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凡界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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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冷音色回響在空寂神殿,語氣平靜卻藏著掩飾不住的桀驁。
    聞耀和照秋棠嚇得撲通跪到神像前。
    “她無意冒犯,山神莫怪山神莫怪!”
    拂生則徑直走到薑雀身邊,按下她持劍的手,幫她纏好紗布:“出門怎也不留個字條,害我們擔心。”
    薑雀聲音柔和下來:“我留了,就在我帳篷前的燈籠上寫著,好大幾個字,你們沒有看見?”
    拂生:“......”
    當時都快急死了,誰有空注意那個。
    薑雀當晚是被抬回去的,跟拂生說完話她就直挺挺倒在地上,身上燙得像火爐。
    三人也是後來才從薑雀副將口中得知,那天晚上她在找山神廟的路上遭遇了一波伏兵,一個人殺光了所有敵軍,還護送被綁架的兩對夫妻回了家。
    她太拚命,也太在意百姓,所以才會對山神得到的愛戴耿耿於懷吧。
    燭芯發出‘畢啵’一聲輕響,聞耀從記憶中回神,聽見拂生在問薑雀。
    “你想出這個辦法,是怕自己活不長久,不想連累旁人是不是?”拂生輕易看穿她。
    聞耀和照秋棠也一同望著床上麵色蒼白的薑雀。
    薑雀沒說話,隻衝幾人笑了下,看著沒心沒肺的。
    “沒那麽高尚,娶個虛無縹緲的神比娶個活人安心些。”
    人心難測,萬一娶了個對寧帝忠心耿耿世家子弟,還要夜夜提防他給自己一刀。
    麻煩。
    “可是....”照秋棠忍不住問,“神能娶凡人嗎?”
    薑雀半點沒有考慮這個問題:“幫我準備一束神諭花,明日去山神廟問神。”
    三人:“............”
    不是。
    等等等等。
    聞耀知道她說得出就做得到,心裏直打突:“雖然你遠在邊疆,但應該也聽說過神諭花已幾百年沒有開過了吧。”
    寧國百姓借純白的神諭花來請示神意,花開則代表認可。
    照秋棠接過話音:“況且陛下每月十五都會問神,可是一次也沒有成功過,萬一這次神諭花也不盛開怎麽辦?”
    “不開便不開。”薑雀坐直身體,“山神不說話就當默認,默認就算同意。”
    三人:“............”
    強、強娶豪奪?
    薑雀在三人震驚的目光中穿上外衣,起身下床。
    “幹嘛去?”三人同時伸手攔在床邊,“剛吐完血你下床做什麽?”
    “沒有大礙了。”薑雀在幾人胳膊上安撫地拍了拍,朝房門處輕歪了下頭,“出去逛逛,你們剛才說的那些地方咱們挨個去。”
    月溶海棠隻發作時會痛一些,結束後便與常人無異。
    “能行嗎?”照秋棠不信她嘴裏的‘無礙’,畢竟半條胳膊快斷掉對她來說也算無礙。
    “走吧。”薑雀語氣隨意,“來年中秋我不一定在。”
    三人:“……”
    這麽錐心的話你也敢講?!
    他們盯著薑雀看了半晌,鐵青著臉收拾東西去了。
    聞耀:“我去吩咐車夫套馬。”
    薑拂生:“我給你拿件披風,入夜有些冷。”
    照秋棠:“坐著別動,我給你穿鞋。”
    薑雀攔住準備蹲下的照秋棠:“我來,你去幫我把花燈拿上,還有拂生給我做糕點,我帶著路上吃。”
    她們費心許久,不能讓她們白忙活。
    照秋棠避開她的手:“不礙事,給你穿好鞋我再去拿。”
    “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你也給我穿過鞋。”
    薑雀眉心輕皺:“什麽時候?”
    照秋棠父親是吏部侍郎,她在家中行五,常被喊做小五,本該是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奈何母親出身卑微,她自出生便被兄弟姐妹輕賤。
    遇見薑雀是在她五歲那年,太後壽宴。
    她被幾位兄長拉到後花園欺淩,要用花刺劃花她的臉,她拚命反抗還是奈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花刺紮上來。
    “滾開!滾開!啊!”她害怕極了,但依然喊不出求饒的話。
    那天的陽光亮到刺眼,花香濃膩得叫人頭暈,她的喊叫和兄長們得意的笑聲混在一處,攪得她胃裏翻江倒海。
    花刺紮進血肉的刹那,大兄長的頭被一顆旋飛而來的石子擊中,鮮血飛濺。
    其餘兩位兄長還來不及反應,也被石子擊破額角。
    “你們很吵。”
    照秋棠聽見一道淡淡的女聲,她尋聲看去,在模糊淚眼中看見一個逆光的人影。
    她到現在還清楚記得當時的一切。
    薑雀緩步而來,馬尾用發帶束在腦後,隨著她的走動輕晃,明明是相同的陽光,落在她身上的卻似乎更加柔和溫暖。
    她整理好照小五在打架時被扯亂的衣服,替她穿好鞋,牽著她站起,最後伸手抹去她臉上血珠,說:
    “你不會打架,我教你。”
    從那天起,照小五有了撐腰的人,也再未在兄長手中落過下風。
    “好了別想了。”照秋棠給薑雀穿好鞋,伸手撫開她皺著的眉心,“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薑雀看她一眼說:“你記了這麽多年的事怎麽會小事。”
    她仔細想了片刻,終於有了眉目:“禦花園那次?”
    照秋棠點點頭。
    薑雀失笑,在她額頭彈了下:“我當年做那些可不是為了讓你還。”
    “我知道。”照秋棠看著她笑,她當然知道。
    “薑雀!”聞耀突然火急火燎地闖進來,臉色黑了大半。
    “怎麽了?”薑雀問。
    “門外被人圍了。”聞耀話音剛落,舅父舅母也神色慌張地踏入房門,“高公公來宣旨。”
    薑雀從床邊起身,整了下衣袖:“走吧,聽聽陛下有什麽吩咐。”
    幾人聚到大廳,體麵地聽高公公宣完旨,待人走後齊齊沉下臉。
    “陛下居然這麽快就派人來看著你,什麽恐下人侍奉不周,外人有礙靜養,根本就是想禁你的足。”聞耀替薑雀打抱不平。
    “而且派來的是靖玄司的陸霄。”薑拂生對他早有耳聞,“這個人不好對付。”
    “看來我們今天是出不了門了。”照秋棠神色萎靡。
    “可以的。”聞耀突然開口,“你們忘了,北牆邊有個狗洞。”
    殷切望著他的秋棠和拂生:“......”
    沒有更體麵些的辦法嗎?
    薑雀從三人身上收回視線,對舅母說:“舅母,天這麽冷守衛們也辛苦,給大家煮碗湯暖暖。”
    “對了。”薑雀湊到舅母耳邊,“加點料。”
    舅母意會,也悄聲說:“無色無味,喝了暈一天的那種?”
    薑雀衝舅母眨了下左眼:“湯裏不要加東西,容易讓人查出來,用幻塵香。”
    湯隻是為了讓他們放鬆警惕,幻塵香是舅母從巫醫穀出來時帶在身上的,是一種無色無味的上等迷藥。
    吸入者會無知無覺墜入夢中,六個時辰後才會清醒,且不會在身體裏有任何殘留,最有經驗的醫師也查不出來。
    舅母聽完,在薑雀鼻尖上刮了下:“你呀,壞點子還是這麽多。”
    薑雀笑,也不看是被誰溺愛出來的。
    半個時辰後。
    四人光明正大走出大門,守在門外的靖玄司侍衛歪七扭八倒了滿地。
    薑雀剛扔掉鼻孔裏的棉布,一個人影突然攔在身前,鐵青著臉,身向搖晃還抖著手去拔腰間的刀:“不、不可出府半步。”
    薑雀和他麵麵相覷半晌,拂生湊過來給她介紹:“是陸霄。”
    “原來是他。”薑雀眼底露出幾分欣賞,不愧靖玄司首領,能在幻塵香下保持清醒,是個人物。
    下一刻,薑雀後退半步,衝手無縛雞之力的拂生三人道:“愣著做什麽,上!”
    三人:“……”
    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狗。
    吐槽歸吐槽,三人手裏動作是半點不耽擱,聞耀一個助跑,衝上去就是一個滑鏟,照秋棠趁人倒下之際,提起膝蓋朝他太陽穴猛撞一下。
    拂生對著倒地的人溫聲道:“晚安。”
    陸霄的手指猛地抽動一下,嘴裏發出牙齒相磨的聲音,也隻能不甘地陷入昏迷。
    三人幹完架,齊齊回頭看向薑雀,眼神亮晶晶。
    薑雀朝三人豎了個大拇指:“真棒。”
    三人:“嘿嘿嘿嘿嘿。”
    “陛下會不會追究?”聞耀拍拍手,轉頭問薑雀。
    “追究什麽?”薑雀反問,“追究他為什麽養了一群廢物?”
    聞耀:“……”
    手裏有兵就是牛。
    “走吧,先去西市,然後一路逛去玄武大街。”薑雀示意他們跟上,“我記得今晚,百姓要在那裏拜山神。”
    “我聽說山神會在中秋化出真身來見他的信徒。”聞耀緊隨其後,雙手交疊在腦後,抬頭望著月亮,“不知道是真是假。”
    “八成是假的。”照秋棠接話,“反正我沒見過。”
    “誰見過啊,陛下貴為天子都沒見過,咱們這些凡夫俗子更別提了。”聞耀晃著腰間玉佩,用胳膊撞了下薑雀。
    “薑小雀,說不定你能見到呢。”
    “不會。”薑雀對此興致缺缺,“我不是他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