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不願意呢。”
    蘇牧看著大太監賀瑾，神色平淡地說道。
    “蘇指揮使莫要讓咱家為難。”
    賀瑾臉上帶著刻板的笑容，緩緩地說道，“自陛下登基以來，還從來沒有人在咱家麵前帶著兵器覲見陛下，哪怕是幾個太平侯爺也不例外。”
    “是嗎？”
    蘇牧淡淡地道，“可惜，我不是太平侯爺。”
    說罷，蘇牧轉身就走。
    東方流雲和石彬彬同時對著賀瑾豎起小拇指，然後兩人跟在蘇牧身後，扭頭向城外走去。
    不然我們進去？
    我們還不稀罕呢。
    兩人都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賀瑾看著蘇牧的背影，臉上露出錯愕之色。
    他沒想到蘇牧做事竟然這麽幹脆。
    竟然說走就走。
    他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來覲見陛下，他竟然敢如此？
    賀瑾眼睛微微眯起，瞳孔之中精芒一閃。
    陛下說的沒錯，蘇牧這個人確實狂傲，他心中根本就沒有君臣之禮。
    這樣的人，修為越高，危害越大。
    難怪陛下一直想要殺了他。
    此人確實該死！
    “蘇指揮使且慢。”
    賀瑾開口道，“你可知道你就這麽離開意味著什麽？”
    “我隻知道，陛下召我覲見，是賀公公你不準我入宮，意味著什麽，賀公公你應該最清楚。”
    蘇牧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來了，賀公公既然不準我入內，那我就隻能走了。
    若是陛下要問罪，賀公公你還是自己先想想怎麽解釋吧。”
    “蘇指揮使倒是生得一張好口舌，這顛倒是非的本事比起那些言官來說也不遑多讓了。”
    賀瑾冷冷一笑，說道，“不過你想誣陷咱家，火候還差了點。
    入宮之前解劍，沒有人可以例外，你也一樣。”
    話音未落，他向前踏出一步。
    轟！
    地麵仿佛變成了一道波浪，上下起伏。
    浪頭向著蘇牧三人湧去，一股無形的氣勢瞬間將三人籠罩在內。
    “蘇指揮使，請解劍入宮！”
    賀瑾冷聲喝道。
    “賀公公，想讓蘇某解劍，你確定嗎？”
    蘇牧猛地轉身，一隻手已經握住了肩頭露出的劍柄。
    一瞬間，他整個人鋒芒畢露，像是變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劍。
    噗嗤噗嗤。
    劍意割裂空氣的響聲回蕩在空中。
    蘇牧腳下的地麵重新恢複平靜。
    “賀公公，你確定，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與我動手？”
    蘇牧冷冷地說道，“蘇某年輕，輸一次無所謂。
    但你要想清楚，你一把年紀了，若是輸在蘇某手裏，那可要晚節不保了。”
    賀瑾臉上閃過一抹猶豫。
    他倒不是擔心自己會輸給蘇牧。
    真要是全力出手，他有足夠的把握能將蘇牧擒下。
    但問題是，他一旦這麽做，那就要把陛下和太平司的矛盾擺在天下人麵前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對蘇牧動手，後果他承擔不起。
    而且如今這麽多人在場，一旦蘇牧躲入人群當中，勢必會讓城中大亂。
    “賀公公，你隻是個當差的。”
    蘇牧手握劍柄，緩緩地開口道，“我不為難你，你也不要為難我。
    大家各退一步，你去請示一下陛下。
    如果陛下覺得蘇某有亂臣賊子之心，他不放心我帶劍見駕，那不見我便是。
    請賀公公告訴陛下，我太平司中人，一生斬妖除魔，兵器從不離身。
    蘇某的劍，隻斬妖魔，陛下不需要懼怕什麽。”
    蘇牧的聲音回蕩在長街之上，聚集在長街上的眾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甚至半座虎牢關的人都能聽到他這一段話。
    “我說那個太監，你難道懷疑蘇指揮使會刺殺陛下不成？”
    “你們這些閹人就是心思陰暗，誰不知道太平司是什麽地方？太平司的人會刺殺皇帝？你這不是找茬嗎？”
    人群之中議論紛紛。
    聲音傳入賀瑾的耳朵，讓他的臉色變得異常陰沉。
    “蘇指揮使，煽動民意，其心可誅。”
    賀瑾冷冷地說道，“咱家會如實稟報陛下，該如何處置你是陛下的事情。”
    “洪將軍，勞煩你看好蘇指揮使，不要讓他出了什麽意外！”
    賀瑾說道，最後一句話他加重了語氣。
    在這裏，蘇牧能出什麽意外？
    這分明是在交待那位洪將軍，不要讓蘇牧離開。
    蘇牧看向賀瑾所說的洪將軍。
    那個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的男子就站在行宮門前。
    如果不是賀瑾提到他，蘇牧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現在看過去的時候，蘇牧依舊感應不到他身上的氣息。
    “洪於田。”
    蘇牧腦海中跳出來一個名字。
    此人應該就是厲庭魁所說的神龍軍中四個合體境強者之一。
    讓一個合體境強者來看著自己，玄帝還真是看得起自己。
    蘇牧心中冷笑。
    “賀公公放心，蘇某沒別的本事，就是這保命的手段，還是有一些的，絕對不會出什麽意外。”
    蘇牧揚聲說道。
    賀瑾一隻腳已經邁入行宮，聽到蘇牧的話，不由地停頓了一下，下一刻，他腳步落下，向著行宮內部走去。
    行宮外的人沒有看到，賀瑾臉上充滿了濃濃的殺意。
    …………
    片刻之後，賀瑾從行宮內走了出來。
    “蘇指揮使，請吧。”
    他麵無表情地開口道，“陛下仁義，特準你帶劍上殿。”
    “賀公公，以後別自作主張了。”
    蘇牧跨過行宮的門檻，輕描淡寫地說道，“拿捏人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蘇指揮使說的是。”
    賀瑾也不是一般人，平靜地說道，“咱家不了解蘇指揮使，以後還得跟蘇指揮使多親近親近。”
    唇槍舌劍之間，賀瑾已經把蘇牧帶到了一座大殿前。
    那大殿門口站著兩個金甲衛士，仿佛兩尊門神一般。
    看到他們的瞬間，蘇牧就有一種被洪荒猛獸盯上的感覺，心中湧起一陣毛骨悚然之感。
    很強！
    這兩個人就算不是合體境也差不多了。
    玄帝果然是深藏不露，他身邊竟然培養了這麽多強者。
    蘇牧不動聲色地跟著賀瑾走入大殿。
    光線一暗。
    等蘇牧適應了大殿內的光線之後，他便看到了那個端坐書案之後的玄帝。
    這位大玄之主看起來四十來歲樣子，整個人偏瘦，容貌頗為俊朗。
    和蘇牧想象中陰險狠辣的氣質不同，玄帝看起來倒像是傳說中的老好人皇帝。
    這是偽裝了幾十年，表演已經深入骨髓了嗎？
    蘇牧心中暗自道。
    他一板一眼地躬身行禮。
    “太平司指揮使蘇牧，見過陛下。”
    蘇牧隻是一抱拳，微微躬了下身子。
    “蘇卿不必客氣。”
    玄帝臉上露出笑容。
    如果不是已經知道了玄帝是什麽人，單從他現在的樣子來看，蘇牧根本看不出來他是一個城府如此深的帝王。
    “蘇卿一路辛苦了，大伴，賜座。”
    賀瑾恭敬地應了一聲，親自搬來一張椅子，放到了蘇牧身後。
    蘇牧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下來。
    “陛下召臣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蘇牧開門見山地說道。
    “蘇卿乃我大玄之肱骨，之前朕與蘇卿有些誤會，這次朕也是想見一見蘇卿，把你我君臣之間的誤會消除一下。”
    玄帝笑著說道。
    “陛下言重了，臣不知道與陛下之間有什麽誤會。”
    蘇牧道，“臣是個武夫，隻知道斬妖除魔，其他的事情並不擅長。
    若不是陛下召臣前來，臣已經要領軍出征妖庭了。”
    “蘇卿快人快語。”
    玄帝絲毫不以為忤，笑著繼續道，“蘇卿在虎踞關抗擊妖庭，立下不世奇功。
    朕此番召蘇卿前來，也是為了封賞蘇卿。”
    蘇牧表情沉靜地看著玄帝，一言不發。
    “朕思來想去，以蘇卿之功，原也可以封侯拜相。”
    玄帝緩緩地說道，“奈何太平司的祖宗規矩不可破，修為不到合體，不可為太平侯爺。
    所以，朕這裏有幾條路，看蘇卿你要如何選。”
    “陛下但說無妨。”
    蘇牧淡淡地說道。
    “這第一，蘇卿離開太平司，那就不必恪守太平司的祖宗規矩，朕冊封蘇卿為侯，享榮華富貴、嬌妻美眷。”
    玄帝看著蘇牧，眼底深處閃過一抹光芒。
    蘇牧沉默不語。
    離開太平司，就如同將軍放棄兵權，以後做一個富貴閑人。
    但沒了太平司的資源，這個富貴閑人，真的就能長久？
    在太平司，蘇牧獲得武道資源，也可以調動太平校尉、太平都尉、太平緹騎。
    離開了太平司，他就隻是孤家寡人一個，修為也再難有所提升。
    一頭沒了爪牙的老虎，那還是老虎嗎？
    眼見蘇牧不語，玄帝繼續說道，“這第二個辦法，神武軍大將軍的位置還空著，如果蘇卿願意，可以離開太平司，替朕管一管這神武軍。”
    神武軍？
    蘇牧心頭微微一動。
    神武軍大將軍高鳴，可是他親手所殺。
    而且神武軍乃是玄帝的心腹禁軍，他敢把神武軍交到蘇牧手上？
    “不過神武軍中多是勳貴子弟，你的修為雖然不弱，但他們未必服氣你，這樣，朕有個女兒，今年剛剛十六歲，賜婚於你，這樣，他們不看僧麵看佛麵。”
    玄帝繼續說道。
    蘇牧心中恍然，不由冷笑兩聲。
    如果他娶了玄帝的女兒，再坐上神武軍大將軍的位置，落到其他人眼裏，他就是徹頭徹尾的玄帝的人了。
    東方流雲、莫雪鬆、石彬彬、諸葛金剛，包括太平司所有人，都會把他當成叛徒。
    他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到時候不是玄帝的人也變成玄帝的人了。
    蘇牧依舊沉默不語。
    玄帝眼底閃過一抹失望之色，不過很快就被他掩飾過去了。
    他臉上依舊帶著那近乎完美的笑容。
    如果這個世界有影帝，那玄帝，當之無愧。
    “當然，還有另外的選擇。”
    玄帝說道，“蘇卿你不是外人，朕也不瞞你。
    太平司現在的情況相當糟糕，隻剩下兩位太平侯爺苦苦支撐，如果蘇卿你想繼續留在太平司，那朕就得給你再加加擔子了。
    不久之前，朕得到奏報，嶺南三州妖魔橫行，百姓民不聊生。
    朕有意將嶺南三州都交給蘇卿你來鎮撫。”
    蘇牧現在是鏡州太平司的指揮使，管的隻是一州之地。
    嶺南有三州，聽起來，這好像是權力更大了。
    但嶺南三州地處南方酷熱之地，瘴癘之氣彌漫，條件比蠻荒也好不到哪裏去。
    鏡州雖然也不算富庶之地，但比起嶺南三州來說可是好太多了。
    自古以來，嶺南三州都是發配之地。
    這第三條路，比前麵兩條路可是差了太多。
    玄帝的意思很明白，要麽給我當狗，要麽就給我滾到海角天邊。
    而且說起來，嶺南三州那種地方，蘇牧要是出點什麽意外，那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蘇牧的根基在武陵，在虎踞關，在鬆江府，唯獨不在嶺南。
    “朕也知道，嶺南之地條件艱苦。”
    玄帝見蘇牧還是不說話，於是他繼續說道，“如果蘇卿不願意，朕也能理解。
    朕這裏還有另外一個選擇。”
    他略一沉吟，道，“正所謂能者多勞。
    連妖庭國師梁景略都在蘇卿手下吃了虧，這說明蘇卿你就是妖庭的克星。
    趁著如今妖庭勢弱，朕有意征討妖庭。
    蘇卿你可願做這個招討妖庭的招討使？
    說來，斬妖除魔，本就是太平司的職責，蘇卿領這個招討使，也是順理成章。”
    招討妖庭的招討使？
    這個聽起來倒還是不錯。
    不過蘇牧清楚，玄帝絕對沒有這麽好心。
    招討妖庭哪有這麽容易？
    且不說雙方實力如何，要征討妖庭，那就得深入蠻荒。
    蠻荒環境惡劣，人類進入其中很容易被妖魔氣侵染。
    而且深入蠻荒，這補給、糧草怎麽解決？
    兵力又該如何解決？
    如果孤軍深入，斷了糧草補給，那豈不是死路一條？
    說的好聽點是招討使，說難聽點，根本就是去送死。
    玄帝想讓他死，又不想自己動手，真是打得好一副如意算盤。
    四條路，要麽是斷蘇牧爪牙，要麽是讓蘇牧去送死。
    “蘇卿，這四條路，你選哪一條？”
    玄帝看著蘇牧，緩緩地說道，“朕對蘇卿寄予厚望，所以才會給蘇卿你選擇的機會，若是換了旁人，朕已經直接下旨了。
    蘇卿，選擇要慎重，不要錯過了這難得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