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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遲徑庭屬實是不夠了解段淮岸。
遲徑庭一驚一乍地說完,段淮岸像完全沒聽見。
但是對懷念而言,猶如平地一聲驚雷,將她劈的表情難繃。
懷念藏了許久的秘密,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遲徑庭,公之於眾。
餘光裏,舍友們眼裏獨屬於八卦的熊熊烈火,幾欲將她燙壞。
景悅被委派為宿舍發言代表,忍不住問:“懷念,你和段淮岸是高中同桌?”
見無論如何也瞞不下去,懷念應:“嗯。”
一旁,遲徑庭很貼心地進行補充說明:“他倆高二到高三,一直都是同桌。高中一共就三年,他倆同桌了兩年。”未幾,還非常禮貌地詢問懷念,“我沒記錯吧?”
懷念垂下眼,平靜地說:“是同桌了兩年,但是段淮岸一直忙著比賽,很少來學校。”
後半句話,似是為了證明,即便他們是同桌,但他們真的不熟。
說話間,體育館的工作人員過來,比賽結束,體育館要清場打掃衛生了。
一行六人聊得正火熱,不得已中斷對話,走出體育館。
段淮岸率先提步往外走,雙手插兜,一身黑的背影,透著生人勿進的距離感。
遲徑庭隻比他矮了三公分,放在人堆裏也是惹眼出眾的。
他們在前麵走著,懷念她們在後麵跟著。
宿舍三人壓著聲逼問她,聲音裏帶著做作的哭腔,表情如同被辜負。
“懷念同學,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最好老實交代。”
“真是不太熟的同桌,不信你可以問臨床二班的班長,他是我高中同班同學。”懷念認真道,“不僅我和段淮岸不熟,我們班的學生和他都不太熟。”
這話是實打實的真話。
高考結束之前,懷念和段淮岸都沒說過幾句話。
即便是同桌,也沒什麽交流。
段淮岸惜字如金,能用一個字回複,絕對不會說兩個字。加上懷念和段淮岸之間有著心照不宣的當陌生人的共識,所以二人之間始終保持著界限分明的距離。
可是有一次,段淮岸越界了。
就那一次。
懷念沒和任何人說過。
高考前的成人禮,學校破天荒地放了半天假。
懷念隻是去了趟英語老師辦公室,回來的時候,教室裏空空蕩蕩,隻剩下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她的同桌段淮岸。
回到座位,意外地,懷念發現桌上放了一個粉色信封。
猜到是什麽東西後,懷念頭皮發麻。
她原以為段淮岸會像無視別人送他的情書一樣,無視她桌上的情書。哪成想,段淮岸冷不丁地開口,嗓音莫名低啞,發澀:“不拆開看看嗎?或許,是你喜歡的男生給你寫的情書。”
“不看,”懷念胡亂把情書揉成一團,塞進書包裏。晚霞照拂在她臉上,使得她臉上浮著兩抹斑斕紅暈,她吐字飛快,“而且我沒有喜歡的男生。”
因這封情書,懷念收拾東西都手忙腳亂的。
收拾好,她背上書包。
走到教室後門的時候,突然被段淮岸叫住。
她回頭。
段淮岸黑沉的眼盯著她,他神色很平靜,語氣也很淡:“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懷念不記得當時自己的回答是什麽了。
隻記得。
當她說完後。
段淮岸扯了扯唇角,意味不明地說:“要求還挺多。”
……
……
懷念收回思緒,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
舍友們對懷念的話向來是深信不疑的,遑論她還有人證。
然而舍友們還是很好奇。
結合剛才遲徑庭曖昧的語句,眾人腦補出了一場大戲:“可是你同學說什麽,段淮岸看到你緊張地說不出話來……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段淮岸以前暗戀你?”
懷念皺了下眉。
還不等她說話,大家進行自我反駁。
景悅:“段淮岸頂著這麽張臉玩暗戀嗎?”
朱雨彤:“你們是相信校草暗戀,還是信我是校花?”
許芙:“說的也有道理,帥哥怎麽會玩暗戀?而且男人就分兩種,悶騷和外騷的。段淮岸就是那種看著清心寡欲實則床上猛幹的悶騷男。”
作為宿舍裏戀愛經驗最豐富的人,許芙一經發言,大家露出一臉受教的表情。
懷念沒參與對話。
不知不覺間,到吃飯的餐廳。
學校附近吃飯的地方主打平價,遲徑庭特意選了家學生不會來的高檔商務餐廳,他提早定了個包廂。包廂裏麵擺了張圓桌,圓桌很大,但隻有八個座位,因此每個位置隔著半米左右距離。
遲徑庭極擅長活躍氣氛,即便和懷念的舍友是第一次見麵,他也能和她們聊得起勁。
懷念低頭喝著水。
她餘光瞥了眼段淮岸,他並沒有看她,而是低頭玩著手機。
還是那副對什麽事都不上心的散漫態度。
很快,服務員過來確認菜單。
遲徑庭做主點菜,菜單最後幾頁是飲料。他眼珠子往段淮岸和懷念身上掃了眼,頃刻間大腦裏便有了個歪點子,意有所指道:“就不喝酒了,我哥們嘴巴被咬了,酒精太刺激。”
景悅:“被咬了?”
遲徑庭笑得蔫壞:“對啊。”他尾音拖長,不懷好意道,“我哥們一個不留神,自己把自己的嘴巴給咬了。”
段淮岸沒說話,手心裏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轉著手機。
像是默認了。
遲徑庭眼神一轉,視線落在懷念臉上。
他一副發現新大陸的表情,詫異道:“懷念,你也說話的時候不留神,把自己的嘴巴給咬了嗎?你怎麽和我哥們一樣不小心?”
“……”
室內靜了一瞬。
知道遲徑庭滿肚子壞心眼,懷念要是不說些什麽,估摸著這頓飯會吃的不得安生。她也沒想過段淮岸會出麵解圍,畢竟他們兩個現在還在吵架的後遺症——冷戰中。
“天氣太幹了,所以嘴巴皸裂出血。”她語氣淡淡,“我閑得沒事咬自己嘴幹什麽?”
“我也是這麽問段淮岸的,我看到他嘴上的印子的時候,你們知道我腦海裏冒出了什麽想法嗎?”遲徑庭自娛自樂地笑出來,“我都以為我哥們鐵樹開花,談戀愛了。他女朋友吻技不行啊,親幾口就動牙咬了。”
聽到這話,懷念有些不自在,她伸手拿過水杯,想喝水平複一下起伏的情緒。
正好服務員過來給懷念倒果汁,懷念沒察覺,手往外一伸,不經意地撞到了服務員舉著果汁杯的手腕。瞬間,黃色橙汁沿著杯口傾倒,淌濕懷念的右手。
服務員連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慶幸的是懷念今天穿的是短袖加針織開衫,隻有開衫濕了。
衣服弄濕,她反倒鬆了口氣,不需要在包廂裏,聽遲徑庭的胡言亂語。
更不需要麵對段淮岸。
她好脾氣地笑笑,“沒事,我去下衛生間。”
懷念走出包廂,不到三秒鍾,段淮岸也站了起來。
遲徑庭見到他哥們這德性,忍不住翻白眼。
裝。
接著裝啊。
裝了這麽久。
現在裝不下去了?
段淮岸也說:“我去趟洗手間。”
恰巧服務員推著餐車進來送菜,餐車停在懷念的空位旁,段淮岸路過時稍稍側身,擋住了所有人的視野。他動作自然地,將懷念遺忘在桌上的手機,撿走,塞進自己的口袋裏。然後,走出包廂。
衛生間的洗手池是男女共用的,懷念低頭衝洗衣服的時候,身側突然多了個人。
她知道是誰,但沒搭理。
淅淅瀝瀝的水流聲一直沒停。
“再搓下去,衣服要起球了。”段淮岸忍不住出聲。
“……”
懷念按下水龍頭。
她拿起衣服就往外走,低著頭,一個眼神都沒給段淮岸。
沒走幾步,段淮岸突然抓住懷念的胳膊,近乎於扯的力度。
一路走,下樓梯,出了餐廳。
懷念看到他停在餐廳外的車,忍不住出聲:“段淮岸——!”
段淮岸停住,瞳眸漆黑:“舍得和我說話了?”
餐廳門前的院子很靜,就連路燈燈光都悄無聲息地淌著光。
懷念又不吭聲了。
隻是對視。
一秒。
兩秒。
……
安靜了不知多久。
段淮岸拉拽著她胳膊的手,忽然鬆開,像是妥協。
“就這麽不想和我說話?”
懷念神色不明地盯著他:“我們還在吵架不是嗎?”
“吵架。”段淮岸重複了一遍,他嘴角倏地扯起一抹近乎自嘲的笑,“你知道吵架之後的人會想做什麽嗎?”
“……”
“我想和好,你呢?”
晚秋夜風涼颼颼的,段淮岸的嗓音毫無溫度,拆穿懷念的心理:“你巴不得不和好,巴不得我不來找你,對嗎?”
懷念屏息。
段淮岸笑了下:“還是不願意說話?”
他收回的手,再度用力地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整個人都拖著走,走到車邊,他利落地打開車門,把懷念塞進車裏。
懷念想甩開他,不斷掙紮,卻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
她衝他喊:“我舍友還在等我。”
話音落下,段淮岸從口袋裏掏出個黑色的東西,朝她拋了過來。燈光濺入車內,手機的著落點是她的雙膝,屏幕識別到人臉,隨之亮起。
段淮岸單手抵著車門,居高臨下地睨她,語氣很淡,卻帶著極強的威懾感。
“我已經給你舍友發消息了,說你要去上家教課。”
懷念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緊接著,就看見段淮岸又掏出一隻黑色手機。
手機屏幕閃爍,光線變幻,最後白光定格。
懷念沒注意他的舉動,她拿起自己的手機,掙紮著要離開。她實在是無法和段淮岸待下去了,這個替她擅作主張的男人,野蠻,自私,不講道理。
她雙手推搡著段淮岸,段淮岸巋然不動地擋在車門前。
他指尖對準屏幕裏的播放按鈕,輕鬆一按。
汲汲夜風好像停了。
電流聲滋滋作響。
隨之響起的,是被子摩擦的窸窣聲響。
沉寂片刻,緩緩響起的,是懷念懊惱卻又佯裝鎮定的聲音。
“……抱歉,昨晚我好像喝多,耍酒瘋了。”
懷念下意識抬頭看段淮岸,對視間,時間的計量單位不是時分秒,而是漫長的年。
兩年前。
高考畢業那年。
懷念頭疼欲裂地醒來,映入眼簾的不是她熟悉的她自己的臥室,而是她所熟悉的,段淮岸的臥室。
還沒等她理清狀況,耳邊傳來一道更熟悉的冷嗓。
冷氣由四麵八方傳來,段淮岸的嗓音似是淒風冷雨,朝她襲來。
“早上好。”他語氣淡淡,嚇得懷念尖叫出聲,也不過叫了一秒,她就被段淮岸捂住了嘴。
距離驟然拉近。
空氣裏漫著悚然的靜。
段淮岸的呼吸撲在她臉上:“你媽媽在外麵打掃衛生,懷念,你要是不怕被你媽發現你和我躺在一張床上,你就接著叫。”
或許是害怕,或許是當下的情形讓她倍感茫然,懷念收聲了。
段淮岸也收回手。
懷念睖睜著眼,像個失憶新娘。全然忘記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然而周遭的一切都在提醒她……淩亂的床單,絞成團的衣服,被窩裏裸著的兩個人,酸澀腫脹的身體,皮膚淌著黏膩的濕濡感。
許久後,懷念艱難出聲:“……抱歉,我昨晚好像喝多,耍酒瘋了。”
“你所謂的耍酒瘋,就是拉著我親我。”段淮岸語氣平靜地陳述著。
“……”懷念閉了閉眼,她完全不敢看段淮岸的臉,甚至無顏麵對自己,她抿了抿唇,嚐試給自己找借口,“我喝多了,但你好像沒喝酒,你怎麽不拒絕我?”
“你以為我沒有拒絕你?”段淮岸剛睡醒的嗓低啞,莫名有幾分委屈感,“我不讓你親,你就說我小氣。”
“……”
“我不讓你脫我衣服,你也說我小氣。”
“……”
“我——”
“——對不起。”懷念並非對昨晚發生的種種沒有印象,模糊地記得,自己確實是紅著眼哭哭啼啼地罵段淮岸小氣。至於為什麽罵段淮岸小氣,懷念記不得了。
倘若真是因為段淮岸說的這些理由……
懷念哽了下喉嚨,“你想怎麽辦?”
段淮岸說:“這話得問你,你打算怎麽辦?”
室內再度陷入安靜中。
低糜又詭異的氣息在室內發酵。
段淮岸姿態悠閑地靠著床頭,他身側,懷念雙手緊抱著被子護在胸前,然而身側與後背顧及不到,露出白皙漂亮的腰線。
段淮岸的視線,最後定格在她嶙峋突出的蝴蝶骨上,細細的,輕顫的。
他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自己收藏的蝴蝶標本。
“懷念。”他喉結滾了滾,想說出口的那句話,被懷念搶先了一步。
懷念說:“我會對你負責的,段淮岸,以後你——我隨叫隨到。”
段淮岸一頓,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動了下。
見段淮岸半天沒吭聲,懷念語氣加重:“我說真的,我沒騙你,我會對你負責的。”
她邊說,邊慌地轉身,目光一掃,撞上段淮岸深暗的雙眼。
他周身清冷正經,麵容嚴肅,忽然舉起手機,手機屏幕朝向她,示意她看。
看清手機屏幕裏的錄音界麵後,懷念腦子裏“嗡”的一聲,心髒快要爆炸。
偏偏段淮岸還用一絲不苟的語氣說:“以防你以後反悔不認賬,這是物證。”
“……”懷念愣了愣,沒忍住,出聲:“我覺得我是個挺靠譜的人,挺值得人信任的。”
“嗯。”段淮岸應聲,但還是接著讓手機持續錄音,他眉梢輕抬,不鹹不淡道,“但我這個人,生性多疑。”
“……”
錄音到此為止。
段淮岸站在車外,懷念坐在車內。
路燈燈光被他遮擋了大半,他低垂著眼,辨不清臉上情緒,隻能聽見他一貫冷淡的嗓音,沉沉往她耳裏鑽,像是要入侵她的大腦,攪弄她的良知。
“——隨叫隨到?挺靠譜的人?挺值得人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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