茲鼓勵。
    走到彼得·奧利維麵前時，他注意到了奧利維的表情有些緊繃。
    按理來說，這就是一場普通的聯賽，奧利維也是身經百戰的職業球員了，不至於打這麽一場普通聯賽就突然緊張起來。
    王烈當然知道奧利維在緊張什麽——賽前有些媒體在炒作他的連續進球紀錄，所有比賽的連續進球紀錄已經終結在了國家隊比賽中，剩下的就是聯賽裏的連續進球紀錄。
    所以奧利維在知道自己要首發出場時，肯定也會往那邊想。
    這是一場關係到他能否連續第十五場聯賽進球的比賽，而作為他的鋒線搭檔，奧利維自覺責任重大，感到緊張也就很正常了……
    王烈還是照例拍了拍他的肩膀，隻是和其他隊友們比起來，他對奧利維多說了兩句話：“彼得，你還記得我在和修斯羅的比賽中，對你說過的話嗎？”
    和修斯羅的比賽，與如今這場比賽幾乎一模一樣，也是在國家隊比賽之後，奧利維同樣首發。唯一區別是那場比賽王烈沒有首發。
    首發出場的奧利維卻表現的非常掙紮，在門前獲得最少三次絕好得分機會，卻一次都沒抓住，導致泰恩長時間兩球落後。
    最後逼得頭兒不得不提前換上王，這才幫助球隊反敗為勝。
    他在那場比賽中助攻了王烈逆轉的一球，也算是多少將功補過了。
    完成助攻之後，他們倆之間有一次對話。
    奧利維到現在都還記得自己和王在那場對話中的每一句話。
    當時他在完成助攻之後向王道歉，因為自己在門前表現無能，害的王都沒有獲得充分休息。
    王卻用連續進球紀錄安慰了他。
    奧利維知道當時王隻是在開導自己，為自己沒進球找了個美好的借口。
    但現在奧利維覺得王烈舊事重提，則是另外一番含義：
    這次他是真的在乎連續進球紀錄了！
    於是他點頭道：“記得，王。所以這次我會全力幫助你維護連續進球紀錄的！”
    王烈愣了一下，沒想到奧利維竟然會這麽想，他連忙搖頭：“不，我不是說這個。我記得當時我對你說，如果下次你獲得更好的機會，還是要堅決射門。”
    奧利維愣住了。
    他沒想到王烈所指的竟然是這一句……
    王烈拍他肩膀：“我還是那句話，彼得。作為中鋒，你要有射門的擔當，如果機會好，就不要猶豫，射門！”
    ※※※
    “……這場比賽麥克尼爾選擇讓王首發，不知道是該說出乎意料，還是說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看著王烈戴著隊長袖標，帶領球隊走上球場，本場比賽解說員康納·考利說道。
    作為本場比賽解說嘉賓的馬爾文·布洛克說：“應該是毫不意外吧。畢竟誰都知道今天這場比賽對王意味著什麽。雖然他在國家隊比賽後接受采訪說自己並不在意個人紀錄的終結，但以我個人對他的了解，不在意那是完全不可能的……隻能說他沒有表現出來很在意，或許是因為那個紀錄畢竟還在他手上。可是聯賽中的連續進球紀錄，不屬於他，他是絕對不會放任不管的。”
    馬爾文·布洛克作為王烈昔日在索福聯一起拿過七冠王的隊友，他這麽說就很有說服力，會讓很多人都相信。
    比如此時此刻和蕭丞一起在酒吧裏看比賽直播的約翰，他就覺得馬爾文·布洛克說得對。
    “有道理啊，蕭。如果這場比賽王再不進球，他就沒希望超越羅尼爾的聯賽中連續進球紀錄了！”
    但蕭丞卻並不這麽認為：“有道理個屁，約翰！這個布洛克不過是借此機會諷刺王烈將個人利益看得比團隊利益都更重要！他屁股坐哪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約翰反駁道：“可是蕭，王對進球的執念確實很重……”
    這也不算是黑王烈，因為之前王烈給世人的印象就是這個，在比賽中對每一個進球機會都錙銖必較，非常在意有沒有進球。
    對於這樣的事實，蕭丞卻有另外一番解釋：“那你知道他為什麽執著於進球嗎？”
    “因為這能讓他數據更好看？”
    “不！是因為他的進球能夠給球隊帶來勝利！所以他執著於進球，就是執著於球隊的勝利！表麵上他是在每球必爭，實際上是因為他每多爭到一個進球，球隊獲勝的概率就大一分。所以王烈從來都不是一個為了自己進球，就不管全隊死活的自私自利之人！”
    約翰被說的有些動搖，不是很確定。
    他又不是第一天看球了，更不是第一天看王烈的比賽，為什麽他印象中的王烈和自己室友所說的王烈好像有些不一樣呢？
    “是這樣的……嗎？”
    蕭丞點頭用很肯定的語氣對他說：“當然。隻是你不如我了解王烈，所以你不清楚。但相信我，約翰。絕大多數時候，隻是因為王烈的個人利益和球隊利益都是一致的，所以你看不出什麽區別。一旦球隊利益和個人利益真的有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那王烈百分之百會優先球隊利益！”
    ※※※
    主裁判鳴哨之後，這場本來不應該如此受關注的比賽就開始了。
    本場比賽由泰恩開球，足球被王烈踢向後麵，他自己往前跑。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塞德漢姆的主教練和場上球員，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誰都知道，他就是這場比賽唯一的主角。
    尤其是塞德漢姆的球員們，他們這場比賽的主要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阻止王烈進球。
    不管王烈在哪兒拿球，都必須確保他身邊最少有兩名塞德漢姆的球員。
    在這樣的要求下，王烈當然會成為所有塞德漢姆球員們目光的焦點。
    就算是塞德漢姆的前鋒，如果身邊刷出了王烈，他們也必須貼上去，把自己化作鐵鏈，牢牢鎖住這頭猛獸。
    所以當王烈把足球往回傳，自己向前跑的時候，塞德漢姆的球員們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衝向前場，去壓迫泰恩的持球球員。
    反而是除了前鋒之外，其他人都留在自己半場，一副擺好架勢，等著泰恩來攻的樣子。
    泰恩球員在後場來回倒腳，發現塞德漢姆的球員就是不上來，也意識到了這應該是他們有意為之的戰術安排。
    於是也不和塞德漢姆客氣了，直接把足球往前打。
    雖然是往前打，卻也不是直接就把足球傳給王烈那麽簡單。
    就算這場比賽沒有盡遣主力，泰恩也不至於就隻依靠王烈一個人，什麽球都要傳給他。
    他們還是按照自己的戰術風格正常推進。
    這場比賽首發中鋒是彼得·奧利維，他占據了中路，王烈在首發陣容上的位置在左邊路，他替代的其實是維蒂尼。
    至於右邊路，則交給了從東倫敦聯轉會來的年輕前鋒米爾頓·塔克。
    不過當足球推進到塞德漢姆的三十米區域後，泰恩的球員們還是會優先考慮把足球傳給王烈。
    畢竟要說在這個區域，誰最能威脅球門。
    那當然是王烈。
    既然如此，不把球傳給最能威脅球門的王烈，還要傳給誰？
    王烈接球的時候腳幾乎就踩在邊線上——他拉的非常靠邊。
    可盡管如此，在他身前不足兩米處，就是塞德漢姆的右後衛。
    並且還有一名塞德漢姆中場球員跟著足球跑過來。
    兩個人，一人防他下底，一人防他內切，非常穩妥的防守姿態。
    王烈倒也沒有硬來，見對方的防守陣型布置的很好，就把足球傳回給了上來接應自己的左邊後衛查理·科恩。
    傳球後他往肋部走，將身後的邊路空間讓了出來，留給查理·科恩利用。
    科恩果然帶球上來。
    塞德漢姆的右後衛一開始跟著王烈向肋部移動，見查理·科恩帶球上前，這才扔下王烈去防科恩。
    與此同時塞德漢姆的防守中場則及時過來補了右後衛留下的防守位置。
    麵對塞德漢姆右後衛的及時到位防守，科恩選擇把足球再傳回給王烈，然後自己空切跑位。
    仿佛是要和王烈打過二過一配合一樣。
    不過塞德漢姆的右後衛在有兩名隊友都在王烈周圍的情況下，沒有去湊熱鬧，而是堅決地跟著查理·科恩往後撤。
    沒給科恩和王烈打二過一撞牆配合的機會。
    於是王烈把足球撥向中路，作勢橫切。
    引得上來防他的塞德漢姆後腰跟著退了一步後，他又用右腳腳內側把足球扣向左側，沿著肋部加速要下底！
    可是那個方向是有塞德漢姆右後衛的，所以另外兩名塞德漢姆球員完全沒想到王烈竟然會往人堆裏鑽！
    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他們的反應也就慢了半拍。
    塞德漢姆右後衛在跟著查理·科恩跑的同時，也在回頭觀察王烈的動向，看見王烈帶球殺奔自己方向，便毫不猶豫地扔下科恩，轉身去防王烈。
    同時剛才被王烈晃了一下的後腰也重新撲上來，再加上一直都在協防的中場球員。
    王烈竟然被三名塞德漢姆球員所包圍！
    趁著包圍圈還沒有合攏，王烈掄起左腿，想要傳中。
    塞德漢姆後腰飛蹬出去，伸腳阻擋。
    但王烈的那一下隻是個假動作，左腳擺下來後，把足球扣向右腳。
    塞德漢姆的後腰飛鏟出去，什麽也沒碰到……
    這時協防的塞德漢姆中場球員見足球被扣過來，伸腳想要斷球，王烈的右腳卻比他更快地把足球輕輕推出去，足球就從他抬起來的襠下鑽過！
    與此同時王烈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從自己身後撞來，但卻沒有讓他動搖，他若無其事地鑽了第二名塞德漢姆防守球員的襠後，繞過後者，追上足球，此時他已經在禁區裏了！
    “王！漂亮！連續擺脫過人！他進去了！”
    利澤公園球場發出巨大的歡呼，猶如海嘯一般！
    追上足球的王烈再次掄起左腳。
    當雙方球員在禁區外肋部纏鬥的時候，塞德漢姆的門將就已經移動到了近角來封堵他射門，塞德漢姆的右中後衛也在王烈穿襠過掉隊友時，便跑來堵槍眼了……
    是的，當王烈在禁區裏掄起腳的時候，不管他在什麽位置，防守一方都會優先考慮他射門的可能！
    哪怕角度並不大。
    因為射門角度的大小，並不是製約王烈射門得分的關鍵因素。
    他又不是沒在零角度的情況下完成過進球……
    甚至在他的職業生涯中，還有過負角度進球——隻不過那個球沒算，因為在王烈射門之前，足球就已經出了底線，王烈趕過來用右腳外腳背把足球削出一道弧線，兜進球門。
    賽後有粉絲為王烈這個如此精彩的世界波進球不算憤憤不平，認為嚴格意義上來說，足球其實還有不到一毫米的投影壓在了底線上，所以不能算出界……
    但其實這不過是粉絲們的錯覺罷了。
    回到這場比賽，此時此刻王烈起腳的地方，既不是負角度，也不是零角度，塞德漢姆的防守球員怎麽可能敢不防他的射門呢？
    一時間，塞德漢姆禁區裏的所有防守力量都朝向王烈所在這邊傾斜，就算第一時間趕不過來的人，也都會把目光投向王烈，注意力跟著轉移。
    而在眾目睽睽下，王烈始終低著頭看球，完全不在乎周遭的情況，更不要說觀察其他位置的隊友們了，他就是一門心思想要射門進球的樣子。
    太對了，畢竟他如果能進球，就可以把自己在聯賽中的連續進球紀錄增加到十六場……
    可是在他即將踢到足球的時候，他卻抖動腳腕，用腳內側把足球搓向了後點！
    那裏是塞德漢姆防守的真空地帶，既沒有門將，也沒有後衛，隻有一個泰恩的九號中鋒！
    “王射門……誒？！彼得——奧利維！！”
    在康納·考利詫異地驚呼聲中，奧利維看著足球向自己飛來，他腦子裏來不及有任何想法，身為中鋒的本能讓他沒有做任何多餘動作，隻是原地跳起，甚至都沒有很發力，跳的也不是很高，卻已經足夠……因為這球傳的也不是很高！
    麵對飛來的足球，他用自己的前額把球頂向空蕩蕩的球門！
    塞德漢姆的門將在王烈起腳的時候，便做出了撲救動作——他人撲向近角，可他怎麽也沒想到王烈最後會是傳中！
    他已無法再改變動作，隻能坐倒在地上，扭頭目送足球被泰恩中鋒彼得·奧利維送入自己把守的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