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麵上的小鏡子倒映出病房景象的一側，穿著病號服的青年正收拾著東西。
    把身上的病號服換了下來，南柯重新套上寬鬆的衛衣襯衫，還沒來得及把東西收拾好，一旁的手機屏幕就震動兩下，突然亮了。
    領紙質報告的窗口要排隊等，南柯不想在那磨蹭就選了電子版的，儀器的檢測報告一出來就能直接從醫院公眾號發到這邊。
    看見報告發了過來，也顧不上繼續收拾，抄起手機劃拉著屏幕，眼神掃過一大堆或是常規，或是有些不太健康的檢測結果。
    最後將目光聚焦在他這些天以來，十分糾結的幾個檢查項目：基礎體能——普通，健康。
    繼續點開那一欄，還有更多的細類項目展現出來：肌肉骨骼強度、神經反射速度、肢體協調能力、心肺等內髒器官功能……
    這些項目一般人其實不怎麽用得上，很多規格都是對標在一個遠超常人的領域，甚至是接近武術家極端標準，臨近人體極限那個區間的。
    剛出的時候感覺新鮮就多瞧上兩眼，還有不少人特地為了這個而過來大醫院做體檢，然後就盯著自己那距離武術家最低限度的指標都差一截的數據猛看，現在看多了會覺得好像也就那樣。
    武道大興的時代，隨著物產豐富與人們的平均身體素質在逐年不斷提升，地月聯邦的各大醫院在檢測報告的標準上，也出現了許多武術家評定基礎體能屬性時才會出現的數據項目。
    南柯的目光直接鎖定在了諸多內髒器官功能的項目上，緊盯著上麵的結果。
    雖然他在此之前隻是個普通人門外漢，沒有觸及到真正的武術家領域，看不懂檢測報告上的數據屬於優秀正常還是偏低，亦或者是數據指標有其他的異常。
    但檢測報告很是貼心，會把各項數據在最後進行標注，指出各項結果在什麽區間以內。
    看見好幾項“正常”的標注結果，換別人不說心裏鬆了口氣至少也是笑口常開，但南柯見了卻眉頭緊皺，表情嚴肅得好像看到自己晚期了似的。
    南柯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胸腹那一塊，好像體內有什麽東西隱隱呼應著自己。
    查不出來！
    五髒之內，那些打從自己被卷入事故現場，卻不知為何“死而複生”以後就出現的石頭，怎麽也檢查不出來！
    不是，誰家好人五髒結石啊？
    南柯走過這麽多醫院裏邊也不是沒見過結丹境修士，要麽膽結石要麽腎結石要麽膀胱結石，主修痛風神功渾身上下結丹的在醫院裏都見到好幾個了。
    但南柯深知，自己的情況和他們不一樣。
    人家結石是真結石，自己身子裏這五顆石頭出現的莫名其妙，從被卷入事故之後，就唐突的出現在自己的感知之中。
    不管是古流的老中醫還是大醫院裏專業的全新儀器都檢查不出一點。
    整座繪城裏各大醫院基本都跑遍了，連安穩局的醫務室都被南柯順路鑽進去過，但結果都是一樣。
    這些天裏南柯被這五顆石頭搞得心神不寧，單排上分沒樂趣了吃外賣都不香了，生怕這五個隱形炸彈什麽時候突然發作，折磨到自己物理升天。
    而且這五顆石頭的存在感還挺強，仿佛時不時就提醒一下南柯它們還待在自己內髒裏邊。
    “這家醫院的檢測也不行！毛都測不出來！”
    不等南柯在檢測報告上繼續糾結，就有人敲了敲病房的大門。
    南柯回頭望去，就看見一道穿著安穩局製服的身影雷厲風行的走來。
    因為安穩局的專員這幾天一直忙活著南柯這邊的案子，所以南柯見他都是全副武裝的姿態，連頭盔和護麵都沒來得及摘下，隻聽低沉的聲音從頭盔下響起。
    “看上去你好像已經康複了，檢查的結果怎麽樣。”
    南柯聞聲後撓撓頭：“這家醫院也查不出來……我能夠很清楚的感受到內髒裏邊有幾塊石頭，但醫生和檢測儀器都沒反應。”
    這些天醫生護士輪番上陣跟南柯反複對線，還是沒能把南柯這倔成牛的思路給扭轉過來。
    就差沒把南柯給打包轉送到隔壁精神病院那邊，去檢查檢查這娃兒是不是著相了。
    五髒結石，聽聽這孩子說的什麽話，要不是繪城這地界隔著滇城山區那塊確實有一段距離，醫生還以為南柯撿路邊菌子吃了。
    雖說聽那邊講常見的不是狗子說菌子少放鹽就是菌子跟他說這盤沒炒熟，但南柯這種症狀隻能說稀奇又不是沒有。
    安穩局的專員聞聲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能夠產生這樣的感受也不奇怪，很多案件的相關人員都有類似的狀況，證明你被意外卷入事故的後遺症還沒有消除……
    “這次作案的武術家曾經出身於鶴仙流的武術道場，當年在繪城的武術家圈子裏也是名聲鵲起的新秀，【鶴形拳】運用的爐火純青，把武功練到了骨子裏。還得了個‘血鴉’的名號。
    “至於發生在你身上的狀況……”安穩局的專員想了想之後說道：“‘太陰煉形煉石以鎮五臟’自從血鴉練武功誤入歧途走火入魔，從有望成就一代宗師的天才徹底淪為武功的奴隸以後，他應該分出了一部分精力在【太陰煉形】上。”
    “而你被卷入事故現場，經受了武道意誌的衝擊，會產生這樣的幻覺也很常見。”
    安穩局的專員湊過來看了一眼南柯手機上的檢查報告，“基礎體能不錯，蠻健康的，有個健康的身體能夠極大程度幫助你的精神狀態，這方麵我見過一些跟你一樣被卷入事故現場的人，他們都產生過幻覺。
    “往後的一個星期內可能會有耳鳴、偏頭痛和幻視重影之類的影響，聽一些人說似乎還會有失眠做噩夢什麽的，如果輕度的話可以不用在意，多吃點肉和雞蛋，別熬夜多睡覺就好，你的身體很健康，不像那些身子虛的估計還得買支武術家用的營養液來喝。
    “如果後遺症重度到影響生活，那得去找個心理醫生進行一下精神狀態的調理，醫保一般都能報。或者到時候可以聯係我，我領你去安穩局的醫務室也行，那邊有個長得像青蛙的大夫，對處理精神領域被武道意誌衝擊這一塊很有經驗。”
    南柯有些發愣，這個安穩局叔叔絮絮叨叨，比之前幾次雷厲風行的見麵要多話不少。
    隻是他想說自己這情況好像真不是這位安穩局叔叔以前見過的案例裏那些什麽幻覺，尤其是此刻在安穩局叔叔說話的時候，他還能清楚的感受到身子裏那五顆石頭。
    不過想到這些天以來，一提起這事情，醫生和護士們都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打包轉送到精神病院去治治腦子，再加上剛才這位安穩局的專員叔叔的說法，讓南柯也沒法解釋清楚自己身上的狀況。
    雖然內髒裏的幾顆石頭存在感很強，但目前似乎還真沒有特別影響日常生活，也就是南柯不太適應總感覺哪裏怪怪的，以及每天晚上都會做個同樣的噩夢……這還對上了。
    安穩局的專員像是終於想起此行的目的，再次和南柯確認了一些當時發生在事故現場上的狀況細節以後，就轉身離開，繼續投入在追蹤血鴉的案件裏去了。
    這些天以來南柯也刷到過不少相關的消息推送，血鴉在繪城的接連幾次作案已經榮登上榜。
    尤其是繪城前段時間準備評選文明城市，安穩局才說過要嚴抓武術家作案之類的消息。
    血鴉的出現讓安穩局和武術家協會的領導被各家新聞的記者們堵到紅溫了，當天就火速成立了專案組，力求對那些混亂的武術家施以雷霆打擊。
    收拾好東西回到自家空空蕩蕩的屋子裏，南柯也逐漸放平了心態。
    反正自己這條命都相當於是從事故現場裏白撿回來的，還糾結什麽莫名其妙的石頭幹嘛。
    就算那幾個石頭真把自己這條命給收回去了，或許以後還能整個用自己的名字來起名的新型症狀，不說流芳百世起碼也能算得上是青史留名了。
    到時候幫自己收屍的人能從殯儀館裏燒出五個舍利出來嗎？不過南柯自己不是高僧好像爆個舍利子也不值錢……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看看能不能剃度出家？
    到時候舍利子估計能賣貴點。
    最好的結果當然是一切都隻不過南柯因為武術家的武道意誌衝擊而產生的幻覺，好好吃飯按時睡覺養好精神就萬事大吉。
    但當南柯這麽安慰自己的時候，這些天以來糾纏著自己的夢境就會如附骨之疽般展現在南柯的麵前。
    隨著南柯進入安眠，夢中的景象又一次的重新帶著南柯複現之前被卷入的事故現場。
    躺在床上安眠的南柯如永眠般沉睡，這些天以來一直讓南柯憂愁不已，位於五髒之內的那幾顆石頭同時輕震。
    緊接著，沉眠之中的南柯原本穩定的呼吸突然變得微弱，仿佛沒有了呼吸，五髒六腑像是停止了運轉。
    這些天以來年輕的南柯倒頭就睡，對自己睡著時的狀況渾然不覺。
    因為他的注意力此刻全部都集中在夢境之中。
    立於生死輪轉的界壁之上，南柯舉步前行，肌膚血肉腐朽風化，露出骨骸的麵具，但軀殼之內的五髒六腑卻完好無損，如常支撐著夢中南柯的行動。
    他又一次的來到這裏，在夢中自事故現場的景象裏脫身，沿著浮現在麵前的陰間路，前往了下一站，生死狹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