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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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酉時四刻,也就是晚上六點多鍾,不到七點鍾的樣子。
大明皇宮燈火通明。
這一日對於宮裏的很多人來說不僅僅是一次新年,同時也是一次少見的聚會時刻。
因為朱元璋妃子眾多,平日裏居於西宮多處宮殿,偶爾互相一起結伴去禦花園遊玩倒也有,但兒女卻少在身邊。
因而像今天這樣,不僅大家都能過來,一起湊個熱鬧,還能見到兒女的機會可不多。
當然。
說是老朱家聚會,但實際上那些妃子、皇子、公主以及皇妃都在偏殿吃飯聊天。
唯有朱元璋、馬皇後、朱標、李文忠等少數人在後殿主殿。
就連朱標的太子妃呂氏都上不了桌。
倒不是說以呂氏的地位不夠,而是女人不能上主桌是古代封建陋習,特別是朱元璋這種封建大家長習性。
除非呂氏能當上皇後或者皇太後,不然就隻能待在偏殿和小孩坐一桌。
此刻外殿主桌上,隻有朱元璋、馬皇後、朱標、朱棣、朱橚、李文忠以及朱雲峰七個人,圍在電烤爐大圓桌邊。
外麵柴油發電機轟隆隆作響,屋子裏除了蠟燭以外,還放了幾盞高腳LED燈,火鍋線也連著插座板,讓屋子裏充滿了現代化。
電暖桌下放著可樂、雪碧、果粒橙、椰汁等新年宴席必備飲料。
桌上放著一個大火鍋,旁邊全是配菜,還有大肘子、燉雞、大白菜、紅燒魚、雪花丸子等等,酒水上也有茅台、五糧液。
這些菜肴除了火鍋和配菜是朱雲峰帶來的,其它都是禦廚的手筆。
不過原材料則是朱雲峰從現代拿過來的。
畢竟論起手藝不得不承認禦廚肯定比他強,他提供原材料讓禦廚做肯定最方便。
隻是眼下七個人的桌席上,朱棣鼻青臉腫。
朱雲峰也好不到哪裏去。
被打了一頓屁股,現在坐在椅子上,屁股火辣辣的,扶著腰齜牙咧嘴。
皮皮狗顯然不知道自己又坑了主人一回,乖巧蹲坐在旁邊,依舊露著天使般的微笑,等著桌上的好心人給它扔肉骨頭。
旁邊李文忠詫異道:“吳王殿下這是怎麽了?”
他跟朱雲峰算不上特別熟。
不過由於朱雲峰前段時間天天在皇宮內外溜達,兩個人時常見麵,互相會打聲招呼,倒也慢慢熟絡起來。
朱標一臉古怪,對他低聲說道:“你莫不是最近跑到青樓去了?話說回來你也太虛了,到時候給你找個太醫補補。”
‘我嘞個豆。’
朱雲峰惱羞成怒道:“你才有問題呢,我這是腎氣太足了,直衝天靈蓋導致的腰疼,你懂個錘子。”
“我懂,我懂。”
朱標連連點頭。
旁邊偷聽的李文忠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倆王八蛋。’
朱雲峰翻著白眼,隨即看向桌子上的火鍋湯,冷笑一聲道:“我給大家放菜。”
說罷他把火鍋檔位調到最大,把牛肚、腐竹之類的東西放進去,隨後又對眾人說道:“你們知道在巴蜀吃火鍋有一種失望叫什麽嗎?”
“叫什麽?”
朱棣適時候捧哏,和朱雲峰在一起待久了,知道他一肚子壞水,也知道該怎麽打配合了。
“叫鴛鴦鍋就鴛鴦鍋吧。”
朱雲峰把放在桌上的辣椒油開始往裏倒,然後說道:“真男人才能吃真正的火鍋,那就是吃紅湯,你們想不想當真男人?”
“想!”
朱棣大喊。
這就把眾人架上了。
朱雲峰看了眼馬皇後,然後說道:“當然,太.叔娘除外,今天除了叔娘能吃這邊的清湯鍋以外,其他誰吃清湯鍋誰是小狗!”
“嗬。”
朱元璋冷笑道:“不就一點辣椒嗎?我之前天天吃,早就已經習慣了。”
“我也是,現在無辣不歡!”
朱棣高喊道。
他倆一個常住,一個天天過來,特別是老朱,喜歡在朱雲峰這蹭飯,而朱雲峰做的飯菜那是必定有辣椒,早就沒什麽問題了。
唯有朱標麵露難色,他不太喜歡吃辣,所以即便是在朱雲峰那蹭飯,也多盡量挑點最清淡的吃。
而朱橚和李文忠則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這辣椒是個什麽東西。
“開吃吧。”
朱元璋見配菜已經放進去,沒一會兒豬肉卷、羊肉卷、牛肉卷就熟了,他之前在朱雲峰家吃過一次現代火鍋,倒也算熟悉。
“我試試。”
馬皇後夾了一卷羊肉放進清湯裏,煮了幾秒鍾,隨後又沾了沾調好的蘸料,最後放進嘴裏咀嚼,眼睛一亮道:“好吃。”
“來,文忠,試試。”
朱元璋笑了起來。
李文忠就夾了一片牛肚,上麵還有火紅的辣椒和花椒,學著馬皇後沾了點蘸料放進嘴裏。
隻一口,他的臉色就大變,火辣辣椒麻想吐出來,但又不敢,隻能一副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咀嚼著吃完,整個人的臉都快綠了。
“哈哈哈哈哈。”
朱雲峰沒嘲笑他,朱元璋倒是大樂道:“這辣椒的滋味不好受吧。”
“舅父,這也太.”
因為是家宴,朱元璋允許他用家人稱謂,李文忠委屈道:“感覺嘴巴裏像是著了火,還有股酥麻感。”
“無妨,吃幾口就習慣了,現在倒也能體味出這其中滋味。”
朱元璋笑了笑,也夾了一片牛肚放進嘴裏。
可隻一口也想吐出來,但亦是忍住了,大冷天的額頭上熱汗直冒。
這什麽味道?
看到他臉色不對。
朱雲峰樂得合不攏嘴。
湖南四川誰更能吃辣有爭議,但誰能吃麻毫無爭議。
說實話,朱雲峰大學暑假的時候去四川旅過遊,在那十五天,吃了十四天火鍋,吃到後麵都拉肚子。
他每次去都點猛辣,在他自己看來,當地火鍋的猛辣水平在湖南屬於中辣偏上一點,特辣偏下一點,是他能夠接受的範圍。
然而配合這花椒著實讓他扛不住,每次吃完火鍋嘴唇都沒感覺了,不過味道確實是好吃。
“這什麽味道啊。”
朱棣也嚐了一口,那股酥麻感頓時湧了上來。
朱雲峰笑道:“這才是真正的火鍋,湖南的火鍋改良過,以符合當地香辣口味。四川那邊的火鍋才厲害,一大鍋半鍋是花椒,油都是牛油,好東西啊。”
說著他也夾了好幾筷子,美滋滋地吃了幾口,雖然也麻得嘴巴發腫,但卻美在其中,吃得不亦樂乎。
眾人見他如此,也隻能繼續硬著頭皮吃。
不一會兒功夫,除了馬皇後以外,其餘人的嘴都麻了,滿頭大汗,都不能用鼻子呼吸,隻能張嘴喘氣。
互相看了眼,見大家嘴唇都發腫,朱元璋反倒第一個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眾人也都跟著發笑。
這一張張紅彤彤的香腸嘴。
“整點這個!”
朱雲峰打開冰可樂,每人倒一杯。
朱棣早就喝過可樂了,一飲一大口,然後痛快道:“爽!”
“這味道,有些古怪,但又說不出來。”
李文忠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
朱橚喝的是果粒橙,甜甜的,冰冰涼涼很是舒暢。
倒是朱元璋推開可樂,給自己和馬皇後分別倒了一杯椰奶,說道:“還是這個好喝。”
“老李,你得喝這個。”
朱雲峰打開茅台,在他麵前晃了晃,然後給他整上一杯。
李文忠聞了聞,接著嚐了一口,嘴巴頓時張成O型,指著這酒杯連連稱讚道:“這個好這個好。”
“那就多喝點。”
朱雲峰又給他續滿。
李文忠一悶了半杯,隻覺得回味無窮。
很快,桌上就開始從飲料變成了酒,大家都是成年人,連馬皇後都陪著眾人整了一口。
過了半個時辰,眾人酒足飯飽,朱雲峰跑到外麵開始放起了煙花。
可不是給孩子們玩的仙女棒,而是真正的大家夥。
乾清宮後殿是交泰殿,不過交泰殿與乾清宮之間有段走廊,走廊兩側同樣也是大理石鋪成的廣場。
此刻廣場上一箱箱禮花擺放,這裏頭便宜的也要一百多,貴的則兩三百起步。
朱雲峰用打火機一個一個點燃,身邊皮皮依舊寸步不離。
“咻!”
“砰!”
隨著青煙冒出來,緊接著一發發明亮的火星直衝雲霄,然後迅速炸裂,爆發出璀璨的煙火。
巨大的聲響嚇得皮皮渾身一激靈,尾巴都夾起來了。
古代的煙花技術遠不如現代,現代煙花甚至能在空中打出字來。
那奪目絢爛很快吸引了殿內的人。
朱元璋帶著一家老小從殿裏出來,抬起頭仰望著的美麗。
就連偏殿那些吃飽喝足,準備向朱元璋請辭回自己宮殿的妃子、皇子、公主們都聽到了動靜,紛紛跑出來觀看。
頃刻間乾清宮後殿外的大理玉石平台上就站滿了人。
“哇,這煙花好美。”
“是啊,以前沒見過這種煙花呢。”
“它們一起綻放的時候像是在夢裏一般,曾看人寫的詩,滿船清夢壓星河,或許便是如此。”
大家癡癡地看著天際,煙花太美了。
朱雲峰把所有的煙花都點燃,然後一路小跑到了台階上,站在了朱棣和朱標身邊。
“砰砰砰砰砰砰!”
夜空仿似明亮了幾分,無數煙火衝上雲霄,在最高的時候絢爛了自己的一生,隻留給人世間刹那。
但僅僅隻是這一刹那,便給人以永恒。
每個人的臉上都露著癡笑。
像是在這耀眼的璀璨當中,看到了自己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
時間便這樣流逝。
漸漸的無人說話了,都在看著煙火。
然韶華易逝,光陰難留。
五千塊的煙火中終究不能太久,僅僅不到半個小時。
隨著最後一道綻放,最究還是停了,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硝煙的味道。
所有人都意猶未盡,還站在那呆呆地看著天空。
“怎麽停了?”
“好像再繼續看。”
“是啊,陛下,再放一回吧。”
“沒有了,以後再放吧。”
朱元璋說道。
眾人嘰嘰喳喳過後,慢慢地也就散去。
場上隻留下朱雲峰還倚靠著欄杆,沒有再看頭頂的月,而是趴在欄杆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雲峰。”
朱元璋驅散了眾人,回過頭看到了朱雲峰一個人站在那孤寂裏,便喊了一句。
“嗯,怎麽了老祖宗?”
朱雲峰回過頭來。
朱元璋問道:“怎麽了?看你心緒有些不寧。”
“沒事,就是很久沒和別人一起過年了,前幾年都是我跟皮皮蛋蛋呢。”
朱雲峰摸了摸蹲坐在旁邊的皮皮狗狗頭。
“嗬嗬。”
朱元璋笑了笑,用溫柔醇厚的嗓音輕聲道:“以後常來大明便是。”
說罷他轉身離開。
“哦。”
朱雲峰一頭霧水地應了聲。
馬皇後走過來拉住他的手,輕輕拍了拍,也笑了笑,輕聲說道:“你老祖是想告訴你,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這下他聽懂了,倒是很意外:“以前隻以為老祖宗隻會打人,沒想到老祖宗會這麽說。”
“他呀,是個心思細膩的人,隻是不會說出來。”
馬皇後扭過頭看了眼朱元璋離去的背影,小聲說道:“說到底,你亦是他的子孫,又何嚐不是重八的心頭肉呢?”
說罷她也笑眯眯地走了。
朱雲峰站在那裏,朱棣湊了過來,攬住了他的肩膀。
兩個人一起抬頭看夜空。
夜幕降臨,大明1379年,現代的公元2024年,緩緩落下帷幕。
蛇年即將到來,又是一年新的開始。
朱雲峰看著夜空,記得小時候,一家人會圍在電視機前一起看春晚。
那時候雖然爸媽正在努力搞事業。
但至少每年過年的時候還是會回去,一家人總有個團聚。
可現在。
奶奶去世的早,在朱雲峰五年級就走了。
爺爺三年前也離開了人世。
外公是在他初二時走的,外婆則是在他大一。
後來那幾年生活急轉直下。
老爸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和老媽假離婚,現在東躲西藏幾年沒見過一次麵。
老媽自己在長沙那邊做了點小生意,基本也就勉強維持生活。
曾幾何時,他們家是家族的顏麵。
老媽那邊的親戚每年都會來家裏拜年,老爸卻從來沒給他們拜過年,隻是老媽那邊的親戚遇到困難,他會出手幫忙。
但到了如今。
倒也不能說是悲涼,隻能說是世事變得太快,父母明明還在,可跟家破人亡也沒什麽區別。
‘家嗎?’
朱雲峰心中想著。
或許在大明,確實要比在現代那座隻有貓狗陪伴自己的二層小樓更像一個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