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嘉靖身體微微前傾，凝視著海瑞。
    “臣知道。”
    海瑞到底是海瑞，不愧他海剛峰之名，依舊不卑不亢。
    “海瑞，你放肆！”呂芳見此，當即怒斥。
    然而麵對呂芳這位司禮監掌印大監，合體中期大能修士的嗬斥，海瑞卻是直接無視。
    在海瑞看來，自己跟皇上談論國家大事，一個太監也配在一旁插嘴？
    也就氯仿身份特殊，再加上他今日前來是有重要之事啟奏，沒工夫答理他，也不想為他分心，否則他必然是要出言嗬斥的。
    司禮監又如何？一個太監，他有什麽資格參與國家大事？
    “……你！”借海瑞麵對自己的嗬斥，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不想給自己。呂芳也被這一副傲慢的姿態給氣到了。
    這還是他頭一次，被朝中大臣冷遇。此時此刻，他算是體會到了當初陳洪在被內閣眾人無視時的那種無形的刺痛了。
    嗯，這滋味，確實不好受！
    看著被海瑞無視而氣急的呂芳，嘉靖眼底閃過一抹笑意。
    “海瑞，”嘉靖開口，語氣平靜，“之前你上書，是想要告訴朕，這天下獨你一人是忠臣、良臣、賢臣。”
    “這一次，你又想告訴朕，這天下，這濁濁大世，眾人皆醉你獨醒？”
    “你未免太過於傲慢了些吧？”說著嘉靖的語氣陡然嚴肅下來，大有要降罪的意思。
    “回皇上，”海瑞卻是拱手，麵色平靜道：“這偌大的朝廷，有忠臣、有良臣，也有賢臣，臣隻想做直臣。”
    “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
    “至於這濁濁大世，清醒的人不少，清醒的人，願意說清醒話的人更少。”
    “臣食君之祿，必當分君之憂，有些清醒的話，其他人不願意說，那麽臣這個清醒的人自然是要說出來的。”
    “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哪怕是做一個惡人，臣也要說。”說到這裏海瑞目光灼灼。
    此時道台之下，嘉靖翻開了海瑞的奏本，神識一眼掃過，便明了裏麵的內容。
    與呂芳的猜測大致無二。
    海瑞就是想要趁著這件事情，讓自己抽身，然後讓裕王府來承擔所有的罪責。
    而且這一次裕王府承擔的罪責太大了，大到裕王府根本無法承受。
    甚至於，裕王一脈，都將因此而徹底葬送。
    他已經決定了要廢除本命修行體係，此事一旦確認下來，那麽整個大明世界將一片嘩然，甚至於徹底陷入一片動蕩之中。
    此事必須要有人去做，而做這件事的人，身份、地位，都要足以撐得起來。
    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裕王了！
    誰讓他撞在了槍口上了，當然，或許站在裕王的角度考慮，他是無辜的。
    因為自作聰明，把事情鬧大，並且將詭異瘟疫和張居正提出的“廢除本命修行體係”一事結合在一起做局的人是朱由檢。
    朱由檢看到的隻是眼前的小利益，什麽完成與來了安王府的切割，讓裕王府吞並安王府的地盤，逼迫裕王走上爭儲之路。
    結果，完全忽視了如今複雜的局麵，還有朝廷更大，更為宏觀的布局。
    一步步算計，結果卻沒有看到自己已然掉入了一個更大的漩渦之中。
    可是，一個朱由檢太過於渺小了。
    他根本不足以，也沒有資格來扛下這件事情。
    扛下此事的隻能是裕王，和整座裕王府了！
    “說，”嘉靖合上奏本，甩手直接扔到了海瑞的跟前，道：“說！朕倒是要聽聽你到底能說出什麽樣的清醒之言來，說！”
    看著道台之上，似乎是發怒的嘉靖，海瑞倒也不虛，直接將自己此行的目的說了一遍。
    嗯，基本上與呂芳的推測一般無二。
    海瑞這把劍，既然被人借了，那他就將計就計，為大明謀一個更大，更好的未來！
    而這個過程所要犧牲的，不過是一個區區的域王府，一個皇子而已。
    不得不說，在維護自家君父，以及整個大明的利益麵前，海瑞此刻表現得，完全不像是一個好人，甚至其手段，堪稱狠辣！
    “海瑞，你是要朕，殺了自己的兒子嗎？”嘉靖冷言道。
    “臣，海瑞，挑撥皇家父子之情，唆使父子離間，罪不可赦，請皇上降罪！”
    這一刻的海瑞極為幹脆，也不廢話，更不磨嘰，也沒有想要跟嘉靖打啞謎的意思，說完，直接腦袋杵在了地上。
    “瘋子！”看著大殿之上，憤怒的主子，還有決絕，完全不要命的海瑞，呂芳心頭震顫，“這個海瑞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知道主子對張居正的提議早已動心，也更知道廢除本命修行體係需要有人去做，所以他敏銳的捕捉到了幕後之人屬於裕王府後，敢對將計就計，給主子遞上台階！”
    “如此一來，本命瘟疫，還有本命廢除，所有的惡事，都能推到裕王府身上。”
    “而他海瑞，就是整件事的提議者，這等同於明晃晃的告訴主子，皇上您沒有錯，都怪海瑞的提議，是海瑞在破壞皇家父子情，有什麽怨恨就發泄在我海瑞身上吧！”
    “而我海瑞所求的不過是君父神聖無暇，大明仙朝，永世昌盛不朽。”
    “對於我海瑞來說死一個我，甚至是死一整個海家全族，若能換來這兩樣……”
    “我海瑞，甘死如飴！”
    也正因為看透了此刻海瑞心中所想，所以呂方心頭既是震撼又是驚恐。
    怎麽會有如此瘋狂之人存在？
    說海瑞忠心嗎，忠心！可是這份忠心，太過於純粹，太過於駭人了一些！
    當然此刻被震撼到的可不僅僅是呂芳，嘉靖也不由的因海瑞這一份決絕和狠辣而動容。
    他知道海瑞看穿了自己的想法，甚至還為自己找了一個心安理得做這件事的理由。
    “……轟隆隆！”大殿之外雷霆滾滾，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片瓢潑大雨當中。
    “嘩嘩嘩！”玉熙宮外，狂風湧入，大殿之中，一片沉默。
    這一刻，看著眼前的海瑞，嘉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海瑞的決絕果斷，堵死了他想要維持的最後一絲體麵。
    海瑞在明著告訴他，皇上就這樣做吧，大膽的作罷，所有的過錯都推在臣的身上。
    算計，所有人都在算計。
    海瑞此舉，以犧牲自身，以及全族的狠辣與果決，把所有人都算計進去了。
    他什麽都想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