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八年年末，老朱回到宮裏，稍微待了幾天清閑日子。
    去後宮陪陪皇後，在書房看看奏折，又或者許久沒跟後宮的妃子們折騰折騰，再生幾個皇子公主之類。
    說真的。
    老朱還是很牽掛明末的情況。
    他感覺這樣的亂世才適合自己，雖然過了幾天相對舒服的日子，但難免回想起刀尖舔血的生活，就不免很是讓人懷念。
    更何況這還是他經曆過的事情——王朝末年，率軍起義，推翻舊政，重新製定一個新的秩序。
    所以在過了幾天清閑生活之後，老朱就又有些蠢蠢欲動，想去明末。
    這時候離過年都還有七八天時間。
    十二月二十三日，臨近年底，南京城反倒沒有再下雪了，冷風呼嘯，城內張燈結彩，人人都穿著棉衣，街道熱鬧非凡。
    來來往往的百姓穿梭市井間，各街道新建了很多派出所，由應天府衙門管理，同時還有錦衣衛暗探穿梭其間，以應對日益增多的人口帶來的治安壓力。
    宮中西華門附近，位於武英殿西南的新建的角樓上，老朱正在用望遠鏡看著下方遠處的街道盛景。
    原來皇宮也有角樓，但不是很高，就是兩丈左右的瞭望樓，而且都是木製結構，不是很安全。因此老朱下令新建水泥角樓，高五丈，也就是十六米左右，能俯瞰整座城池。
    這依舊是他的軍事習慣，如此皇宮就能監視整個城內情況，若有異變，立即就能傳達指令。
    在望遠鏡中，過玄津橋，曾經蕭瑟的大通街、太平街、長安街等街道人山人海，無數百姓擁擠在其中，周圍還有大量新建的坊市與街道，更遠的地方，甚至還有高樓。
    可以預見的是，眼下大明已經正在進入發展的軌道上。
    後世我國摸著鷹醬過河，如今大明摸著後世我國過河。工業建設，城市建設一樣不落，幾年內完成什麽目標，今年的指標和任務又是什麽，做得清清楚楚。
    看到下方的城中百姓有條不紊地生活，城內的建設也在有序進行，老朱忍不住感慨道：“標兒確實比我更會治國啊。”
    “太伯爺本來就有久的政治經驗，懂得治國也很正常，何況還有那麽多後世理論。”
    朱雲峰在旁邊也眺目觀望。
    說實話。
    雖然他和季赫屬於未知世界探索玩家，早期該給的政治理論都已經交出去了，也沒什麽可以實際操作的地方。
    但看到他鍵政交出去的成績，看到今天大明的發展，心裏還是有一股自豪感。
    哪怕這些並不是他做出來的，是朱標幹的。
    可如果沒有他兢兢業業地搞鍵政，幫朱標從老朱那搞到權力，幫朱標做發展規劃以及瘋狂搬運物資過來，也沒有大明的今天。
    所以現在國家治理確實是朱標做得好，但難道自己就沒有個三分之一乃至二分之一的功勞嗎？
    沒道理的。
    四舍五入一下，如今大明那也是自己一手建設出來，總歸讓人覺得這是一個成就。
    “標兒在的話，我也不用擔心什麽了。”
    老朱說了這句，隨後又皺眉道：“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怕他過於勞累，如今偶感風寒已經不是什麽大病，就怕疲憊過度造成身體損傷。”
    “這個簡單。”
    朱雲峰隨口說道：“那就把權力和責任層層往下降就是了，布政司太拗口，改省吧。按照我們後世劃分，設立各省，可以延續布政司施政、按察使刑法、禦史監管、都司軍權四套班子。把中央和地方的財政分開，給予地方更大的自主發展權力。這樣地方可以根據自己自身的特點發展產業，增加主觀能動性，中央朝廷則隻需要進行大方向上的布局，需要操勞的事也會少很多。”
    “給予地方更大的權力？”
    老朱皺起眉頭。
    他倒不是不想放權，而是擔心另外一個問題——貪腐！
    地方自主權更大，就意味著官商勾結的事情會越多，對地方百姓的危害也會很大。
    雖說這屬於利大於弊的事情。
    因為大明目前的領土麵積其實已經超過了後世我國。
    不提日本這塊占領地，單說整個東外，乃至外東北，外蒙古，越南現在都是大明的地盤。
    去年老朱就已經派沐英滅了安南，在安南設立交趾布政司。
    除此之外，新疆目前的是東察合台汗國，青藏高原的吐蕃各部也歸順的歸順，打服的打服，消滅的消滅，都歸為大明版圖。
    甚至已經幹到後世吉爾吉斯斯坦去了，南麵還有呂宋島、三佛齊等地，也已經派兵占據，扼製貿易要地。
    這就意味著目前大明的領土麵積已經超過了1200萬平方公裏，實質控製難度很大。
    當然。
    在治理方向上可以慢慢來。
    先給予內地各地方官府權力，再以後把羈縻統治的地區變為實質統治，改土歸流，進一步強化大明的控製能力。
    但即便隻給予內地地方官府權力，也意味著大明十三個布政司，三百三十三個州府，一千一百三十八個縣的地方官府將擁有極大的自主權力。
    包括轄區礦山、地皮、產業布局、建造等等方向，都會成為各地官府的行政範圍。
    那這裏麵可操縱的東西就太多了。
    如礦山。
    承包給地方官府官員親屬，或者與之勾結的黑惡勢力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並且也很容滋生黑惡勢力，搶占當地產業，造成經濟破壞。
    老朱直說道。
    “您老人家不是有錦衣衛和禦史台嗎？”
    朱雲峰笑道：“何況在您和太伯爺手裏還怕貪腐？貪腐的問題，估計也得幾十年後才有可能吧。”
    “也是。”
    老朱想了想，然後點點頭道：“朝廷沒辦法麵麵俱到，很多時候都隻能給個大方向，真要做事還是得下麵的人才行。但下麵的人沒有權力，一層層傳達下去，的確可能阻礙了國家發展。那就確實可以按照這個方法進行，減輕朝廷的工作壓力，也能讓標兒沒那麽勞累，到時候就按照這麽辦吧。至於貪腐的問題”
    再不濟朱標威武也擺在這兒。
    一手操辦了胡惟庸案，廢除丞相加強了中央集權，也證明了他不缺手段和力氣。
    因此哪怕老朱沒了，隻要朱標多活個三四十年，大明發展也夠了。
    剩下的就看子孫後代，兒孫自有兒孫福，老朱現在也看開了，管個一兩代就已經是極限，等自己死了，他想管也管不到，便管它洪水滔天呢？
    “唔”
    老朱說完，把手中的望遠鏡放下，凝視著繁華的南京城，說道：“標兒這般我也放心了，以後我要把精力放在別的大明朝上。如今洪武大明沒什麽需要我操心的地方，其餘大明才叫亂呢。我得去一一撥亂反正，還有南明那也都是讓人生氣的時候。”
    “老祖宗您是手癢了，想過去砍人唄？”
    “你就當是吧。”
    “我感覺老祖宗是迷上了這種創業的感覺。”
    旁邊季赫一語道破天機道：“老祖宗就是這麽殺出來的，到這把年紀，想重溫重溫也正常。何況現在多厲害，一路橫推，爽翻天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朱大笑道：“還是小季懂我，若你是我大明人，高低得讓你進宮淨身在我身邊做個秉筆太監。”
    季赫頓時夾擊雙腿，諂笑道：“老祖宗您這話說的，當年要不是您老人家過來，我還在扶貧呢。當然了，扶貧對我來說也沒什麽不好嘛，現在當楚國公隻能更加的海闊天空嘛。至於當太監，那肯定是不行的，老季家還指著我傳宗接代呢。”
    “哈哈哈哈哈。”
    老朱被逗樂了，捧腹大笑起來。
    下午時分，老朱特意去了一趟明末，看看崇禎朝那邊的情況。
    秦良玉在陳士奇他們走後的第二天也回了崇禎朝。
    按照朱元璋的吩咐，陳士奇等人回四川，輔佐湯和鎮壓四川各地土司叛亂以及可能出現的農民起義。
    由於有短波電台，各地情況老朱能了如指掌。
    根據湯和的回報，陳士奇他們回四川後，便迅速開始了行動，正在加緊組建錦衣衛以及新軍的事情。
    目前還沒有開始對四川地主貪官動刀，畢竟他們手中都還沒刀嘛。
    靠湯和手裏的一千士兵，隻能保持天下無敵，做不到到處抓人砍頭調查哪些是貪官汙吏，哪些是土豪劣紳。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得把監察係統組建起來，再把動刀抓人的係統成立好，如此才能大刀闊斧。
    小朱棣那邊則一路追著李自成暴揍，李自成已經逃到了淮南，目前正在與何騰蛟部作戰，為了保護鳳陽祖陵雖然也沒保護到。
    早在崇禎八年老朱家的鳳陽祖陵就已經被張獻忠給掘了。
    但為了避免祖陵受到二次傷害，小朱棣快馬加鞭，把李自成堵在徐州和宿州一帶，防止他南下跑到鳳陽去。
    至於湖廣這邊。
    馮勝和傅友德在湖北，已經按照老朱的吩咐，勒令王揚基等人清查湖北貪官汙吏，斬殺大量貪官、地主劣紳，包括江北監軍傅上瑞，襄陽總兵王光恩等。
    大量的田地分發給流民百姓，又取各地官府儲存的糧草，從殺死的貪官汙吏地主劣紳那得到的金銀糧食，分發給各地清廉官員組成的新的官府，再分發給各地百姓，以讓他們度過今年這個冬天，等來年春天，就可以立馬耕作，恢複生產。
    不得不說，相比於崇禎，老朱的手段就簡單粗暴太多。
    古代社會沒那麽複雜，民間的風評很重要。哪些是貪官，哪些是壞地主，找百姓一問就知道，根本不需要明察暗訪之類。
    相比於古代，現代社會的貪腐手段才是防不勝防。
    因為古代貪腐往往會侵害百姓的利益，比如打官司，哪方給錢了就判哪方贏，百姓自然不服。還有幫助地主掠奪百姓土地，百姓利益受損，自然一清二楚。
    而現代貪腐手段隱蔽很多，要麽是侵吞國家財產，不侵害百姓利益。要麽是侵害了百姓利益，百姓自己都不知道，很難查得出來。
    所以在古代查貪汙反而容易一些。
    要是崇禎查貪腐，官官相護，他又高高在上，根本不深入民間，還自廢廠衛，沒有錦衣衛和東廠給他充當耳目，直接變成瞎子和聾子，查得個毛線出來。
    朱元璋就不同了，倚仗太祖威望，迅速籠絡了一批殉國且清廉的高級官員為他服務，又能掌握軍隊和武力，想殺些貪官汙吏地主劣紳還不簡單？
    不過說實在的，其實湖北也沒能殺多少貪官汙吏和地主劣紳，因為張獻忠和李自成已經殺過一次了，因此往往是收繳那些遺留下來的土地、宅邸、錢財和糧草居多。
    倒是湖南這邊，湖南巡撫陳睿謨，偏沅巡撫李幹德，湖南兵備道王可玖等人回來，被呂大器勒令聽從徐達吩咐，開始對湖南動起手來。
    湖南也被張獻忠犁過一次地，但沒湖北那麽透徹，因此還是有不少可以精耕細作的地方。
    隻是呂大器之前就已經展開了這方麵工作，由劉熙祚主導，現在湖南很多地方已經把土地分發下去，大批糧食也分發給了災民，以此渡過危機。
    目前主要做的方向是清查貪官和劣紳，之前這幫人可是一個勁彈劾呂大器來著，有了朱元璋撐腰，呂大器原本怕事不敢承擔責任的性格也有了改變，十分硬氣地開始對湖南大刀闊斧。
    一通亂砍，從今年十月份到現在十二月份，據說弄死的貪官和劣紳就多達二百餘人，加上他們的爪牙，已經有接近一千人被殺，上千萬畝土地被收繳。
    要知道明朝時期湖南有多少畝地沒有記載，但清朝順治十八年清查為5870萬畝，此時距離大明滅亡才過去十七年時間。
    因此可以推斷，明朝的湖南田畝數量最少也在5000萬畝以上。
    而光那些貪官汙吏和地主劣紳占據的土地就有一千多萬畝，其中還有不少地主不是什麽壞地主，比較心善，會給佃戶減租，給鄉民施舍。
    這部分好地主的土地加起來，光這些人弄到的土地就多達兩千多萬畝。五分之二的土地被兼並，其餘九成九以上的百姓隻能擁有剩下的五分之三土地。
    甚至裏麵包括了富農、中農以及幾塊地的貧農。
    如果把這些擁有土地的百姓刨除出去，可能明末湖南數百萬人口當中，七八成的百姓連土地都沒有，可見土地兼並之嚴重。
    老朱大手一揮，把這收繳上來的一千多萬畝土地分發下去。
    對於那些風評比較好，比較心善的地主，他沒有下令抄家滅族，而是勒令削減他們的土地規模，由湖南地方官府以低廉的價錢“買”過來。
    雖說基本上屬於半買半搶，但以老朱的秉性沒直接把他們全砍了就不錯了，所以也能說明在朱雲峰他們的影響下，老朱做事已經沒那麽一刀切，相對手段已經溫和許多。
    當然。
    這種溫和是指跟他直接動輒殺數十萬人比溫和一點點，可對於湖南所有地主貪官來說，依舊是滅頂之災。
    便在這種情況下，崇禎朝的湖廣、四川百姓，基本上朱元璋占領地區，慢慢地恢複了一定生產力，有從藩王府、貪官汙吏、地主劣紳那搞來的錢糧，夠湖廣四川百姓艱難渡過今年了。
    一時間，民間百姓也算是歡呼雀躍，總歸能在這亂世過個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