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此生無緣修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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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再一次坐到安穩局的會議室裏。
隻不過相較於上一次自己是個能在角落低著頭玩手機,扒拉果盤都沒人在意,喊一聲去廁所就能直接溜號的小透明來說,這次的待遇明顯不同了起來。
至少眾人的目光多少都集中在了南柯的身上,現在南柯才是會議的主角。
在場的多數還都是熟人,坐旁邊的是姬明鏡,坐對麵兩邊的是陶白井單和那個遇上過好幾次的安穩局專員,不管什麽時候見到他都是全副武裝,看不見頭盔護麵之下的臉孔。
另一邊是個身材魁梧高大,在體格上絲毫不遜色於陶白的壯漢,估摸著得有兩米多高,身上有武術家協會的標誌,那頭長卷發披散起來看著像獅子的鬃毛。
而這個麵色和藹的大叔旁邊,滿身纏著繃帶和藥酒味道的呂書也蹭了個座。
各自都經由井單的說法,接受了南柯這個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武術家的新手,就是發出那道【正陽箭】,重傷了血鴉的人。
其中最為驚異的可能還是陶白,印象裏他和南柯才隔了一天沒見啊?
見井單扯著南柯說他就是一道正陽箭打穿血鴉,逼退血鴉再次遁走虛境的大高手時,陶白差點以為自己是不是耳朵出問題了。
就算說南柯現在一步登天兩步飛躍宇宙直接【諸形合一】了,陶白雖然會驚訝一下但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歹南柯確實給人感覺不是做不到的樣子。
但你說他一口正陽箭把血鴉那種功力深不可測的武術家都打到半殘,那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哦,南柯看著還真【諸形合一】了啊?
那沒事了。
陶白覺得什麽時候一晃眼再看南柯已經將眾多易形聚合起來構建出【百鳥諸形】,又或者什麽時候說他堪比一代宗師好像都不會驚訝了。
甚至越是盯著南柯瞧,陶白還越是琢磨出哪裏不太對勁。
南柯這個【諸形合一】雖然隻是一株小幼苗,還沒來得及開枝散葉長成繁榮茂盛的參天巨樹,但怎麽看起來這份初始的起步就有點異常。
哪怕是鶴仙流武術道場裏邊秘傳的以【蒼鶴之形】或者【玄鶴之形】作為核心,以此構建諸形合一,也沒見能有南柯的諸形合一這般特殊。
看著南柯,陶白差點沒在心裏產生出“是不是祖師練錯了”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雖然南柯這種“玻璃大炮”一般的武術家確實是沒怎麽見到過,但大夥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眼界開闊的人,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接受了南柯這麽個存在以後,安穩局和武術家協會兩邊的專員就將目光轉向南柯旁邊的姬明鏡身上。
“在東江大橋那塊區域裏,以血鴉殘存的痕跡來說,能夠被感受到的虛境,隻有【陰間】。”
聽見這個說法以後,安穩局和武術家協會的專員都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姬明鏡這種精神層麵的專家,最擅長的就是以自身精神去感受虛境,甚至於能夠憑借一己之力,去錨定整個虛境的存在。
不僅僅隻是自身去觸及那玄妙無法言說又不可捉摸之境界,甚至是將其在物質層麵上的具象化,打開本不存在的門戶。
徹底打開虛境之門,將穿行於兩個世界的可能性化作真實不虛的行為,對一般人來說似乎是窮盡想象力都難以做到的,但對於那位【知天命】而言,這隻是自身識念便可觸及到的領域。
隻不過也得看具體情況。
例如像是【陰間】這種,就是一個特例。
“怎麽會是【陰間】呢?血鴉多年以來隱藏於繪城區這邊的虛境,竟然沒留下一點痕跡?”安穩局的專員眉頭大皺:“難不成血鴉在【太陰煉形】上已經有所成就,即將突破宗師之境?”
陰間這個虛境無處不在,能夠關聯的入口有極其之多,並不局限在繪城區,亦或者像是【月宮】一樣局限在廣寒區上,其地位尤其特殊,是生者不能有過多接觸的領域。
地月聯邦對【陰間】的接觸肯定比【月宮】要更早,能夠觸及其中的人古往今來細數之下絕對也更多,從以前到現在更是流傳有不少傳說故事都和陰間地府酆都鬼神十殿閻羅相關。
甚至不少人在修行中都能借以【陰間】的特殊性,將其利用起來,在修行途徑上取得各種好處。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但生死之間也有大智慧”之類的說法也是由此而來的。
精神修行的諸多成就自然少不了,同時也很難說武術家【盜天機】之類的修行途徑是不是也由此而衍生。
但地月聯邦都選擇將其忽視,反而大力投入資源在【月宮】之上,就能夠很直觀的看得出陰間真不算是什麽容易處理的地方。
“我想應該不是這樣。”井單開口說道:“或許隻是因為,有太多曾經接觸過陰間之人聚集在那個地方,以至於其中屬於不同虛境的痕跡完全被陰間的痕跡給覆蓋了過去。”
且不提血鴉專注的【太陰煉形】;南柯往那一坐就是【鬼門關】;井單自己是【二鬼拍門】;呂書昨天剛被陰風吹過,這段時間最容易撞鬼;陶白聽著也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顯然是想起了自己曾經修行時和陰間相關的狀況。
至於姬明鏡這位專家,那就更不用提了,【陰間】的入口存在於世間各處,除了是武術家在修行中最容易能夠接觸到的虛境以外,同時也是她這種精神修行有所成就的人第一個觸及到的虛境。
在精神層麵上有所成就的人,誰沒有“通幽見鬼”過的,說出去都沒有人信。
隻是正常情況下,姬明鏡這種專家能夠準確的從諸多痕跡當中撇開自己不需要的部分,從茫茫如海的痕跡中鎖定那一線機會,去感受虛境的存在。
不過這次不太一樣,陰間的痕跡確實太多也太重了點,別的痕跡哪能在這裏留下點什麽東西?早就被淹沒了。
南柯聽著就想到了自己的【生死狹間】,要說跟陰間的接觸,隻怕在場最多的就是他自己了。
哪怕從未進去過,但每天往返【生死狹間】就像是在陰間的邊緣反複橫跳一樣。
不會是自己把血鴉的痕跡給覆蓋了吧?
想到這裏就有些心虛的撓撓頭,瞥了一眼端坐旁邊的姬明鏡,卻發現姬明鏡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神秘的微笑著。
跟姬明鏡的視線互相對上之後,南柯底氣不太足悄悄移開了目光。
“不過,以我所感受到的狀況來看,說血鴉在【太陰煉形】上有所成就也未嚐不可。”
姬明鏡接著開口說道:“哪怕不算其他人的影響,血鴉和陰間的聯係也遠比尋常人要更高,隻有反複接觸陰間的人能夠擁有這種表現。”
“血鴉會這麽無所顧忌的行事,這份無所顧忌的底氣是源自於他那一身武功,還是源自於他走火入魔背後的那尊偉大存在,又或者是他本身就有著死而複生的準備……”
姬明鏡扶了扶眼鏡:“以我所見,應該是三者兼具吧。”
安穩局的專員聞聲之後頓感棘手。
許多在廣寒區裏關係不錯的同僚都因為姬明鏡回到繪城這件事跟他說過了不少,就連領導都發過話。
尤其需要注意,姬明鏡一個人摸魚玩手機追劇刷視頻的時候她愛怎麽玩怎麽玩,要是能夠混完一整場那自然是萬事大吉。
但如果案件相關的事情讓這位姑奶奶都開口說話了,那最好還是把她說過的話全都記錄下來。
因為她可【知天命】,姬明鏡的識念幾乎觸及根源,神秘莫測不可泄露的天機在姬明鏡眼中與清晰可見也沒什麽區別,在某種程度上,姬明鏡所言,極有可能便就是接下來將會發生的“天命”。
即便是在高手雲集的廣寒區裏,姬明鏡的存在也令他們感到驚訝,並且認為天衍之數四九,姬明鏡所言或許隻是遁去的其一,但那也與無限可能的未來息息相關。
平時沒發動這道特性,那大夥該幹啥幹啥,一旦姬明鏡拚著泄露天機也要參與進來,那狀況可就不同了。
“血鴉的行事本就是在一心求死。”陶白緩緩開口說道:“我原以為他隻是逃遁多年以後再也難以壓製走火入魔的狀態,不願以入魔者的身份沉淪下去,想將此生斷絕於武術家的搏殺之中,卻不曾想他隻是想以自身之死來促進【太陰煉形】的修行……”
血鴉的行動不僅僅隻是在幫助其背後的偉大存在選擇合適的武術家作為祭品,同時也是在一次又一次自殺式的襲擊中印證自身武學。
理所應當的,在血鴉現身的時候,會沿著自身武術家的本能去尋找感知範圍內最為合適的對手。
尤其是之前南柯現身於麵前的時候,血鴉當即就想拋下呂書,轉而將目標放在南柯那身驚人的【神鶴之形】上。
“既然如此,那事情也清晰多了。”
師子手捏禪定印,緩緩開口說道:“既然血鴉的底氣隻是在【太陰煉形】之法上已經步入能夠死而複生的境界,那隻需要將其肉身骨血五髒六腑以及五塊太陰鎮石一並粉碎,就算血鴉魂魄從陰間回返,隻要沒修成鬼仙陽神,往後也隻能夠淪為陰間的孤魂野鬼而已。”
似乎是感受到師子的目光,陶白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在血鴉走火入魔以前,鶴仙流武術道場裏也並未有過他在精神修行上證得鬼仙一類成就的記錄。”
“還需要專門對付陰間鬼魂的手段。”井單嘿嘿一笑,轉眼之間見多識廣的武術家就想出了十多種應對這類狀況的偏門武學。
安穩局的專員點了點頭:“安穩局會派出人員走訪之前血鴉現身的行動軌跡,重新排查血鴉是否在行動時將五髒鎮石隱藏在繪城區的某處。”
眾位武術家們本就行動力十足,三言兩語之間就已經各自劃分好了行動。
雖然之前因為南柯和呂書的存在,讓師子沒能守株待兔等到血鴉前來,但就算對血鴉再故技重施,血鴉依仗著死而複生這個底牌,也一定會再次現身。
日月交替的黃昏與午夜時分——也就是“半夜三更”的時間段,是最容易觸及到陰間諸多事物的時候,就算血鴉不願意現身,這幫人估摸著也要想盡了辦法,以禪定印鎮壓血鴉留下的精神影響,試著去隔空騷擾把人激出來。
看著各自行動起來的眾人,就連呂書也一並跟著去湊個熱鬧,會議室裏頓時空曠了下來,南柯正想起身,就聽姬明鏡緩緩開口問道:“你既然已經觸及到陰間了,為什麽不和我說。”
南柯撓撓頭:“這麽晚才開始接觸陰間,而且還不是主動觸及到那個,就算跟你說了,老師也一樣會覺得我沒有天賦的吧。”
在以前的時候,南柯沾了一點姬明鏡的光,原本說是出去一起玩,就被姬明鏡拉著一起去上了精神修行方麵的課程。
當時負責指導的老師是個中年女人,聽說是專門從廣寒區那邊請來繪城的,班上的學生雖然不多,但全都是繪城區裏發掘出來的在精神層麵上有著特殊天賦的孩子。
眾人見姬明鏡拉著南柯過來,南柯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原來“眼神像是能吃人”並不是一句誇張的話。
至少在感受到老師的目光落在身上時,他就好像腳下一空,落入了怪獸的深淵巨口一樣,姬明鏡扯著南柯讓他跟著找個蒲團坐下,南柯才被姬明鏡從怪獸的嘴裏帶了出來。
還見姬明鏡朝著老師雙手叉腰,用稚嫩的聲音問南柯為什麽不能跟她在這玩,不玩的話她就去別的地方了!
聞聲之後那個老師連忙哄著兩人,說帶南柯過來想玩多久玩多久,還幫忙把蒲團擺好——主要是哄著姬明鏡。
當時南柯還小,也是後來才對姬明鏡帶著自己“出去玩”的地方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初次上課的時候,姬明鏡就與隻有她能看見的鬼魂聊了起來,甚至主動觸及陰間。
當時坐在旁邊的南柯被陰風吹得小臉煞白,同班裏不少孩子被吹得肩頭上的火都熄了的,在蒲團上又哭又鬧,原本寧靜悠遠的竹林教室裏頓時變得鬼哭狼嚎,仿佛真正的陰間降臨,就連廣寒區來的老師都嚇了一跳。
不過南柯還是鼓起勇氣,向著陰間伸出了僵硬的手,扯了姬明鏡旁側的馬尾一下,拉住了姬明鏡步入陰間的舉動。
雖然事後姬明鏡見到南柯就氣的臉都鼓了起來,像個充了氣的河豚似的,不過可能是因為南柯下意識的舉動,讓廣寒區來的老師稍微待見他一點。
至少再被對方看著的時候,不會有那種被人抗拒似的眼神了,也沒再落入過怪獸的嘴裏的感覺。
也是因為接觸過這方麵的事情,南柯才清楚姬明鏡才是老師特地從廣寒區過來的主要緣由——能夠在接觸此道的時候主動鎖定最近的虛境,甚至將其虛境之門在物質層麵上開啟,這在廣寒區上也是絕世天才中的絕世天才。
換做其他人,第一步先是【通幽】,雙目得以見鬼,隨後在沾染過陰氣之後,借以那份陰氣的聯係,主動去尋找最容易觸及到的虛境——【陰間】。
姬明鏡則壓根不遵循正常的規律,她甚至在“通幽見鬼”之前就已經直接鎖定了陰間的大門,對其他人需要先接觸鬼魂,沾染陰氣,再靠陰氣去尋找陰間這種行為更是無法理解。
陰間的大門這不就近在眼前,觸手可及?
根據老師所說,隻要是能夠試著去主動觸及【陰間】這一虛境的人,便就代表著在此道上具備可觀的天賦,越短時間內成功者天賦越優秀。
如果修行過一年以後還是不能主動觸及虛境,就代表天賦平平,苦修也難有成就。
這不像是武術家隻需要刻苦和血汗就能有所積累,可能蹉跎一世也碌碌無為。
亦或者是在尚未接觸虛境,還在修行的過程中,遭遇了臨近身死的意外事故,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那種,或許在瀕死之前的精神條件能夠觸及到虛境的存在。
但這種並非主動接觸,而是被惡鬼纏身,是被陰間所找上門來,是用一生的運道換取了這次機會。
一個主動一個被動,之間的區別就是前者修行道路一片坦途,與後者就算被從鬼門關前搶救過來,撿回了一條命,此生也再難有所成就。
而南柯就不同了。
他在課上了一年以後,其他學生基本都見過鬼了,接觸過虛境了,他還是半點感覺都沒有。
甚至連精神入定都需要漫長的準備時間,不像其他在精神層麵上有著特殊天賦的孩子們,靜坐下來就已經精神入定。
自那以後,老師也懶得在意這個姬明鏡帶來的人形掛件,南柯再跟過來基本就是在課上發著呆等什麽時候能夠入定,不然就幹脆把蒲團當枕頭躺著睡覺。
其他人也逐漸忽視了南柯的存在,還有將南柯的存在當做是一種靜心修行的,能夠對南柯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就代表有一定成果了。
而且在前些天被卷入血鴉的襲擊餘波之中,南柯更是重傷垂死,一步踏入生死狹間,在經曆過那場意外之後,南柯更是清楚自己已經斷絕了精神修行這方麵的道路。
用老師的話來說,南柯就是那個用自己一生運道換取了這次機會的人。
不僅修行一年都未曾通過幽見過鬼,甚至還被陰間主動找上門來,往後蹉跎一輩子都難有成就。
隻不過對於南柯而言這倒也不是什麽問題,他現在也能在武術家這條道路上大顯神威,精神層麵的修行已經沒這麽重要。
姬明鏡依舊是那副模樣,抿起嘴唇之後就會顯得臉鼓鼓的,她開口說道:“不管是主動接觸還是被動接觸,隻要你跟我說,我就能夠找機會……”
“能夠帶我去廣寒區那邊?”
南柯說道:“我隻是覺得,現在我如果要以自己的成就踏上廣寒區的話,應該不需要再以這種方式。”
“在武術家這個圈子裏很多都說,隻要能夠成就一代宗師,別說主動擠破頭到廣寒區那裏,反而是廣寒區上的武術家協會得隆重的請你上去。”
姬明鏡皺著眉頭:“你知道自己的天賦是練不到武術宗師那種水平的。”
“你已經走錯路了,老師覺得你沒有天賦是她沒這個本事去看清你。她同樣也看不透我所具備的天賦,隻要聽我的,跟我上完精神修行的課程就好。”
南柯看著姬明鏡緊皺眉頭的表情,不由得歎了口氣:“繼續去上課倒是沒問題,反正也就是找個地方睡覺,老師不趕我出去就行。再過一段時間也要從廣寒區那邊過來了吧?”
姬明鏡見南柯點頭同意以後,緊皺的眉頭也鬆了開來,嘴角勾起笑容:“嗯,老師再過一段時間就過來了。你就算不相信自己的天命,也要相信我。”
南柯搖搖頭:“好好好我信你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