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好文,就是要一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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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署衙,

    和浪人達成了一筆交易,原以為還有一線生機的趙德庸,一大早,又得知了從蘇州傳來的最新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拿著蘇州來的急報,趙德庸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但眉眼間的寒意,讓下人看來仿佛數九寒冬,令人不自覺噤聲垂首。

    沉默就是最可怕的事,證明這消息,絕對不會是好消息。

    堂中等候的管家及下人,從垂首躬身,慢慢跪倒在地,叩首待命。

    自家老爺,身為一省丞相,可以說數十年間都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遇到嶽淩這麽個毛頭小子,竟然被逼近了絕路。

    江浙,富饒之地的丞相,所蘊含的能量更是大得驚人,誰能想到會有今日的落魄。

    所有人都太過低估嶽淩的手段了,根本想過竟然連皇帝都願意配合他,隱匿行蹤,導致那一個月間,早將蘇州的情況都摸透了。

    而且一整個利益集團尾大不掉,能力又有參差,被抓住一點漏洞,成了突破口,便就難以挽回。

    至少,毀堤淹田這個決策,不是趙德庸定下的。

    而是孫逸才,甄應嘉,徐耀祖揣度他的意思,更是為了眼前的利益而私自動手,要將事情都推到了前任知府朱懷凜的身上。

    就是這樣一樁事,被嶽淩抓住了把柄,再也無法挽回,讓原本沒有紕漏的計劃,變得千瘡百孔,滿目瘡痍。

    可時至今日,還能怎樣做呢?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一人不端,諸事皆毀。”

    趙德庸徐徐吐出了這一句,又慨歎道:“全都寄希望於浪人的事能成了,隻要能交割十萬匹絲綢,這便是百萬兩銀子,隆祐帝一定能明白這價值所在。”

    趙德庸自言自語,旁人並聽不清楚,此刻的他也沒了更好的辦法,更沒有退路了。

    古井無波的麵容之下,其實是心急智昏,開口吩咐下人道:“去將那浪人再找來,問一問,什麽時候能夠達成這筆交易,我已經向陛下稟報這件事了,待陛下首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隻要他的信,能夠早嶽淩的判詞入京,他就還有一線生機,趙德庸是如此認為。

    聽得了吩咐,管家才顫顫巍巍的回道:“老爺,前幾日有個浪人來,問了卻不是之前做生意的那些,但那個時候老爺患病謝絕一切外客,便沒放他進來,這是不是有蹊蹺?”

    “不是之前的人?”

    趙德庸眉頭微皺,出於本能的感覺到其中或有些不妙。

    “那來的是雙嶼島上的?”

    管家道:“沒問詳細,不過看樣子皮膚幹裂偏黃,應該就是常年在海上受海風侵襲的樣子。”

    “遣人去雙嶼島上打探一聲,有事再來稟報。”

    “是。”

    ……

    楓橋驛,庭院中。

    石亭下小丫鬟們又齊聚起來,互相交換著近來的情報。

    鶯兒更像是裏麵的主導者,旁人都坐在石墩上,隻她一個站著,侃侃而談道:“你們不知道,最近姑娘的抽屜不上鎖了,裏麵姑娘經常看的小冊子已經沒了!”

    眾女愕然當場,難道這一出戲就這麽不明不白的結束了?

    寶珠回想著今早打掃房間,看見房中的抽屜上了鎖,本身還沒在意,聽鶯兒提了這一句,便覺得有些不同尋常了,突然插嘴道:“我們房裏,姐姐的抽屜上了鎖。”

    鶯兒看向了瑞珠寶珠,問道:“當真?”

    瑞珠也想了想,而後確信的點點頭,“真的,不說還好,一說倒是有些奇怪了,往日姐姐從不上鎖的,房裏又有誰會偷?怕是防著我們兩個的。”

    此言一出,眾女便是同仇敵愾了,畢竟她們近來都有被自家的姑娘冷落,而且還不是她們做錯了事,隻是被刻意隱瞞了。

    為了不蒙在鼓裏,鶯兒繼續統籌道:“說來也巧,每次都是可卿姐姐找來,姑娘就將我們兩個支出去,看來這事情肯定是與她們兩個有關了。”

    鶯兒捏著下顎,仔仔細細的考量起來,抬頭又見到姍姍來遲的紫鵑,將她引了進來。

    紫鵑還不知眾人在商議著什麽,待鶯兒複述了一遍,是在猜測薛寶釵和秦可卿在做什麽鬼鬼祟祟的事,紫鵑立即就聯想到了今日看到的邸報,頓時有了不好的念頭。

    “啊?難道她們就是在做這種事?這也太讓人難以啟齒了吧,怎麽想要寫這種羞人的東西的。”

    紫鵑連讀都不忍細讀,更遑論要寫出來了。

    見紫鵑的臉色漸漸泛紅,鶯兒狐疑的問道:“紫鵑姐姐,你不會知道什麽吧?”

    紫鵑不願意在背後戳穿別人的秘密,更何況一切都是她的推測,也不是證據確鑿,若是冤枉了好人,反而讓她在院子的境地不妙了。

    念及此,紫鵑搖搖頭道:“沒,沒,就是回憶起了一些不太妙的事。”

    “不太妙的事?”

    眾女的目光盡皆投來,紫鵑隻好解釋道:“今早我去坊市幫姑娘采買,回來的路上遇見有人賣報的,賣報倒是件稀奇的事,我便也買了一份,卻沒想到那報上竟然印著那樣的故事。”

    雖然不確定這文章到底是不是出自秦可卿之手,但讓她們看一看總不算犯錯,紫鵑將報取了過來,攤在桌上,供她們觀看。

    然而,並不是每個小丫鬟都識字,便隻好選香菱來讀給她們聽。

    起初還沒什麽問題,隻是交代了時間,地點,人物,背景,等等一係列的鋪墊,可越到中間,越不對勁了,香菱也讀的磕磕絆絆,臉上飛起了紅霞。

    等出現了狐媚子,香菱就更讀不下去了,隻好捂著臉跑開了。

    此刻,旁人隻恨自己沒有同自家姑娘多學些字,竟然連這種文章都讀不下來。

    鶯兒咬了咬牙,挺身而出道:“這沒出息的小蹄子,都經過人事了,還裝純,她走了我來讀,不就是那點房中事嗎,有什麽可羞惱的?”

    隨後鶯兒深深捱下一口氣,率領著餘下的小姑娘們,一同品鑒了一番文章。

    激情過後,小丫鬟們便散去各回了各房。

    後來也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隻是那一日嶽淩發現,丫鬟們洗衣服洗澡都洗得很勤快,尤其鶯兒是最勤快的那個。

    ……

    京都,皇城,

    趙德庸如願所償,他上遞的奏報,比嶽淩的供詞早了許久,雖然嶽淩審出的供詞是快馬加急,但他的奏報還是先一步抵達了皇城。

    遠在京城的隆祐帝,其實一直都擔憂著江浙的情況。

    畢竟天下賦稅,至少有四分之一要出自江浙,江浙亂,則國本動搖,實在容不得有失。

    故此,每當有江浙的急報都會第一時間的呈交到隆祐帝的禦案上,隆祐帝也會放下眼前所有的事,細細考量起奏報中的事。

    這一日,也不曾例外。

    隆祐帝急衝衝的展開了奏報,卻發覺並不是嶽淩等人的來報,而是仍在江浙任職的行省丞相趙德庸。

    在奏報中,趙德庸訴說了如今江浙的難處,以及今年遭受的洪澇災害,可能導致賦稅無法按時交齊。

    所以,他便想了個辦法,與近來活躍的東瀛商人展開合作,將今年冬季前的生絲全部供應給織造局,開足織機製造絲綢。

    如果網羅整個江浙的生絲,再有廣州十三行的支援,十萬匹絲綢還是有機會達到的。

    雖然沒有改稻為桑之前所定下的國策,五十萬匹之多,能夠一蹴而就解決國庫空虛的危局,但是應對眼前的狀況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了。

    十萬匹絲綢,盈利將達到上百萬兩,用於江浙當地恢複國計民生,來年的賦稅定然不會有漏缺。

    趙德庸也是如此在奏報中說明的。

    僅憑一點生絲,就換成百萬兩白銀,的確是件劃算的買賣,更何況眼下的大昌必須要完成財富的積累,才能再進一步的推進改革。

    各處都要錢,總得先能賺來錢。

    但於隆祐帝的本心來說,他對於這些舊朝遺老已經不再信任了。

    之前隻是沒有機會,更沒什麽緣由,將他的權利收回,以應對保守派不斷的在朝堂上掣肘,而眼下好似是個機會。

    當政治考慮和經濟站在對立麵的時候,隆祐帝一時也有些猶豫了。

    坤寧宮中,

    皇後陪同在側,眼看著自家的男人愁眉不展,便開口寬慰道:“這些年江浙海岸沒少和夷人打交道,做了不少生意,也沒將國家做富。”

    “每一次都是眼前的這點利益,滿足了一時救火,可遠不是個長久之計。陛下要開創的是盛世,怎又重新走了這舊路?”

    隆祐帝沉思片刻,問道:“依皇後之意,是駁回趙德庸的奏折?”

    皇後又道:“既然趙德庸有了奏折,想必嶽淩的奏折應當也在路上,不如等等一同看看,再做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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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祐帝歎了口氣,伸手環在了皇後的腰間,心裏頗受安慰,“也好,再等一等吧。”

    還沒等多久,便有個宦官往房裏來了。

    隆祐帝振作了幾分精神,問道:“可是江浙有了新消息?”

    宦官顫巍巍的跪下,搖頭道:“回陛下,是太後召見。”

    “太後召見?”

    隆祐帝聽了都不禁愣了片刻。

    自打他即位之後,母子二人的關係仍是每日俱下,最後連晨昏定省都省了。

    慈寧宮就好似這片宮闈的禁地一樣,除了些伺候人的宮女宦官,再沒什麽人踏足。

    卻在此刻,太後竟然要召見,隆祐帝便忍不住將近來從錦衣衛口中,聽來的甄家入京之事,與此聯係起來。

    一念之間,隆祐帝的眉頭便深深的皺了起來,陰雲密布。

    皇後擔憂的問道:“陛下,太後她?”

    隆祐帝搖頭起身,“既然召見,那朕就去看一看吧,備駕。”

    未及,來到了慈寧宮,孫太後所居住的宮殿。

    外麵漢白玉鋪設的路麵間,縫隙也沒長出野草,園子中樹枝也都是裁剪不久的模樣,隻是水池中有點點的落葉,卻更襯出蕭瑟之意。

    隆祐帝揮退了左右,獨自登上石階,輕叩門扉。

    裏麵便傳來了慵慵懶懶的婦人聲音,既熟悉,又陌生。

    “泓兒到了?進來吧。”

    隆祐帝往前走了幾步,身為九五之尊,也秉承著後輩的孝道,對著太後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禮。

    “參見母後。”

    太後拄著梨木拐,步子邁的顫顫巍巍,周邊的宮女也早讓她遣了出去,房中隻有他們母子二人。

    即便兩人關係再不睦,二人也是母子,隆祐帝起身上前,攙扶著太後入座。

    旋即就侍立在側,遞上了蜂蜜水。

    太後麵色一鬆,欣慰的笑了笑。

    小小的舉動,也昭示著二人之間的破冰,太後的心情不錯,這個兒子總也是認她的。

    念及此,太後又不禁生出淚來。

    平白的就哭泣起來,隆祐帝又安慰道:“母後,這又是怎麽了?”

    用袖袍擦拭了下,孫太後歎氣道:“相當年,你和你兄長在院中玩鬧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如今卻已是這番景象,你們可都是娘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隆祐帝麵色一沉,未有應答。

    孫太後搖搖頭,示意隆祐帝也坐,緩了緩口氣道:“今日你既已成天子,舊事也沒什麽好提的了。待主朝堂之後,娘親也從未幹涉過一絲朝事,而如今卻不得不警醒你幾句。”

    “你可知,你父親如何治理天下,使天下太平?”

    隆祐帝耐著性子應道,“娘親賜教。”

    孫太後自感良好,繼續解釋道:“皇權不下縣,你隻有一人,是無法治理廣袤國土的。賦稅為國之根本,是需要有才能的人來把持。”

    “固然,其中有貪嗔癡之輩,可有多少人能安貧樂道,守住本心呢?”

    “更何況江南那繁華之地,當年我隨你父親下江南時,是真見過那盛景,紙醉金迷,最易迷人眼,但他們能按時繳上國庫稅銀,就是好官。”

    “水至清則無魚,官都喂不飽,你還想要百姓從什麽新政中獲利嗎?”

    “在南下之際,我和你父親曾幾次取過甄家老宅,甄家老夫人被你父親稱為‘吾家老人’,你若是想要抄了甄家,豈不是天家忘恩負義,要讓天下人恥笑?”

    “如今你是羽翼漸滿,可若是刻薄寡恩,自然招致眾叛親離……”

    隆祐帝眉頭微皺,道:“娘親,您不知道他們犯了多大的罪過,恃寵而驕,是他們忘恩負義在先。”

    孫太後擺擺手道:“人都有犯錯的時候,罪不至滅門抄家,總也要給一條活路……”

    見隆祐帝身軀隨著粗重的呼吸一起一伏,孫太後當然知道,她這個兒子最是執拗,決定了的事,往往是很難扭轉的。

    歎了口氣道:“這些年來,母子再相聚,卻又因為事情分歧而爭吵,也並非哀家所願。哀家也沒求過你什麽事,而且也是為了你好。甄家這些世家,都是向著陛下的,怎好自己動搖自己的根基呢?”

    孫太後自稱哀家,又稱呼了陛下,當麵如此,還是頭一次,也算是她心底對隆祐帝的認可了。

    但說出的這為甄家求情的事,還是讓隆祐帝一時無法答應。

    隆祐帝也不明白,為何母親總是站在自己的對立麵,當時他聽從母親的話,放過了大哥,可大哥卻三番五次的要治他於死地。

    片刻之後,門外又有宦官叩門。

    孫太後麵色陰鬱之氣一下凝結,怒罵道:“哪裏來的不知規矩的東西,哀家同陛下說話,敲什麽門?”

    門外,宦官撲通一聲跪地。

    觸怒了主子,他這種奴才可難活。

    但他也不是沒理由的,忙將雙手舉過頭頂,呈著文書道:“陛下,安京侯的奏報到了。”

    隆祐帝憤然起身,對拉開兩扇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取過太監手上的信箋,正反看了一遍,見有嶽淩的署名,內心激動不已。

    站在門外拱手行了一禮,隆祐帝才道:“母後,朕公務冗雜,您先歇息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