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明初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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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洪武十二年十一月十九日,大明皇帝朱元璋身體抱恙,於是讓太子監國的第一天。
其實以前太子也監國,但名義上是監國,實際上隻是觀政。
沒有政務處理權,隻有旁邊觀察權。
除了偶爾朱元璋會離開南京,去別的地方視察的時候,才會有那麽短暫的一段時間真正掌握權力。
但也僅限於此了,他沒有實際人事調動以及對大事的決斷權,自然也就名不副實。
可今天卻不同往日。
朱元璋徹底把權力下放給他,石碑也移動了,老朱回不來,他現在就是大明皇帝!
送老朱他們去現代之後,朱標就和朱雲峰回到了乾清宮裏。
按照平日老爸的習慣,朱標可以吃個早餐,再批閱點奏折,然後召集朝臣在乾清宮開內朝議事。
不過坐在龍椅上吃早餐不方便和朱雲峰交流,他就改在了西暖閣,叫上朱棣,三人對坐在西暖閣炕上,圍著小桌子邊吃邊聊。
早餐並不豐盛,至少比朱雲峰自己做的差很多,就是一點白粥,加的白糖都是朱雲峰從現代給尚膳監送的,然後就是一碟青菜拌豆腐小菜。
朱標喝了一口粥,問朱雲峰說道:“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我打算出宮調查一下。”
朱雲峰說道。
“出宮嗎?”
朱標皺眉道:“會不會不安全?”
“讓毛驤保護我唄。”
“可是.”
“沒事的。”
朱雲峰擺擺手道:“現在認識我的人不多,正好讓我低調行事。”
他也剛好出宮在大明南京城逛逛,看看南京城風景。
旁邊朱棣連忙說道:“那我呢?”
朱雲峰白了他一眼道:“你都認識,肯定不能跟我去,我一個人帶點侍衛喬裝打扮一下就行。”
“嗯,那你注意安全。”
朱標也就沒有阻攔了,雖然朱雲峰是他拉過來幫忙的,但顯然朱雲峰有自己的想法。
朱雲峰就又說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我看父親是等塗節告發之後才以雷霆手段動手,我打算以塗節為突破口。”
朱標思索道:“塗節膽小怕事,我若提前派人把他拿下,隻治胡惟庸一個結黨營私的罪名,或許能順藤摸瓜,把他的黨羽一網打盡。”
“哦?”
朱雲峰想了想,覺得朱標的計劃還算靠譜。
因為老朱就是這麽做的。
但老朱直接給胡惟庸定了個謀反,順理成章把事態擴大化,造成殺的人越來越多。
而朱標則是定個結黨營私,這樣事態就不會擴大,影響力也能縮小。
唯一的問題是以結黨營私處置那麽多淮南籍官員的話,很有可能會讓大量淮南籍將領人人自危。
要知道明初開國將領當中淮西勳貴集團可占據大半,甚至中高層將領也多是淮西人。
你要說謀反的話,他們想著反正我不謀反,大抵不會有異心。
可你清剿淮西官吏,他們心裏恐怕就難說了。
“你這想法有點欠缺考慮。”
朱雲峰就把他的意見說了一下,隨後又道:“結黨營私這個罪名前提是處理小部分團體,如果朝中大部分都是這個團體,那就很危險。老祖宗一定要堅持用謀反的罪名,就在於牽扯大,而且明麵上看不針對固定群體,防止那些人想多。”
“這”
朱標一時愣住,仔細想想,朱雲峰說得確實有道理,便遲疑道:“可若是其它罪名,卻是難以波及到那麽多人。”
“誰說的。”
朱雲峰笑了笑,指了指太陽穴道:“辦法總比困難多,想合理合法地搞掉敵人,選對方法很重要。”
“那你打算用什麽罪名?貪腐嗎?”
朱標問。
“你別糾結於罪名,重點不是罪名,是達成老祖宗的要求,還得讓人挑不出毛病。”
朱雲峰說道:“而你要想做到這一點,必須要經過調查,知己知彼才百戰不殆,你現在做的一切貿然舉動,都會變得很魯莽。”
“唔那行,雲峰,我相信你,你說接下來該讓我怎麽辦?”
朱標問。
他自己的計劃行不通的話,那就隻能靠朱雲峰了。
朱雲峰想了想說道:“你能調動軍隊吧。”
“嗯。”
朱標奇怪地看向他道:“怎麽?”
“你確定能控製全城軍隊?”
“確定。”
朱標十分肯定。
老朱馬上得天下,對軍權自然有極大的掌握力。
除了被派去對外征戰的軍隊以外,南京城裏的軍隊全都被控製在手裏。
很多人都說宋代兵不知將,將不知兵。
但實際上明代也有類似的毛病,老朱設五軍都督府,把調兵權和統兵權分開。
調兵權握在自己手裏,統兵權名義上在五軍都督府,但實際上將領兵不直接掌兵,隻有對外出征時才統兵。
包括目前湯和在山東練兵,練好的兵湯和也沒有統兵權力。別人私自調兵,一是調不動,二是即便調動了,也隻能靠個人威望調小部分。
而且大部分兵馬都被固定在各地衛所,跟大宋安置在各地的駐紮駐守營、就糧營差不多,士兵都由中下級衛所軍官控製。
所以明代也一樣屬於兵不知將將不知兵。
隻是明初勳貴們很能打,就算是統領非自己訓練的兵也一樣能打勝仗,掩蓋了這一點。
可等到土木堡的時候,這種弊端就出現了,明軍雖人多勢眾,但指揮卻極為混亂,將領不能很好地統領士兵,頃刻間造成兵敗如山倒。
正因如此,後來的大明邊關將領就不再信任朝廷派的士兵,而是自己豢養私兵,如戚繼光、李成梁、吳三桂都是佼佼者。
也正是這樣的製度,令大明的軍隊牢牢把握在皇帝手中,現在皇帝不在,朱標監國,那軍權全在他那裏。
“既然你能控製軍隊,掌握絕對的力量,那就放長線吊大魚吧。”
朱雲峰想了想,出了個主意道:“這段時間,你就幹脆不舉行內朝了,隻是下午的時候讓中書省把事務報告到你那裏。”
“你的意思是?”
朱標很聰明,迅速想到了關鍵道:“助長胡惟庸野心?”
“不錯。”
朱雲峰點點頭:“胡惟庸遭到猜忌,是他自己太蠢,經常對中書省的事情擅自做主,不把事情報告給老祖宗,對老祖宗尚且如此,對太伯爺你就更是如此,欲使他滅亡,先讓他膨脹,這樣他露出的破綻才會多。”
這跟鄭伯克段於鄢一個道理,隻是能做到這一點的前提首先是自身掌握絕對的力量。
“原來如此。”
朱標恍然大悟。
“行了,你也別太有負擔。說實話,胡惟庸隻是個小菜,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就算他是宰相也無濟於事。”
朱雲峰吃完了早餐,起身說道:“說句難聽點的,我們隻是在找怎麽合理合法合規地弄死他的理由,如果真不講道理一點,跟老祖宗一樣給他扣個謀反的罪名,結果跟曆史上沒什麽區別,隻是那樣吃相難看了點,會讓人詬病而已。”
“嗯,我知道了。”
朱標長呼了一口氣,點點頭應下。
“那我就出宮去看看了。”
朱雲峰從炕上下來,擺擺手道:“你們就幹你們的事就行,不用在意我。”
說罷他穿上鞋,就從西暖閣走了出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朱棣忍不住說道:“雲峰真的能行嗎?他好像一點都不緊張。”
“為什麽要緊張?”
朱標稍稍思索後搖搖頭道:“雲峰一來並非其中的參與者,這些事情本就與他無關。二者縱使出了紕漏,父親也會親自下場平定動亂該緊張的是我。”
這確實是朱雲峰心情比較放鬆的原因。
在他看來搞定胡惟庸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擁有絕對力量的情況下,有心算無心,一千種辦法對付對方。
何況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跟曆史上那樣朱元璋親自下場而已。
所以朱雲峰反倒看得開,更能放開手腳。
反觀朱標則不一樣。
事關他能否拿到施政權,因而非常在意這次試練。
此時朱雲峰已經從乾清宮出來,門外毛驤依舊守衛在宮門口處。
看到朱雲峰,連忙行禮道:“吳王殿下。”
“嗯。”
朱雲峰點點頭道:“陛下跟你交代了吧。”
“是的,請殿下吩咐。”
毛驤心中大喜。
果然示好是沒錯的,這位地位竟是如此特殊。
陛下可是吩咐了,要像保護太子殿下那樣保護吳王殿下,即便是用所有衛士的命都在所不惜。
“去換身普通百姓的衣服,我們喬裝打扮出宮,不要暴露了我們的行蹤。”
朱雲峰說道。
現在的情況是敵在明,我在暗。
胡惟庸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被針對了,哪怕他在宮裏有人,也不可能怎麽樣。
何況以老朱治理宮廷的能力,又不是後來的大明朝廷。如今針插不進、水潑不進,要是他宮裏有人就鬼來了。
所以倒也不用擔心自身安危有問題。
毛驤聽了命令,便立刻進行安排,選了幾個人充當隨從,又安排了一隊人馬跟在身後暗中保護,換上百姓衣服,自神武門出了宮。
神武門位於皇宮北麵,從宮門出來之後,就遠遠看到兩座高山,分別是雞籠山和覆舟山,更遠的還有鍾山山脈。
而與想象中的街市縱橫不同,出了宮門並不是繁華的街道,而是林木森森,到處都是草木旺盛。
偶爾看到的建築物也不是民居,而是官署衙門。
問了毛驤才知道,這是內城。
內城都是官署,如神武門出去是府軍、羽林軍以及存儲糧食的大倉庫,再往北出了玄武門,則是大理寺、刑部和禦史台。
至於百姓則多居住在聚寶門內,城北是官邸、寺廟、衛所,西北則是軍營、匠所,要去街上得往城南。
朱雲峰就隻好鬱悶地抬腳繼續走。
好在當時南京城確實不大,從玄武門出去往西途徑太平街十八衛駐所,再往南至大通街,過玄津橋也就不到一公裏。
再往南過政和橋又是差不多一公裏,便總算是到了街市,位置差不多是後世南京夫子廟一帶。
沿途所過之處,不能說繁花似錦吧,那也隻能稱得上是荒郊野外。
森林、河流、野草坡,甚至還有水田、菜地,偶爾才能看到一些民居,大多數都是軍營和官邸,跟郊區中的郊區沒什麽區別。
直到過了玄津橋,才看到幾條歪歪扭扭的街市,街市談不上多差,至少一眼看去不是那種一片低矮木屋。
有一些二三層小樓,各類店鋪招牌林立,街道上也有行人穿梭,馬車、板車往來運輸。
然而也談不上多繁華。
青石板鋪的道路上行人較少,沒有車水馬龍,但也不至於特別稀疏,隻能說人口稠密度或許連電視劇裏的演員數量都不如。
一眼看去整條街道大抵不超過一百人,零零散散,商業氛圍相當差。
朱雲峰搖搖頭。
或許唯一的亮點就是綠化是真不錯,兩側道路樹木參天,林葉森森,穿城區街道而過的流水涓涓,楊柳依依,曉風殘月。
不過在玄津橋東麵,皇城的西南方倒是豪宅連棟,自禦河往東看去,在竹林大樹影映間,河對岸朱門大院,雕梁畫棟,還有三四層的高樓豎起,滿是奢華。
“那是什麽地方?”
朱雲峰問道。
“那是長安街,朝廷達官貴人居所。”
毛驤回答道。
“胡惟庸也住那嗎?”
胡惟庸?
直呼宰相名?
毛驤嚇了一跳。
要知道胡惟庸在中書省權力通天,很多國家大事都擅自做主,諸多官員看他臉色行事,還很少有人敢對他如此不敬。
不過想到這位吳王殿下的身份,天潢貴胄,且深得陛下信賴,便也能夠理解。
他回答道:“相爺不住在長安街,而是往北一點的大通街南麵,與長安街很近,靠近西安門與玄津橋。”
說著他指了指東北方的玄津橋方向道:“就在那邊。”
朱雲峰看過去,果然在東北方看到一片更加奢華的宅邸,宅邸連棟,靠近皇城,看來這老小子沒少貪啊。
不過能拿出幾百兩黃金賄賂李善長,一路又做官到如今權傾天下,家產豐厚也是正常的事情。
“老毛,你多少歲了?”
朱雲峰忽然問。
“末將四十有二了。”
毛驤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
“幾品啊?”
“正二品。”
“多少?”
朱雲峰嚇了一跳。
他原本還想用建功立業來誘惑毛驤來著,哪知道人家居然是正二品?
怎麽這家夥官職那麽高?
然而朱雲峰不知道的是,毛驤其實也是軍二代,父親是明初大將毛騏,被朱元璋譽為與胡惟庸一樣的左膀右臂。
他本人年輕時候也曾跟著老朱打過仗,立了功勳才一路從親軍都尉千戶,升到親軍指揮僉事,再成親軍指揮使,最後升到了儀鸞司都督僉事。
而作為儀鸞司一把手,不僅品級高,還執掌宮闈宿衛,忠心耿耿,自然是老朱信任的人,不然也不會讓他操刀胡惟庸案。
所以毛驤本人其實也是位高權重。
隻是朱雲峰的起點太高了,毛驤平時也對他很恭敬,就自然而然以為這家夥隻是個中上層軍官。
卻不知道哮天犬在二郎神和孫悟空麵前隻是條大白細犬。
可在凡人麵前,那就是天狗!
“正二品!”
毛驤又恭恭敬敬地答道。
“行吧。”
朱雲峰想了想,說道:“想不想封侯?”
“我?封侯?”
毛驤愣住,別看他是正二品,可他爹都沒封侯呢。
“嗯,我知道你對陛下忠心耿耿,所以這次陛下裝病,讓太子監國,就是為了做一些事。”
“請殿下明示。”
“大宋時有武德卒、皇城司為皇帝耳目,如今海內初平,陛下擔心有貪官汙吏橫行霸道,欺壓百姓,因而需要耳目。”
朱雲峰斟酌道:“我讓你差遣心腹,收集情報,搜羅消息,可願意?”
他之前曾經說過朱元璋設立錦衣衛,逼官員百姓互相告發,以至於誣告成風,讓官員百姓人人自危。
但他也一直強調,這些舉措都是有利於明初維護統治和穩定。
這並非雙標,而是看待問題要辯證地看。
隻是老朱麵子上過不去,隻願意相信自己是對的,不相信凡事都有兩麵,有好有壞。
錦衣衛屬於雙刃劍,就像後世黴帝的FBI、CIA一樣,用得好就是一把好刀,用得差了傷人更傷已。
所以朱雲峰並不是反對特務治國,隻是反對用特務一刀切,甭管官員百姓有沒有罪,先抓起來再說,以至於冤案叢生,怨聲四起。
如果錦衣衛抓的人個個都是有罪,有確鑿的證據和嚴格的辦案流程,又怎麽可能造成那麽大的影響和後果。
當然。
在古代辦案你想追求公平公正確實是奢求。
你無法判斷這些記錄是真實的還是下麵錦衣衛的人員為了立功而捏造的。
因而很多時候還是需要上麵的人對這些信息的真假進行甄別,看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無端的攀咬。
聽到朱雲峰的話,毛驤也嚇了一跳,忙道:“此事,是否要請示陛下或者太子?”
“晚點你回去問太子就是了,這是陛下的意思,也是太子的意思。”
朱雲峰說道:“我的意思則是需要你立即有消息,不是讓人派人安插進他們的府邸,而是直接派人暗中綁架他們府邸的心腹傭人,手段可以特殊一點,嚇唬一下,讓他們加入儀鸞司成為儀鸞司的暗探,探聽那些朝臣們平時的生活和對話,再查查他們的財產來源,如果你能辦到的話,我承諾你未來封侯可期。”
“是,殿下!”
毛驤咬咬牙,決定賭一把了。
“嗯,很好。”
朱雲峰點點頭,然後向街上走去。
他打算看看明初南京城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