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長生天？！”
    俺答自然也看到了天穹之上，那烏雲翻滾的縫隙中，驚鴻一現的神秘身影。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敗在了哪裏！大明，有仙人，有長生天！
    “仙人！真的有仙人，仙人護我大明！”一眾邊關將士，全都在這一刻，齊齊下跪，對著天穹之上，早已經遠去的嘉靖，叩首高呼。
    這一刻，每個人的臉上，都顯露著狂熱的神色。
    甚至不少將士開始一邊虔誠叩首，一邊祈禱著，有人許願仙人賜福，有人期許著闔家團圓，也有人祈求仙人為家中父母賜福等等。
    但唯一相同的點就是，每個人都會在最後，說一句：“仙人賜福，佑我大明！”而後又虔誠的開始叩拜，腦袋磕的嘭嘭響。
    以此祈求仙人可以賜福。
    聽著耳邊高呼著“仙人護佑大明”的明軍將士們，還有那一聲聲虔誠禱告聲。
    俺答原本就算是戰敗，依舊保持著雄主之風的孤傲脊背，終於在這一刻…彎了。
    一時間，心中不禁湧現出無盡的悔意。
    若是自己的野心可以小一些，不打算將大明當做是磨刀石，或許一切都會不同。
    屆時隻需要繼續以虔誠的心，與大明交好……何至於此？隻是世上沒有後悔藥！
    他有實力，有野心，但遇到了仙人、長生天這種存在，根本不是他這等凡人能比。
    當然，此時心中有其他想法的，可不光是俺答一個，還有王崇古。
    “突然關閉互市，驅逐蒙古人，就是為了激怒他們，所以……”冷靜下來的王崇古，站在雨中，大腦飛速運轉著。
    “所以，國師所說的什麽夜觀星象，有天災降臨，或許根本就是一套說辭……”
    “其實，國師，不，確切的說，皇上早知道結果會如何？！”一想到這點，王崇古頓時猛的一個激靈，同時也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冰涼的水汽，心中呢喃自語，道：
    “豈不是說，皇上玄修有成？所以才會招來這等傳說中的仙人出手相助大明？！”
    然後王崇古得出了一個重要結論。
    皇上玄修有成，並且很有可能，已經與仙人建立了聯係…這世上，真的有仙神存在！
    ……
    巡撫衙門，後堂，書房。
    海瑞整個人依舊有些恍恍惚惚的。
    震撼！太震撼了！雖然沒能將整個陰山山脈變做完全的廢墟，嗯，那太龐大了。
    但那半腰塌陷，大地撕開一道恐怖口子，吞噬數萬兵馬的壯觀景象，也足以讓他震撼的無以複加了，這種威力，何人能敵？
    若是皇上多出手幾次，那天下諸國，豈有對手？還不是四方臣服？
    “轟隆隆！”又是一道驚雷炸響，海瑞渾身一顫，而後猛的回過神。
    看向盤腿坐在書房床榻上閉目打坐的皇上，同時心底那激蕩的情緒也跟著冷靜下來。
    海瑞深吸一口氣，來到一旁的椅子，剛要坐下，就在這個時候，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咚咚咚！”伴隨著的，還有參政李誌遠焦急的聲音，“撫台，撫台，快出來！”
    聽到李誌遠的聲音，海瑞又隻能停下要坐下的動作，起身去開門。
    “撫台，出大事了！”
    渾身帶著水汽的李誌遠將雨傘放在一旁，抖了抖兩袖粘上的雨水，抬起胳膊擦了擦臉上，因為一路疾馳而撲在臉上的水汽。
    看著依舊隻開了一條門縫，露出一人縫隙，絲毫沒有讓自己進去意思的海瑞，倒也不在意。
    因為此時，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說，跟那件事比起來，海瑞不讓自己進門，根本不算什麽。
    “何事？”看著李誌遠這幅模樣，海瑞雖然麵上詢問，但心中卻已猜到了幾分。
    他跟皇上回來有一會了，這個時候前線的捷報，應該也到了。
    他身為大同巡撫，自然會有人來報。
    甚至捷報估計已經第一時間，用飛梟發往了京師，畢竟如此大規模的戰爭，稍有不慎，大同就會失陷，內閣定是急切等待中。
    “撫台，就在剛剛，前線來消息了，天災突降，陰山山脈突然塌陷，地麵撕裂那麽長……”
    說著，李誌遠還張開手比劃著，“這麽長，對，就是這麽長，一道巨大的口子！”
    “直接將蒙古各部數萬大軍，一口給吞了下去，我軍乘勝追擊，大勝！”
    聽到這裏，海瑞臉上也不由的露出一抹笑容來。
    “而且，不止如此呢……”這時，李誌遠跟著又神神秘秘的湊近海瑞，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怕其他人聽到什麽秘密一樣，壓低聲道：
    “聽說天災突降，是有天上仙人出手，助我大明，因此我們才會取得大勝！”
    “轟！”李誌遠的話，讓海瑞的腦瓜子跟著就是一陣嗡鳴，整個人都有些發懵，而後看向李誌遠，道：“你說什麽？”
    此時他心裏就一個念頭，暴露了？！
    見海瑞似乎也是被這個消息驚呆了的模樣，李誌遠倒也不奇怪，他剛收到消息的時候，也是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呆滯狀態中。
    仙人出手，陰山崩塌出天塹，吞了蒙古精銳數萬的大軍？當這是話本傳說哄小孩呢？
    不過當前線的戰報送達，還有前線自己人傳遞來的消息當佐證擺在麵前後，他信了！
    這世上，竟然真的有仙！
    而且，還有些更深的東西，他僅僅是想了想，又深深壓在心底，不敢再去觸碰。
    “仙人！”見海瑞還一副沒有回過神的模樣，李誌遠又加重了幾分語氣，“前線數萬將士，還有王總兵，可都看得真真的！”
    說著，李誌遠吸了口氣，又從袖口裏掏出一份卷著的密報，遞給了海瑞，道：
    “這是前線參將發來的，撫台也看看吧，相信等會總督就會叫您過去了。”
    海瑞接過李誌遠遞來的密報，片刻後，終於確定，真的暴露了，數萬人都看到了。
    “我知道了！”甩下一句話後，海瑞直接“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看著緊閉的房門，李誌遠張了張嘴，而後表情沉凝了下來。
    盯著緊閉的房門，不知在想什麽。
    這次他沒有再對海瑞的行為發表什麽微詞。
    嗯，以往覺得海瑞求仙拜神，不過是故弄玄虛，隻覺得此人深諳官場之道，知道北境事關兩派，所以開始藏拙，還不以為恥。
    隻覺得此人虛偽異常……如今想來，嗯，這海瑞真有先見之明，莫不是他早知道？
    再聯想到心底那個猜測，李誌遠不由的心中一緊，心底的那個猜測，愈發確定了！
    沒錯，他跟王崇古的判斷一樣，之前怎麽也想不通的，朝廷為何要激怒俺答的原因，在聯想到前線傳來情報，轟然間全都通了。
    隻有早就知道結果，才會如此！
    那說明什麽？豈不是說明定是皇上或是國師玄修有成，真的遇到了仙，才能請仙？
    李誌遠，別看他隻是清流一方，派到海瑞身邊的小小參政，但他可不是孬貨。
    還是那句話，如今匯聚在大同鎮的，都是清流和嚴黨兩派的精銳能臣。
    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庸碌之輩。
    隨便一個，派往地方，都是能堪當大任的那種可靠官員，如今卻匯聚於北境。
    任何一點細微之處，一旦被懷疑到什麽，都會被無限放大，然後做出應有的正確判斷。
    之前海瑞求仙拜神，李誌遠不覺得有什麽，最多也就是覺得海瑞銀樣鑞槍頭。
    知道北境涉及太深，不願深入，所以幹脆三不管，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但現在不同了，這世上竟真的有仙人，很有可能，皇上已經與仙人建立聯係！這就由不得他，不重新審視海瑞的種種反常行為了。
    海瑞是皇上的人，清流和嚴黨兩派之人都知道，如今想來求仙拜神也必然是真的！
    一些念頭一閃而逝，李誌遠拿起雨傘，轉身快速闖入雨霧之中，消失不見。
    李誌遠的想法，海瑞自然不知曉，此時他正焦急的等在大堂裏，等著嘉靖打坐完畢。
    王崇古，李誌遠等人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的到，一旦仙人出手，那就說明邊境發生的一切，包括俺答來犯結果都是早有預料的。
    如此隻能說明一點，那就是宮裏跟仙人有聯係。
    一時間，海瑞心中開始迅速想起了應對此事的種種對策來。
    “呼，”這時，打坐的嘉靖吐出一口濁氣後，雙眼緩緩睜開，心中不禁暗道：“果然是高階符籙，一次催動就抽掉我大半靈氣……”
    沒錯，如此威力的高階符籙，使用的時候是需要靈氣作為催動的。
    別看嘉靖甩手發符的時候很是瀟灑，可那一瞬間被抽掉的大半靈氣也是實打實的。
    當然這大半靈氣，放在修仙世界來說，自然不算什麽，打坐片刻就能從天地間吸收恢複，不過在大明，隻能通過使用靈源恢複。
    其實以他練氣五層的修為，就算被抽調大半靈氣，也照樣可以使用禦空符回去，不過他謹慎慣了，靈氣不滿總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嗯，這算是他個人的性格使然。
    “皇上，”見嘉靖醒來，海瑞立刻上前，張了張口，還是躬身道：“皇上萬安。”
    雖然他對修仙不懂，但那震撼恢宏的場麵，也讓他明白，就算皇上仙人之身，也必然要損失一些東西，如今看皇上沒事心頭也漸寬。
    “朕聽到了，”嘉靖抬了抬衣袍，從床榻上下來，說著來到窗前，看著滿天的大雨，“其實當時在陰山之時，朕就發現了。”
    看著嘉靖這一副始終淡然，超然的模樣，海瑞先是一怔，而後頓時了然。
    是了，自己肉眼凡胎，站在天上自然注意不到下方將士們的反應，被發現也不知道，但皇上是仙人，若是被發現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不過看皇上如此，顯然對此並不在意。似乎暴露與不暴露，都是兩可之間而已。
    看著欲言又止的海瑞，嘉靖麵容微緩，也不與他多說，隻是叮囑他道：“屯兵興農的國策，還需要你繼續給朕在此坐鎮。”
    “是，臣明白。”海瑞躬身說道。
    “嗯，”點了點頭，看著滿麵剛直嚴肅的海瑞，嘉靖輕笑一聲，道：“如今蒙古最精銳的四部被解決，邊疆相對來說穩定不少。”
    “此外就是經此之後，估計朝中也會穩定不少，屯兵興農的國策，應當可以順利進行。”
    聽到嘉靖這麽說，海瑞自是不笨，瞬間便明白了皇上這番話的意思。
    經過這麽一鬧，大明有仙人相助，確切的說是皇上有仙人相助的事百官肯定知道。如此一來，誰還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呢？
    至於清流和嚴黨兩派爭鬥的核心，不過是裕王和景王的儲君之爭，可是現在呢？
    一個接觸到仙這一層次的皇帝，儲君之位？嗯，似乎並不是什麽緊要的事情了。
    “接下來朕會著手整頓吏治，你在這裏把國策弄好，回來朕有賞。”
    “是，”海瑞躬身一禮，道：“臣定不負陛下重托！”
    點點頭，嘉靖心念一動間，周身靈氣席卷，裹挾著他，整個人化作一道虹光衝入雲霄。
    “皇上此舉是故意為之嗎？”望著雨霧蒙蒙的天際，海瑞的思緒飄向遠方，而後又微微搖頭，“或許隻是俺答來犯促成了巧合。”
    “皇上臨時決定，利用這個巧合，達成自己的目的。”海瑞也開始在心中，複盤起了整件事，越想越覺得深以為然。
    “按照之前皇上的部署來看，正確的順序應該是，首先對北境之地屯兵興農的國策安排。”
    “如此可以得到一個結果，就是北邊的漸漸穩定，南方已經漸穩，南北一定，大明在大方向上，就會穩定，接下來是第二件事。”
    “整頓吏治，如此即便有所動蕩，隻要南北大定，內部可以雷霆之勢，快刀斬亂麻。”
    “這才是皇上部署這一切的正確順序。”
    “但清流和嚴黨在北境鬧的動靜太大，引來了俺答的覬覦，這是個巧合……”
    “不過，這個巧合促成的結果就是，讓皇上將這些部署，變得稍微提前一些。”
    “恐怕在得知俺答來犯的第一時間，皇上就已經在心裏有了萬全的打算了。”想及此處，海瑞不禁暗歎，皇上布局謀略之遠心思之深沉。
    “皇上隻需要通過葬滅蒙古大軍精銳，適當在臣民將士麵前展露仙蹤，那麽透露給朝廷上下的就一個訊號，皇上可能玄修有成！”
    “或許，皇上早就打算在整頓吏治之後，逐步對朝廷透露一些仙之隱秘。”
    “至少，裕王和景王，可都期盼著整頓吏治後皇上對敵對方進行大清理呢。而真到了那時，皇上顯然不會處理任何一方。”
    “屆時，也就是兩位殿下，以及內閣諸老，知曉皇上修仙成功的時候。”
    “嗬，”想及此處，海瑞負著手，站在窗前，看著雨幕，“如此說來，二位殿下，內閣朝臣，還要感謝俺答突然來犯了。”
    “要不然，兩位殿下二龍相爭，內閣百官，朝野諸臣，都會是皇子的磨刀石……”
    “慘烈的兩派爭鬥的北境戰場上，不知多少人會因此被處理，鬥殺的血流成河。”
    想及此處，海瑞又是搖頭唏噓，有對皇上布局深遠，千般計較信手拈來的敬佩，也有對皇上冷酷殘忍手段的…不太認同。
    不過一想到自家這位君父，貪婪、自私、猜疑心極重，對權力有著唯我獨尊的偏執性格，嗯，這些都是他能幹出來的事兒。
    否則，嘉靖一朝，哪來的君臣猜疑，父子猜疑，官官猜疑，官民猜疑？
    發一言而朝野相驚，行一舉而諸臣兢戰，臣下去猜，好好的猜，去鬥，好好的鬥。
    兩種結果，取利最重者得之！
    “嗯，這北境大批官員，都要感謝俺答，要沒有俺答這個巧合，他們前路未知……俺答汗，功德無量，是個偉人……”
    不得不說，海瑞的眼光太過獨道了，尤其是對自家這位君父的判斷上，把握的賊準確！
    “就是不知道，皇上回去打算怎麽做，內閣百官或許不敢問皇上，但裕王和景王估計會問。”想著，海瑞又搖頭一笑，“這些，與我無關，自有內閣和皇上操心……”
    “撫台，撫台，總督有請，前去行轅議事了……”這時，巡撫衙門的仆人聲音響起。
    “這就來！”喊了一聲，海瑞拿起雨傘，開門大步邁入雨幕之中。
    確實讓海瑞猜中了。
    此時的文華殿內，安靜的異常可怕，除了屋外微落的細雨發出聲響外，殿內針落可聞。
    確切的說是，屋外的雨聲，顯得大殿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安靜之中。
    而此時，六部官員已經退出，內殿之中隻有裕王和景王，以及內閣諸老在。
    嗯，他們在收到情報的第一時間，就屏退了六部官員，雖然知道這麽做沒什麽用處。但接下來的商討，已經不宜同這些人說了。
    “這，可信嗎？”突然，趙貞吉張了張嘴，拿著手上的條子，嘴唇都在哆嗦。
    趙貞吉的發言，打破了內殿的氣氛。
    嚴嵩的手上，同樣拿著一張條子，嚴世蕃身體一怔，而後回身斜睨向趙貞吉，道：“除非下麵的人，勾結到了一起，要玩弄內閣！”
    聽著嚴世蕃這陰陽怪氣的聲音，趙貞吉立刻閉嘴，懶得與他鬥嘴，沒心情了。
    “騰！”這時，上座的裕王和景王齊齊起身，看都不看內閣眾人一眼，迅速奪門而出。
    “殿下？！”兩個小太監趕緊撐開傘跟上，服侍二位王爺一路上轎。
    不過在上轎前，兩兄弟突然心有靈犀的朝著對方看去，看向彼此的目光中，突然間多了一份莫名之色，而後兩兄弟默默低頭入了轎子！
    一聲都不帶吭的那種！
    他們要去玉熙宮，找父皇，問個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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