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麽貴州的守軍不堪一擊，為什麽貴陽的卞三元守城的時候城池很快就被攻破。
    這支明軍恐怖的戰鬥力刷新了他的認知。
    人都見不到，隻看到天上無數炮彈如雨點般砸落，然後將士們紛紛被炸死。
    殘肢斷臂散了一地。
    受驚的戰馬四散奔逃，被炸死、被摔死、被踩死的士兵不計其數，帶過來的數千關寧鐵騎還沒與敵人照麵呢，就已經傷亡大半。
    而這還僅僅隻是明軍的一小股部隊爆發的戰鬥力，相比之下南寧城才是倒了大黴，被炮火轟炸成了篩子。
    吳三桂已經沒有辦法再冷靜下來思考對策，他現在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逃命。
    也幸虧他所處的位置是在遠處的小山巒上。
    恰好那山巒林葉密集，枝葉遮蔽了他們的位置，不然的話，如果無人機偵查到對方的指揮所，必然是飽和式打擊。
    在死亡的恐懼下，吳三桂竟一口氣跑了三十多公裏，馬都被跑得口吐白沫，最後轟然倒地。
    “大將軍，大將軍！”
    身邊扈從們忙不迭勒住馬，將摔倒在地上的吳三桂給扶起來。
    吳三桂雙眼驚恐道：“敵人有沒有追過來？”
    “尚無。”
    “有沒有看到憲台和撫台他們？”
    “敵人火炮轟來之後，一時大亂，他們都跑散了。”
    “大抵應該會跑到這邊來，讓將士們出去查探一番，尋找到他們的蹤跡。”
    “是。”
    “這裏是哪裏？”
    “當是馬龍川一帶。”
    扈從答道。
    “呼呼呼呼呼。”
    吳三桂長吐了一口氣道：“去收攏潰卒，退回昆明。”
    “是。”
    周圍扈從忙不迭前去執行命令。
    吳三桂則前往馬龍鎮。
    馬龍鎮就是後世曲靖馬龍區，在當時又名馬龍川。
    往西又有古城堡、易龍堡兩座昆明門戶。
    基本上從馬龍川過去之後，就是嵩明州，可以直達昆明。
    吳三桂很清楚南寧現在已經城破了，根本阻擋不了那支強橫的明軍多久。
    甚至以對方的行軍速度，很有可能在城破後當天就繼續行軍，因此心中的焦慮幾乎寫在臉上。
    好在趙廷臣和林天擎倒是沒事，雖然曆史上吳三桂造反，雲貴總督與雲南巡撫都是他要殺的對象，關係不太和睦。
    然而大敵當前，趙廷臣和林天擎代表了大清朝廷，隻有他們的奏折上去了清廷才會信。
    否則就以目前滿朝對吳三桂的猜忌態度來看，說不好清廷都有可能會懷疑吳三桂是故意勾結明軍，坑害他們在西南部署的清軍。
    因此吳三桂如果想要得到清廷的支持，自然還是需要趙廷臣和林天擎的幫助。
    很快。
    過了大概一個多時辰，被找到的趙廷臣和林天擎也轉移到了馬龍川。
    因馬龍川是昆明與曲靖的必經之路，也是昆明門戶，所以當地有綠營協防營，一營五百人，不過被抽調了大部分，營中剩下一百餘眾。
    吳三桂等人直接入營，他們的親衛兵也接管了這個協防營，營寨之中，三人的臉色都非常難看，形勢對他們十分不妙。
    “依我之見，還是先回昆明吧。”
    吳三桂不想在這裏與他們聊軍機大事，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讓他心中沒有任何安全感。
    趙廷臣卻說道：“大將軍，回昆明肯定是要馬上回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支明軍攻克了南寧，很快會繼續行軍往昆明殺去，因而即便回去，也還是得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
    林天擎目光呆滯道：“太可怕了，我聽從城內逃出來的潰卒說，整個南寧東城門都被轟塌，他們根本無法靠近對方。城中守軍還想退入城內巷戰，可他們頭頂好像有雙眼睛在看著他們一樣，不管躲在哪裏偷襲，都會被殺死，根本沒有一點辦法。”
    “頭頂嗎？”
    吳三桂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天上黑點，忍不住說道：“莫不是他們真有什麽妖術？”
    “大將軍是何意？莫不是也相信這些妖言惑眾之話？”
    趙廷臣皺眉道。
    明末清初，不僅僅是官麵上，民間亦是暗流湧動。
    除了反清複明的義士以外，還有許多宗教，如羅教、聞香教、齋教、白蓮教、大乘教、彌勒教等等。
    這些教派名目眾多，光喊得出名字的就有上百個，涉及天南地北，信眾數以百萬計。
    而他們共有的說辭自然就是會法術。
    其實很多應該都是一些物理化學實驗，如土裏長出佛像，起油鍋拿手去撈銅錢之類，後世一些科教節目就揭穿過。
    隻是當時的人認知能力有限，看到這種超乎尋常的事情容易信以為真，於是紛紛加入這些教派。
    而對於朝廷來說，這些宗教似乎確實有些手段，把他們的法術也納為妖術。
    顯然吳三桂也把無人機當成妖術一流。
    “如果不是妖術的話，那他們怎麽知道我們在哪裏？我們派出那麽多斥候都差點沒弄清楚他們的動向。”
    吳三桂沉聲說道：“二位應該也清楚，哪怕我們當中有內應，可我們是今天才過來，位置也是臨時抉擇，他們怎麽那麽準確地找到我們。地麵上沒有斥候，就隻能說明敵人的斥候在天上，我曾經看到天上有諸多黑點盤旋，我懷疑是他們用妖術馴服的鳥在給他們當眼睛。”
    “既然是馴服的鳥那就不一定是妖術。”
    趙廷臣見吳三桂似乎有些過於恐懼，便說道：“隻要他們還是人，我們就能夠擊敗他們。”
    “然即便隻是馴服的鳥做眼睛，可他們的武器”
    吳三桂歎道：“他們的武器太厲害了，我們根本看不見他們人，甚至都靠近不過去。”
    “那就夜襲，做偽裝，總會有辦法的。”
    “嗯”
    “他們如果今夜行軍，必然到不了嵩明州，今夜很可能露宿古城或易龍，正好可以試試他們能否夜戰。”
    趙廷臣沉吟道：“如果他們連夜戰也無可匹敵的話，那隻能大軍離開昆明了。”
    “離開昆明？”
    吳三桂瞪大了眼睛，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事實上三人當中，他的情緒最不穩定，怒火中夾雜著驚懼，心髒跳個不停，非常緊張。
    除了擔心敵人追上來以外，最主要的是對未來充滿迷茫，不知何去何從。
    守昆明？
    敵人連貴陽都能攻下，昆明真能的守住嗎？
    離開昆明，等待朝廷調集百萬大軍過來？
    昆明是他的老巢，而且他在雲貴地區經營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聲色，令清廷都開始忌憚。
    若是離開的話，那猶如無根之萍，到時候清廷大軍圍剿那支明軍，他不僅得充當先鋒部隊，還有可能連雲南都被清廷給奪走。
    因此意識到這些問題所在之後，這個時候的吳三桂心裏十分忐忑，對將來的命運充滿了茫然。
    唯有趙廷臣目光淡然，林天擎一開始有些驚訝，隨後露出恍然的神色，看向吳三桂的眼神多了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
    滿清朝廷為了安撫吳三桂，不僅把西南雲貴之地讓他駐兵，同時還給了他就地籌措錢糧以及西選的大權。
    前者讓吳三桂可以在雲貴收稅養兵，後者則可以派遣除州府以上高級官員前往各縣任職，牢牢地把控了縣以下的基層，甚至不少州府也被他控製。
    這使得像趙廷臣、林天擎、卞三元等西南高級大員權力被吳三桂給架空，整個西南的軍政大事都被吳三桂抓在了手裏。
    如果清軍退出昆明，撤離雲南的話，那麽顯而易見，遭受重創的可不是滿清朝廷，而是吳三桂。
    畢竟反正滿清朝廷又從雲貴收不上來稅，每年還得給吳三桂調撥錢糧。
    從政治的角度來看，清廷反而可以趁勢嚴重削弱吳三桂這個地方大軍閥，甚至將他一舉鏟除都有可能。
    因此其中深意自然有趣。
    三人都是老狐狸，這可是一個最光明正大的借口，趙廷臣說道：“明孽的戰力大將軍也看到了，大將軍若是願意死守昆明，我們當然讚同。但不管四川還是湖廣的援軍都至少需要一個多月才能抵達，而敵人已經到了昆明城外，大將軍需要援軍的話，我與撫台即刻出發前往求援，隻希望大將軍能夠堅守一個月就行。”
    “堅守一個月嗎？”
    吳三桂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縱使擁兵近二十萬，麵對這支恐怖的明軍，真的能堅守那麽久嗎？
    “當然，我們也可以看看他們是否有夜戰能力。”
    趙廷臣又說道：“若他們在夜間不能如白日這般厲害，那麽大將軍完全可以調集主力，趁著黑夜發動襲擊。”
    “嗯。”
    吳三桂慢慢平複下來，點點頭道：“便先如此，我們即刻回昆明調遣軍力。”
    “好。”
    三人都同意接下來的行動。
    當下也是事不宜遲，馬上趕回昆明部署。
    與此同時，朱棣那邊也早早攻下南寧。
    不過跟吳三桂的預料不同的是，朱棣選擇原地休整一日，明天再繼續出發往昆明去。
    這些天來他們一直在深山老林裏前行，從湖南到貴陽，再從貴陽到曲靖，一路上全是連綿的崇山峻嶺，山巒起伏。
    將士們連日趕路，不僅要蹬三輪車和自行車，遇到高坡還得下車推行，有些人兩腳都起出血泡。
    雖然他們都是洪武精銳，每天各種跑步、拉練、軍事演習之類的訓練沒有停過。
    但連日來高強度行軍，還是讓將士們感覺到疲憊。
    到了曲靖之後，總算是有了一片平原地區，雖然遠處依舊山巒起伏，但山勢遠沒有貴州那麽陡峭，低矮了許多。
    因此該休息還是休息一天，特別是他們已經派了人出發前往緬甸救援永曆帝，也不用這麽急。
    主力部隊在南寧休息。
    唯有陳珪和楊亨二人在擊破了吳三桂的騎兵之後，便繼續出發，瞪著三輪車直奔昆明而去。
    昆明與曲靖之間的道路遠比貴州各地之間的道路寬敞平坦許多。
    二人瞪著自行車也舒服不少。
    到了傍晚時分，他們就抵達了距離嵩明縣不足四十公裏的古城堡。
    古城堡說是城堡，其實就是一片軍隊駐紮的山寨。
    位於後世雲南曲靖市的馬過河鎮一帶。
    扼守交通要道，基本上是昆明的咽喉，過了這裏，到嵩明縣後，昆明就再無險可守。
    他們到的時候，古城堡內還有點守軍，被他們開槍打死了。
    剩下的一哄而散跑路。
    見天色已暗，陳珪和楊亨就決定先在古堡內駐紮一晚上，明天繼續行軍。
    很快夜幕降臨，陳珪和楊亨在軍寨內的主廳中聊天。
    他們讓人搞來了一些木柴，用打火機點燃，再拿出鐵飯盒，各自拆開一袋行軍口糧倒進鐵飯盒裏，再倒點水放上去煮。
    “真香啊，這口味還不一樣，有牛肉的，雞肉的，豬肉的，這豬肉味道真不錯，也沒有膻味。”
    “這可是後世來的好東西，要換以前咱們跟隨陛下打蒙古韃子的時候有這玩意兒，都不用帶槍炮，就拿刀槍便能殺得那些蒙古韃子在草原絕跡。”
    “這倒是，打仗打仗，打的還是後勤。咱們這一路行軍一兩千裏，沿途都沒有劫掠地方糧草，不全靠帶的這些行軍口糧嗎？”
    “要是再來點酒就好了。”
    “嘿嘿，你別說，我還真藏了點。”
    “好家夥，快拿出來。”
    兩人興奮聊著。
    天色越來越黑，到了晚上十點鍾左右，大部分士兵們都已經呼呼大睡。
    陳珪和楊亨吃完飯就搞了點酒，就著花生米在扯淡。
    這年頭都是睡得早起得早。
    因為需要無人機飛手以及崗哨值班，因此他們打算是晚上7點鍾下半夜值班的人睡覺，上半夜值班的人到晚上2點等下半夜的人起來接班再睡。
    為了照顧上半夜值班的人，讓他們睡夠至少六七個小時，隊伍都是第二天等到八九點鍾再出發。
    這麽安排也是為了穩妥起見，朱棣之前就是這麽做的。
    因而對於陳珪和楊亨來說，晚上十二點鍾之前睡覺都沒有關係，反正等到出發前他們肯定能睡飽，到時候酒也醒了，不至於喝酒誤事。
    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到了晚上十一點半，他們各自看了眼現代那邊賣來的手表，準備喝完酒去休息的時候。
    對講機忽然響了。
    “千戶，有敵人摸過來了。”
    霎時間，二人酒醒了大半。
    楊亨馬上道：“把畫麵接過來。”
    “是。”
    無人機飛手把畫麵接過來。
    楊亨拿起平板，陳珪則立即湊過來觀看。
    他們之前就進行過這樣的信息化訓練，因此操作起來都比較熟練。
    很快畫麵接通過來，就看到在無人機俯瞰下，山腳處慢慢摸過來大批黑影，距離他們的駐地應該有七八公裏距離。
    “還離得這麽遠呢，畫麵放大看看。”
    陳珪說了一句。
    楊亨就拉大畫麵，通過夜視儀看到，那些人全都躲在林子裏，慢慢向前摸進。
    然而無人機配備了熱成像夜視儀，這玩意兒是熱成像儀與夜視儀的結合體，雖然畫麵都是綠色的，但能把景物顯示得非常清晰。
    周圍林地、樹木、草叢看得清清楚楚，而在那些林地樹木草叢下，一群群散發著熱氣的影團正在緩緩挪動。
    “哈哈哈哈。”
    楊亨與陳珪忽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他們看到那些人出了林子後，居然全身綁了稻草，跟一群稻草人一樣蛄蛹前進，模樣像一群群蛆蟲。
    “他們.哈哈哈，他們，笑死我了，他們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躲開我們偵查吧。”
    “建奴軍中也有高人啊，估計是猜到他們頭上有東西在監視他們，但不知道即便是在黑夜裏，我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有趣，他們現在都分散了，看模樣應該也就幾千人，怎麽說？”
    “還記得教官說過的話嗎？”
    “什麽話？”
    “高打低，打傻比。”
    陳珪目光一冷道：“放他們靠近一點，咱們把機關槍、步槍都準備好，等他們上山的時候，一個不留！”