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悼 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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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跳海了?咋回事啊?”
    高寒問完急忙回頭和藍耙子、美京驚訝對望……
    藍耙子一下頓住腳步,臉都青了。
    美京身體一僵,急促扭身,躲閃著眼神低下了頭……
    欒老大吞咽了一下口水,急促地說:“船剛開出一百多米,漆黑的海麵上突然射出好幾艘巡邏艇,直接就衝我們的船撲了過來。而且海岸上也開來好幾輛閃著警燈的警車,那位女士跺了兩下腳,緊了緊衣服和背包,一頭紮下海裏了!”
    “怎麽沒救她?”高寒喊道。
    欒老大帶著哭腔說:“她剛跳下去,我們就被包圍了。海警上船就開始搜查,說接到舉報有人在這一帶偷渡,查得好細啦!”
    “那你沒說有人跳海嗎?”高寒大聲喝問。
    “怎麽敢說,如果說了我們都要坐牢的!”
    高寒一屁股坐在貴賓廳門口的台階上,死死地掐著手機,腦子裏跳動的都是素恩姐在漆黑冰冷的海水裏掙紮的景像。藍耙子推了他一把,他才緩過神來,一聽電話還通著,他收攏一下思緒接著問:“老欒,你認為生還的概率有多大?”
    欒老大沉吟了一下說:“這……高總,不好說,一個女人,真的不好說啊!對了……”
    高寒馬上問:“對了什麽?”
    “她到了之後,不願上船,好像在等一個什麽電話。我再三催促,她才上的船,好像有什麽事情沒辦好。高總,您的這位客人為什麽要跳海呢?被捉到最多坐幾個月牢嘛!”欒老大頗為不解。
    高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急急追問:“跳海之前她接到電話了嗎?”
    “好像沒有。”
    “她跳海距離你給我打電話有多長時間?”高寒警覺起來。
    “大概……大概十五分鍾吧!海警一走我馬上打給您的。”
    高寒迅速計算了一下時間,十五分鍾之前美京確實打電話核實過錢是否到賬,而且還稱對付姐姐。如果素恩姐沒接到電話,那麽,美京的電話打給了誰?
    他頓生疑竇,馬上問欒老大:“你確定那位女士跳海之前沒有接到電話嗎?”
    欒老大支吾一下,模棱兩可地說:“當時看到巡邏艇我就慌了,沒有注意到呀!她手裏倒是一直握著電話的。”
    高寒沒有往下想,急切地說:“這樣,老欒,麻煩你開船四處搜尋一下。人要是找到了,不管是死是活我都重謝你!”
    “我一直在搜啦!唉!我的船信譽這麽好,從來沒出過事情的!”欒老大說完悻悻地掛斷電話。
    高寒抬頭看著藍耙子和美京,藍耙子頹然地垂著手張著嘴,一臉的茫然,手裏的錢袋子有些發沉。
    美京哆哆嗦嗦地絞著手指,眼神無著無落地遊弋著……
    摧毀一場災難的,往往隻能是另一場更大的災難。三個人的內心剛剛從驚險的事情中稍稍平靜下來,正喘息著準備迎接閔州人或輕或狠的報複。哪知這種壓抑在心裏隻站了一下腳,素恩姐跳海的噩耗一下把它衝淡了。人命關天呐!何況還是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人, 三個人都默默地坐在台階上。
    坐了十多分鍾,高寒看了一眼藍耙子,起身開始分錢。兩個大男人在賭廳門口的台階上把錢擺成幾摞。高寒讓美京撐著紙袋,他給藍耙子裝了四百五十萬,藍耙子一句話不說就把一摞百萬大鈔塞進高寒的袋子裏。高寒又塞給他,他又塞給高寒。高寒再次撕巴著推辭的時候,藍耙子急了,使勁兒一扽胳膊,氣呼呼地說:“別嘚瑟!聽話得了!一屁股債還窮大方個屌毛啊!”說完用肢體命令高寒不許再推辭了,再推辭哥們兒就真生氣了。
    知己不是通過努力爭取來的,而是在各自人生旅途奔跑時撞見的。高寒很懂藍耙子的意思,藍耙子是覺得沒有自己肯定賺不到這麽多的錢。這也是他們賺得最多的一筆,藍耙子又沒有多大壓力,理應多給自己一些。想到這兒,高寒不再推辭,“嗯”了一聲,情義滿滿地把錢裝進紙袋。
    直起身後,高寒拎著錢袋站在貴賓廳大轉門的旁邊,心裏亂亂的。他從兜裏掏出房卡遞給美京,眼睛看著旁邊,低沉地說:“你先回房間吧!我和藍耙子去海邊找找。”
    美京默默地接過房卡,轉身往電梯間走。剛走了幾步,高寒把她叫住,凝視著她的眼睛,沉著臉問:“美京,你確定剛剛在賬房和素恩姐通話了嗎?”
    美京一怔,馬上說:“啊依勾!當然啦!我問她收到銀行的信息提示了嗎?她說收到了呀!”
    “你聽電話裏的聲音,她是在岸上還是在船上?”高寒追問。
    “聽不清,反正有風聲。”美京眼光暗了一下。
    聽她這樣一說,高寒心中的疑慮消減大半。也不願意想了,走到她身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輕柔地說:“別難過。”
    美京眼睛看著地麵,癟著嘴點了點頭,扭身向電梯間走去……
    甭管怎麽說,這五百多萬港幣還是可以解決燃眉之急的。按現在2024年5月份人民幣兌換港幣的比率大約是1:1.07至1.08左右,五百五十萬港幣約等於五百二十萬人民幣。這樣丁總那份三百萬的緊饑荒算是有著落了,而且還剩二百二十萬,可以償還一下親朋好友的本金和利息,以備拆東牆補西牆時順利些,算是未雨綢繆了。
    但,這種輕鬆隻存在了幾秒鍾,又被素恩姐生死未卜的焦灼替換了……
    藍耙子和高寒先到金店各自把錢打回家,然後兩人打車直奔野海邊。在他們眼裏,都市不再是都市,仿佛幹枯沙漠裏的荒丘。擦身而過的車輛野蠻咆哮著往前衝,一片逃過困境的雜亂。
    高寒歪在出租車裏,他和藍耙子都沒有說話,兩個男人今天收入最多,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整個身心都籠罩著一片灰蒙蒙的感覺。
    沉默了一陣,藍耙子說話了:“兄弟,你說呂素恩能就這麽完了嗎?我怎麽總感覺不太真實呢?”
    高寒知道藍耙子對這個一日交歡的韓國女人有些不舍,心裏肯定挺難過,安慰道:“唉!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她如果死不了,後半輩子也是東躲西藏的,如果死了也算解脫了!隻是……”
    “隻是……”藍耙子接了一句“隻是”,然後兩人心照不宣地對望。
    “你的意思隻是有些蹊蹺,還是隻是便宜了美京?”藍耙子眯起泛著青黑色的眼睛。
    高寒怕司機聽見,壓低了聲音說:“誰報的警?”
    藍耙子似有所悟,彎著腰小聲猜測:“蜜蜜?”
    高寒直起腰靠上座椅,搖了搖頭,十分不解地說:“沒道理呀!叼金姐怎麽可能讓蜜蜜報警呢?素恩姐掉腳了對她沒好處哇?再說她怎麽可能知道素恩姐要走和從哪裏走呢?”
    藍耙子也茫然地搖了搖頭,陷入了沉思……
    出租車到了野海灣,高寒給了司機一千港幣,讓他把車停在公路邊等一會兒,然後兩人向海邊走近了一些,與等在岩石叢中的欒老大見了麵。
    見到高寒,欒老大第一句話就是:“沒希望了!我派了兩條船在附近搜了好幾圈,連影子都沒有!”
    高寒望著黑沉沉的海麵,遠處漁船上的燈火像是魔鬼的眼睛,在血墨裏忽上忽下地搖曳。他目測了一下距離,百米外落水的人如果會遊泳的話,遊到岸邊不難。但是,到目前為止沒有素恩姐的消息,還是讓人希望渺茫。他拿出手機又撥了一遍素恩姐的電話,提示無法接通。他又給美京打了過去,美京哭哭涕涕地說:“沒有消息。”
    高寒看了看陰鬱的藍耙子,兩個男人的心沉到了穀底。
    又站了兩分鍾,高寒似有所悟地問欒老大:“老欒,是不是今天起船時間太早,才引起警方的注意啊?”
    欒老大搖搖頭,肯定地說:“怎麽會,憑我多年的經驗,今天警察是有備而來,肯定是有人報警,以往我們比今晚早起船都沒出現過這種情況。放心,一定有人報警!”
    高寒感激地幫欒老大把風衣的帽子披上:“老欒,我這位客人比較特殊,也許她想到有人報警會有危險,藏在暗處不敢出來,麻煩你再帶著兄弟們轉轉,有情況及時聯係我,有勞了!”說著掏出一遝港幣塞給他。
    欒老大一再推辭,歉意地說:“人都給您弄沒了,還怎麽好意思收您的錢。放心,一直到天亮我都會在這裏守著,有情況第一時間通知您!”欒老大說完轉身向停靠在海邊的漁船走去,沒有接那遝現金。
    高寒遞給藍耙子一根煙,兩個男人麵對漆黑的大海,迎著腥腥的海風默默地吸著煙,兩點忽明忽暗的光亮像發給素恩姐的信號燈,焦急地召喚著……
    煙抽了大半,高寒緊皺眉頭,深沉地說:“素恩姐死了或被捉誰是受益者?”
    藍耙子沙啞著聲音說:“香港的房子還有一套或兩套,都在美京名下,她肯定是受益人!今晚打給素恩姐的錢如果她也能掛失賬戶再取出來,那她可沒少掏哇!”
    “但是,她一直在咱們的視線之內,中間連廁所都沒去,沒機會報警啊?”高寒遠遠地彈出了煙頭。
    “是啊!她沒機會呀!如果是叼金姐報的警,她也不知道具體上船地點啊?就算她提前報警,時間也掐不準啊?何況欒老大也不認識她。”藍耙子也彈出煙頭。
    “知道登船地點的隻有美京和咱倆,咱倆誰也沒必要害她。那麽,隻有美京了?”
    兩個男人再次驚恐對望。
    少頃,藍耙子搖搖頭,疑竇滿懷地說:“那她是怎麽報的警呢?再說,她報警的話,能知道素恩姐肯定會跳海嗎?如果被警察抓到移交給韓國警方,美京一樣拿不到房子啊?呂素恩會指證房子是她的啊!真他媽的怪了!”
    “是啊!都他媽的是迷啊!”高寒也搖搖頭。
    兩個男人正在絞盡腦汁地分析案情,司機著急了,按了幾下喇叭,高寒和藍耙子返回車裏,出租車向永利皇宮開去……
    路上兩個男人沒說話,到了房間門口,高寒按了一下門鈴,房門打開,美京像濃豔的黑牡丹一樣站在門側。高寒和藍耙子看她的第一眼都是冷冰冰的審視。
    美京低著頭,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回想她在賭廳裏的表現,高寒覺得美京這個韓國姑娘不像表麵這樣簡單,幾場床笫之歡營造出來的默契消淡了少許。
    高寒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單手支著腮,抬眼看著坐在對麵的的美京,冷著臉說:“素恩姐凶多吉少,你咋打算的?”說完死死盯著美京的眼睛,捕捉她一絲一毫的變化。
    美京連眼皮都沒抬,擺弄著一隻高腳杯,冷漠地說:“姐姐要是就這麽沒了,也不一定是壞事,活著也是提心吊膽!”
    高寒沒想到她會如此冷酷,陰著臉問:“美京,你不難過嗎?”
    “難過,說不難過你信嗎?但難過有個屁用,你們誰能把她找回來嗎?多玩玩,多爽爽才是正事!”美京眼神散散的,又有淚水溢了出來。
    高寒剛要開口,站在旁邊的藍耙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歎了口氣說:“別說了,美京也難受,別說了啊!”說完向高寒擠了一下眼睛,而後又說:“我回去休息休息,電話聯係。”轉身向門口走去……
    高寒擺了一下手,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頭大聲說:“別去賭!”
    藍耙子“嗯”了一聲,開門走了。
    高寒懂得藍耙子那個眼神的意思,他是讓自己好好細致地觀察一下美京,看看是否有什麽破綻。另一層意思是素恩姐現在生死未卜,美京手裏掌握著大筆的財富,這個思密達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長久的伴兒,能從她身上多掏弄點就多掏弄點吧!
    理解了藍耙子的意思,高寒又考慮是否應該給叼金姐打個電話,這老狐狸讓蜜蜜來賭廳一趟也沒弄回去錢,現在知道自己策劃騙了閔州人三千多萬,她說不上咋想呢!再者自己一直有種預感,總感覺素恩姐的事情和她有關係。雖然理不清思緒,但是這種感覺一直清晰地在心頭圍繞。閔州人又能采取什麽樣的行動呢?在澳門動武是不可能的,他們隻能等自己和藍耙子、美京出關以後再想辦法了,得有所準備……
    高寒正支著額頭冥思苦想,一股女人發情時特有的味道飄進鼻孔。睜開眼睛一看,美京挺著風景最突出的部位站在自己麵前,山清水秀,相當誘人。
    “歐巴,帶兩瓶酒,到姐姐跳海的地方陪我待會兒行嗎?”美京一臉落寞和可憐。
    高寒突然感覺這個女子不是冷漠木訥,而是偷偷地熱,這個時候她心裏的苦是不願讓外人知道的,應該陪陪她。無論自己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人家失去了親人,自己也要盡量去安慰一下。
    高寒站起身抱了抱她,拍了兩下她的背,從冰箱裏拿出兩瓶紅酒,又從茶幾上拿了幾樣水果裝進塑料袋裏,給美京披上外套,兩人出門下樓去打出租車。
    電梯間兩人緊緊地握著手,高寒用自己的堅強鼓勵著這個倔強的異域姑娘。兩人一天都沒吃東西,可是一點也感覺不到餓,“精品”在體內留下的“奸細”依然像地下黨一樣暗暗鼓動著野心勃勃的細胞,凝重的表情在這個華燈璀璨的夜晚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酒店門廳打車的時候,高寒警覺地看著周圍,閔州人損失了三千多萬,不知哪個角落會藏著一雙仇恨的眼睛窺視著自己和美京,或許下一秒飛來一顆尖厲的子彈亦未可知。
    上車之後,高寒的眼睛也一直盯著出租車的後視鏡,看看後麵有沒有人跟蹤。腦子裏考慮著美京到海邊是為了等素恩姐奇跡般生還?還是為素恩姐的亡靈送行?或許,或許她還有別的想法,但自己一點也不怕,該來的遲早會來,怕有個屁用!
    到了野海邊,高寒沒有再驚動欒老大,黑霧裏那幾盞昏黃的燈火應該就是欒老大正在搜尋素恩姐的漁船。身邊參差嶙峋的岩石在暗夜裏像匍匐的怪獸,看起來格外的嚇人。轉身回望,火樹銀花的新葡京大酒店像盛開的蓮花般屹立在星空下。高寒坐在美京身邊,搶過她已經喝了一小半的紅酒灌了一口,又把酒瓶遞給她,側眼看著她被海風包裹的身軀,無限的傷感湧上心頭……
    當兩瓶紅酒都喝完的時候,美京終於開口了,她並沒有醉,思路很清晰:“歐巴,素恩姐如果沒死,是不是早該看到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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